貫徹節能減排政策 合理配置信貸資金

　　——訪國家發改委能源所原所長周鳳起

　　-　本刊記者　陳　翎

　　記者：節能減排是今年國家宏觀調控的重點，實際上從 2003年開始國家就加大了對高耗能、高污染企業投資增長的控制，請您介紹一下這方面的有關情況。

　　周鳳起：目前的政策應該是從2003年延續下來的。投資增長開始加速，高耗能產業生產能力快速增長的情況在2001年、2002 年并不明顯，可到了2003年數字上的表現就完全不一樣了，與“十五”時期頭幾年完全不同。高耗能企業的增長速度加快，這種趨勢一直延續到現在，我們也出臺了很多政策，采取了很多措施，但沒有得到根本性扭轉。

　　2006年全國沒有實現年初確定的節能降耗和污染減排的目標， “十一五”后四年節能減排工作的難度加大。今年第一季度，工業特別是高耗能、高污染行業增長過快，占全國工業能耗和二氧化硫排放近70%的電力、鋼鐵、有色金屬、建材、石油加工、化工等六大行業增長20.6%，同比加快6.6個百分點，形勢十分嚴峻。

　　今年4月下旬，國務院召開專門的“全國節能減排電視電話會議”，5月份，

國家發改委會同有關部門制定下發了《節能減排綜合性工作方案》，要求把節能減排作為當前宏觀調控重點，把節能減排指標完成情況納入各地經濟社會發展綜合評價體系，作為政府領導干部綜合考核評價和企業負責人業績考核的重要內容，實行 “一票否決”制。近期，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加大對高耗能產業的調控力度，還組織了重點省區節能減排專項檢查。

　　現在大家都認識到，雖然我們經濟增長速度很快，但也付出了巨大的資源和環境代價，經濟發展與資源環境的矛盾日趨尖銳。這種狀況與我們經濟增長結構不合理、增長方式粗放直接相關，不加快調整經濟結構、轉變增長方式，資源支撐不住，環境容納不下，社會承受不起，經濟發展難以為繼。

　　記者：我國能源消費與經濟發展間的矛盾為什么這么突出？

　　周鳳起：我們國家的經濟增長是投資拉動型的。實際上我們這兩年GDP快速增長很大一部分是重化工行業的快速增長，GDP中大部分是第二產業的增長貢獻的。

　　過去我們常講兩個70%，就是工業占整個能源需求的70%、六大高耗能產業占整個工業能源需求的70%，所以六大高耗能產業就占到整個能源消耗的將近50%，現在也是這種狀況。今年第一季度，六大行業的生產量增長20%多，用的能源肯定下不來。

　　產業性質決定了耗能量。如果通過第三產業的發展來拉動增長，它的能耗就低；如果通過技術進步實現增長，能耗也低。而經濟增長方式越落后，能耗就越高。一個地區的能耗高低與它的經濟增長方式有很大關系，重工業比較容易實現GDP，我國西部地區資源條件好，它的重工業發展就快一點，而沿海經濟發達地區沒有那么多的資源，增長需要更多借助于先進技術。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方面也存在這樣的差別，發達國家總體上能耗低一些。

　　記者：這幾年，國家一直強調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和調整產業結構，但是重化工業增長勢頭依然強勁，這后面是什么力量在推動呢？

　　周鳳起：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是國內，我們目前正處在工業化的中期階段，國內有龐大的需求，比如鋼材、水泥，蓋房子、造汽車都離不開它，修路、造橋也都需要它。另外，從國外來看，這些行業發達國家已經不太想干了，轉移到中國來，中國愿意干，愿意出口，外部需求也拉動了這些行業的發展，所以除了國內需要之外，還有很多出口需求。

　　但是國家也掌握了很多調控措施。最近國家調整了某些產品的出口退稅率，比如煤炭過去還鼓勵出口，出口之后國家還給退稅。現在不僅不退稅，有的還要加征出口關稅。比如焦碳，調整政策后今年第一季度馬上從出口變成了凈進口，這么快就發生根本扭轉恐怕事先誰也沒有想到。所以國家的政策很關鍵。鋼材原來我們也是出口很多，政策調整之后，才慢慢變少了。國家自去年以來，已經多次調整鋼鐵產品的出口政策，稅收杠桿的調控效應還是很快。

　　記者：維持目前這種增長模式會帶來哪些嚴重的后果？

　　周鳳起：能源消費超高速發展的后果不容小視。一是造成嚴重的環境問題，二是可能造成資源不足，不夠用就只能去進口。

　　首先是當地環境問題。5月份我去無錫開會，就住在太湖邊上，開會的時候就可以聞到一陣陣的臭味，太湖水發出的。就是湖里的藻類植物富氧化，與云南滇池一樣的情況，每年溫度一高，藻類就大量繁殖，死水無法循環，發酵后就發出臭味。太湖風光很美麗，可是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美也變成丑了。很多城市，你一去就會感到喉嚨里有異物、有痰一樣的東西，這就是可懸浮顆粒物，很輕，進入肺部就跑不出來，對人體的危害很大。還有微細顆粒物，就是現在氣象報告說的可吸入顆粒物，這個東西可以把病菌直接帶入人體。對大氣的污染還有二氧化硫，有的城市你去了之后，可以聞到一股酸味，這個對人體有腐蝕作用。還有酸雨，逢雨必酸，植物養不活。以后汽車多了，硝酸也會多。所以許多城市達不到基本的生活環境標準，全國有近1/3的城市達不到。現在治理之后，情況好一些了。

　　還有區域環境問題。最近IPPG的一份研究報告出來，90%的科學家認為氣候變暖是人類的活動引起的，不加治理的話，會帶來災難性的后果。我們自己也可以感到極端氣候現象越來越多，美國也難幸免，頻繁出現海嘯、臺風。極端氣候現象現在在世界范圍都比原來多，發生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所以要重視環境問題，注意溫室氣體的排放。

　　但這里有很重要的一點需要注意，就是溫室氣體不是當時排放當時就形成影響，它是排放之后很難消散，在大氣層里逐漸積累形成的。有媒體稱中國很快就會成為世界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家，會超過美國。但我們強調，這只是從當年的排放情況看，而我們是現在才開始多排，那些發達國家從工業化以來，有上百年的排放歷史，造成了現在這種狀況，所以減排的義務首先應該由發達國家來承擔，而且他們有這個承擔能力。誰污染誰治理，這是基本的原則。發達國家應該負主要責任，我們強調的是“共同而又有區別的責任”，我們承擔的責任有限。

　　還有我們的能源消費結構，目前我們的能源消費以煤炭為主，這對經濟影響很大。煤炭開采過程中造成很多污染，采空了，人就無法居住。另外礦井水無序排放，污染生活用水，酸性物質或者是重金屬對人體造成健康危害。另外煤炭運輸、燃燒過程中也會污染環境。總的看，都會造成環境問題。而煤炭的運用效率不如石油、天然氣，做同樣的事情就要消耗更多的煤，效率低。中國的煤炭儲量還是很豐富的，預計5萬億噸儲量，每年用掉20億噸，說煤沒有了，我看不會。但利用不好，對溫室氣體排放影響最大。當然，完全替代短時間很難實現，但現在就要開始著手，不能等問題嚴重到想要替代的時候都替代不了了。

　　我們必須高度關注能源需求超速增長引起的經濟后果。這一輪高速發展引起的后果，我們預計2020年的能源消費量有可能提前到2010年就達到。雖然GDP上去了，財政收入增長了，經濟是發展了，但是造成了環境惡化。現在中央要求在環境保護的前提下發展經濟，不能損壞環境、污染環境，過多消耗資源。

　　記者：“十一五”規劃綱要提出，“十一五”期間單位國內生產總值能耗降低20%左右，主要污染物排放總量減少10%的約束性指標，如何才能實現上述目標？

　　周鳳起：能耗目標是一個經濟能源指標，是有經濟含義的能源效率，不是物理上的能源效率，是萬元產值的能源消耗，降低20% 并不單單是絕對利用量降低20%。要減低這個指標，一方面是能源利用量要降低，另一方面在同樣能耗下要設法提高它的產值。這是一個比值的關系，分母是萬元GDP，分子是能源消耗量。比如，你生產衣服，一件衣服可能消耗的能源差不多，如果你是作為普通的工作服出售，那么創造的產值就很有限了，如果是作為一件高檔時裝出售，附加值就很高，對產值的貢獻就多。

　　因此，首先是要鼓勵發展第三產業。同樣的萬元產值，不同的產業能耗是不一樣的，第二產業能耗最高。要鼓勵發展低能耗產業，比如第三產業、通信、計算機智能技術、金融、服務行業，等等。如果是第二產業，就是硬碰硬的，就必須燒煤，不燒煤它就出不來，發達國家比我們技術上先進一點，但也就是提高10%到20%，就了不得了。同樣是煉鋼，中國是比發達國家落后一些，但沒有落后那么多，不可能是成倍的。其次是改進技術，從物理上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同樣生產一噸鋼，通過改變工藝、改變性能，就能節約能源，減少能源消費。大體來說，調整產業結構可以發揮2/3的作用，改變技術可以發揮1/3的作用。其他方面還有管理節能，減少跑冒滴漏，提高公民節能意識等等。另外應該考慮從政策上采取措施來激勵節能，鼓勵節能，比如開征燃油稅、資源稅、環境稅。但主要還是產業結構調整。

　　記者：這兩年能源產業吸引了大批銀行信貸資金，您認為金融部門在節能減排中應發揮什么作用。

　　周鳳起：金融行業應該支持節能產業的發展，不同產業對萬元 GDP的能耗是不同的，我們應該支持能夠實現萬元產值能耗下降的產業發展，對于高耗能產業的發展要很慎重，不能有利可圖就給它貸款，要更多地支持第三產業的發展，國家宏觀調控總的方向是朝著這方面走，那么金融的資源也應該朝著這個方面走，不能偏離。

　　一些耗能高的行業盈利前景好，資金愿意往里頭投，但也是有風險的。比如鋼鐵行業，我們現在已經有5億噸的產能了，還在向上發展，究竟要發展多少？發達國家，像美國一年人均消費也就 500噸，我們現在就超過300噸了。他們是在幾十年、上百年完成了這樣的過程，我們恨不得幾年就完成這個過程，現在我們的鋼鐵生產能力已經是世界第一，這兩三年上得很快，國內消化不了，就出口。國家也采取了很多調控政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今后，國家還要繼續采取措施淘汰落后產能，實現關停并轉。

　　在《節能減排綜合性工作方案》中，就金融部門加強節能環保領域金融服務也提出了幾項具體要求，包括鼓勵和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循環經濟、環境保護及節能減排技術改造項目的信貸支持，優先為符合條件的節能減排項目、循環經濟項目提供直接融資服務。研究建立環境污染責任保險制度。在國際金融組織和外國政府優惠貸款安排中進一步突出對節能減排項目的支持。環保部門與金融部門建立環境信息通報制度，將企業環境違法信息納入

人民銀行企業征信系統等等。金融企業應該參照國家的產業政策進行合理的資金配置，支持先進產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