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萍 張學增

　　信貸控制、停貸治污正在成為山西省向污染宣戰的重要手段之一。2006年5月，中國人民銀行太原中心支行與山西省環保局聯合向全省各市環保局、人民銀行各市中心支行、國家政策性銀行山西分行以及各商業銀行山西分行、省農信聯社、太原市商業銀行發出了《關于落實國家環境保護政策控制信貸風險有關問題的通知》。

　　是什么原因促使人行太原中支在一年前就與環保部門聯手出擊呢？在人行日前發布《關于改進和加強節能環保領域金融服務的指導意見》之際，記者走進山西，就停貸治污進行采訪。山西是能源大省，也是污染大省，治污形勢嚴峻。要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就非下大決心治污不可。《通知》為山西各家商業銀行提供了“前閘門”，把住了產業政策關、市場準入關、項目合法關以及項目優劣關。

　　如果不是事先有約，記者一行再等上一小時，恐怕也見不著“大忙人”劉向東。7月3日，在這位山西省環保局局長的辦公室外間里，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來“覲見”的各方人士，據說其中有不少是為了企業的“排污不達標”來“上訴”或“陳述”的。而劉向東這位著名的環保“強勢人物”顯然有自己的原則，是不會輕易被打動的。這從山西電視臺每天播放的眾多被關停的污染企業、被強行爆破的小焦爐新聞就可見一斑。

　　“金融機構，尤其是人民銀行對山西的環保治污工作非常支持，目前我們山西推行的環保政策成效非常顯著，我們與人民銀行的合作非常愉快。”雷厲風行、快人快語的劉向東對人民銀行太原中心支行卓有成效的工作贊不絕口。

　　聯手出擊強勢環保

　　的確，信貸控制、停貸治污正在成為山西省向污染宣戰的重要手段之一。一年前的2006年5月，中國人民銀行太原中心支行與山西省環保局聯合發布通知，向全省各市環保局、人民銀行各市中心支行、國家政策性銀行山西分行以及各商業銀行山西分行、省農信聯社、太原市商業銀行發出了《關于落實國家環境保護政策控制信貸風險有關問題的通知》。通知規定，對沒有執行建設項目環境影響報告書審批制度的，或環境保護部門不予批準的項目，金融部門一律不貸款；對在項目施工過程中環保工程不符合設計和施工要求的，或沒有進行環保工程建設的，金融部門停止貸款支持；對主體工程已完工而環保工程沒有完工，或沒有進行環保工程建設的項目，在投產運營時，金融部門不提供流動資金貸款。

　　這份以"晉環發(2006)169號"身份出臺的文件，掀起了一場席卷山西的環保風暴。按照文件規定，山西省環保局定期向人民銀行太原中心支行提供環境違法企業名單，人民銀行實時轉發給省內各金融機構，后者則據此進行相應的貸款控制。僅2006年當年，就令50家污染企業受到銀行信貸封殺。

　　"是什么原因促使人民銀行與環保部門聯手出擊呢？"記者向人民銀行太原中心支行行長毛金明咨詢。

　　"山西是能源大省，也是污染大省，治污形勢嚴峻。四大支柱產業，煤炭、鋼鐵、化工、電力都是污染嚴重的行業，高投入、高產出、高污染，要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就非下大決心不可。省委省政府的決心很大，要求各職能部門全力配合，我們金融系統要服從國家利益，從大處著眼，才能保持健康可持續發展。可以說我們和環保部門想到一塊兒了，一拍即合。"毛金明向記者闡述了那份文件出爐的過程和指導思想。

　　"今年年初，人民銀行總行和國家環保總局組成聯合小組專門派人來山西，調研停貸治污的有關情況，對山西的做法非常重視。"人行太原中心支行征信處有關負責人介紹說。事實上，早在1995年，央行曾發出過《關于貫徹信貸政策與加強環境保護工作有關問題的通知》；2004年，國家發改委、央行、銀監會三部委也聯合發布過《關于進一步加強產業政策和信貸政策協調配合控制信貸風險有關問題的通知》。據悉，山西省環保局此前曾與電力、交通等部門聯合采取措施，對環境違法企業采取諸如"停電治污"、"停運治污"等措施，然而大面積的環境違法行為仍然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觀，對污染企業的殺傷力不大。而"停貸治污"政策的出臺，治污效果立時顯現。

　　可以說，晉環發(2006)169號文件為山西各家商業銀行提供了"前閘門"，把住了產業政策關、市場準入關、項目合法關以及項目優劣關。

　　"今年我們在節能減排上力度很大，全省大約減少運力3000萬噸，減少電力10億度，減少銀行信貸損失23億元。"劉向東局長的話擲地有聲。

　　眼下，在山西，企業的環保信息正在成為貸款的信用憑據。銀行方面反映，污染嚴重企業還貸信用普遍不高。為此，晉環發(2006)169號文聯合通知明確提出，要將企業環保信息納入企業和個人信用信息基礎數據庫，供各級金融部門在發放貸款時查詢。"雖然聯合數據庫尚在建設中，還不夠完善，但目前不少銀行在接到企業貸款申請時，都會主動向環保部門咨詢。你們來之前，華夏銀行太原分行的同志到我這兒了解情況剛走。"山西省環保局開發監督處處長鄭艦軍介紹說。

　　關口前移一石三鳥

　　順著環保局提供的線索，記者馬不停蹄地來到華夏銀行太原分行。

　　"2004年以來，我們確實經常去環保局，主動了解環保政策和全省企業環保建設上的信息，我行把環保政策作為新增客戶信貸投放的前提條件，嚴控信貸閘門，防范產業政策、環境政策、產業結構調整帶來的風險。"華夏銀行太原分行分管信貸業務的副行長王月光說。

　　"前幾天我們剛否決了一個數千萬元的焦化廠信貸項目，雖然經濟效益很好，但沒拿到環保驗收批文。"王月光認為，銀行面臨的風險很大，銀行也無法回避風險，但要控制和規避風險，誰控制、規避風險好，誰就能獲得效益，笑到最后。

　　正是由于對產業政策周期的正確分析和把握，華夏銀行太原分行有效規避了環保政策、產業政策升級換代帶來的政策風險，受益匪淺。三年來，該行對不符合環保政策、產業政策的企業沒有發放一戶新增貸款，過去的存量亦逐步退出，據統計，近3年退出的信貸資金共計10多億元。作為第三家進入山西的股份制商業銀行，這家開業近10年的銀行，2006年不良貸款率1.57%，2004年以來的利潤平均增長超過25%。

　　而在"龍頭老大"的工商銀行山西省分行，記者聽到的同樣是令人欣慰的消息。經過整合，工商銀行在山西118個縣的營業網點縮減到64個。但由于始終認真貫徹落實工商銀行總行的行業政策指引，這64個風險點并沒有給山西分行造成太大的經濟損失，尤其是配合人民銀行"停貸治污"工作成績斐然。目前，該行的貸款企業僅有5戶上了"黑名單"，涉及信貸資金4000多萬元，其中問題資金僅500萬元。"總行從2003年開始，每年都根據國家產業政策導向下發文件，比如今年下發文件涉及23個行業的政策導向，對包括環保在內的行業信貸政策有具體的要求。"工行太原分行信貸管理部的常江如此介紹。

　　"我們的不良資產占比低于總行平均水平，創利水平在工行全轄排名第七，綜合排名全國第十。這幾年綜合排名的上升，得益于資產質量的提高。"3年前從工行河北省分行到山西省分行履職的行長常瑞明對此頗有成就感。

　　"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一些污染環境的小鋼鐵、小煉焦、小電鍍等項目發展很快，這些項目不僅污染環境，且大都沒有長遠規劃，只想牟取短期暴利，被關停的幾率大，給銀行造成了許多呆壞賬。"太原中心支行貨幣信貸處有關負責人對過去的歷史記憶猶新。

　　離開省會太原，記者來到長治市的民營企業華南紙業有限公司，采訪了董事長賈國華。

　　華南紙業有限公司的前身是長治縣國營造紙廠，原來是以麥秸造紙，污染嚴重被關停。2003年，有豐富市場經驗的賈國華與幾位朋友投資4000多萬元，將企業收購改制，把原來國營造紙廠的幾條生產線全停了，改用廢紙造紙。

　　"原先造1噸紙需要10噸水，污水都排到廠外。現在我們的生產線造1噸紙只要不到100公斤水，而且這水是在廠里循環使用，不流出廠外。"賈國華將記者領到那兩個2000立方米的蓄水池前。"雖然用廢紙造紙和水循環使用，只能造包裝紙，不能造高檔紙，而且成本較高，對廠里的經濟效益有一定影響，但我們是零排污，不產生任何污染，完全符合國家環保政策。"賈國華說。

　　"零排污、完全符合國家環保政策"使華南紙業受到銀行的青睞。長治市商業銀行在貸款調查中了解到該企業的狀況，將其列入支持對象，陸續為其發放了3000多萬元的貸款，使其"3600高強瓦楞紙生產線"迅速得以正式投產，并新增生產能力4.5萬噸，年增加利稅400萬元。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們還得到了"省級環保專項資金項目"的援助，在自籌235萬元的基礎上，獲得銀行貸款365萬元，專項資金無償援助260萬元。華南紙業將用這筆資金投入新的生產線，嘗試麥秸造紙的節水新技術。據悉，今年，華南紙業有限公司的預計產值為5000多萬元，新的生產線投入使用后，產值將增加到7000多萬元，而且每噸紙將增加200元的利潤。

　　"我們和華南紙業一直合作愉快，他們效益好，我們才有效益嘛。"長治市商業銀行西關支行行長王忠孝拍著賈國華的肩膀，如同親兄弟一般。

　　采訪中，記者欣喜地看到，"停貸治污"政策的實施在山西起到了"一石三鳥"的效果。

　　其一，對環境污染破壞嚴重的焦化、冶金、建材、化工成為被銀行予以信貸限制的重點行業。相比以往的罰款和限期整改等處罰措施，停貸治污政策由環保部門向金融部門通報企業環保違法情況，后者據此進行相應的貸款控制，此舉無疑從"銀根"上鎖住了污染企業的資金鏈，對違法的污染企業可起到"釜底抽薪"之效。

　　其二，銀行通過信貸限制污染項目，引導企業向符合國家產業政策的項目發展，這對于限制和淘汰落后產能、防止盲目投資和低水平重復建設起到重要作用，有利于企業向集約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和推進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

　　其三，企業的環保信息正在成為貸款的信用憑據，有利于維護金融秩序的安全。過去污染嚴重的企業大部分沒有長遠規劃，只想牟取利潤，在被政府關停后還貸能力普遍不強，而停貸治污政策要求將企業環保信息納入企業和個人信用信息基礎數據庫，環境信息系統與金融部門實現共享，保障了環境保護與金融信貸的聯動。

　　據不完全統計，山西實施"停貸治污"以來，全省先后關停各類違法企業和設施1200多個，僅呂梁市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就關停了200多家違法排污企業，查處違法案件6700余件，執行罰款1715萬元，全省征收排污費15.5億元。2006年，全省經濟增長11.5%，二氧化硫排放量削減3.56%，COD排放量削減2.77%，11個重點城市二級以上天數比上年增長8.7%。實現了"經濟增長較快、污染物總量下降"的目標，促進了經濟又好又快發展。

　　談到人民銀行與環保部門的下一步合作，劉向東認為，需要規范化，目前只是行業規定和處罰條例，適當的時候要上升到法律的高度，用法律來約束規范市場。而毛金明行長則認為，下一步要擴大聯手合作的范圍，譬如與公安局、土地局等相關職能部門聯手，以貨幣政策的優勢為社會提供服務。

　　強勢治污、重拳出擊之下，山西的藍天白云再露笑臉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