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1日，貴陽，民營企業家、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劉迎霞。 圖/CFP 　　2002年5月，劉迎霞參加黑龍江省工商聯第八屆會員代表大會時的留影（部分），前排正中白衣女性為劉迎霞。新京報記者 胡涵 攝 　　昨日上午，哈爾濱浦江路時代廣場D座6A房間，翔鷹集團最后的辦公地點，正在重新裝修出租。新京報記者 胡涵 攝

　　劉迎霞：走“上層路線”的“美女富豪”

　　劉迎霞 　1972年出生。哈爾濱翔鷹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曾任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工商聯副主席，中國民間商會副會長，全國工商聯城市基礎設施商會會長，全國青聯常委。

　　她曾經被稱為最美政協委員，因女富豪的身份備受關注。她的背景和發家史成謎。2014年2月20日，劉迎霞政協第十二屆全國委員會委員資格被撤銷。

　　據中國政協網消息，全國政協近日發布決定，劉迎霞涉嫌行賄犯罪，撤銷劉迎霞政協第十二屆全國委員會委員資格。

　　劉迎霞一直被媒體稱為隱秘女富豪。2002年，30歲的劉迎霞首次入圍媒體評選的富人榜，以5億元的個人財富位列179位。

　　同年，劉迎霞成為了黑龍江最年輕的省政協委員。次年3月，劉迎霞成為全國政協委員，“創造了中國商人在全國政協會議上的新紀錄”。兩會上，一身時尚裝扮的劉迎霞語出驚人，被稱為“最美政協委員”。

　　與高調的媒體亮相相比，是劉迎霞日常行事的“低調”，其個人生活及其翔鷹集團的業務始終保持神秘。

　　多種跡象顯示，早年的劉迎霞靠走“上層路線”接政府重大工程發家。轉戰北京后連遭不順，哈爾濱的翔鷹集團業務逐漸萎縮。2013年12月劉迎霞在北京的住所被警方調查。

　　被質疑的“高干子弟”身份

　　與劉迎霞在外界的名聲相比，她在老家齊齊哈爾并不為人所知，出身于高干家庭的說法更是遭到了質疑

　　與劉迎霞的美貌和財富伴隨的是她出身“高干”家庭的傳言。

　　前駐某國大使一度被認為是其父親，后被媒體證偽。此前，有媒體在對劉迎霞的專訪中稱，劉出身軍人家庭。后多家媒體報道援引該公司員工說法，稱其父親為“部隊高干”。

　　2010年4月，劉迎霞乘坐空軍運輸機從黑龍江飛往玉樹地震災區，捐贈了價值5000萬元的賑災物品。這一細節被稱為“劉迎霞乘軍機做慈善”，作為父親為軍隊高干的佐證。

　　與劉迎霞在外界的名聲相比，劉迎霞在老家齊齊哈爾并不為人所知，出身“高干”家庭的說法更是遭到了質疑。

　　1972年，劉迎霞出生于齊齊哈爾。劉迎霞四年級時轉入齊齊哈爾市公園路小學就讀。

　　齊齊哈爾一政府官員認為劉迎霞非部隊高干子弟，理由是公園路小學在齊齊哈爾不屬于“精英學校”。一名部隊轉業干部表示，80年代齊市的部隊子弟都會選擇大院對面的永安小學或去全市最好的龍沙小學，公園路小學多是平民子弟就讀。

　　如果不是學生聚會時提起，劉迎霞當年的班主任欒老師都不會記得自己還有個“女富豪”學生。臨近退休的畢老師還記得劉迎霞，“這孩子臉上不白凈，長得不漂亮，成績一般，穿的衣服都是一般衣服，沒看出來像干部子女，就是個普通女孩”。

　　2013年劉迎霞的母校公園路小學舉行百年校慶，邀請了多位知名校友，并未邀請劉迎霞，劉校長表示，無人跟她提過劉迎霞的名字。齊齊哈爾市宣傳部的一名工作人員甚至一度以為劉迎霞是哈爾濱人。

　　齊齊哈爾市工商聯黨委書記陳先懷曾與劉迎霞有過接觸，但他從未聽說其家庭為高干，“如果真是高干，齊市這么小，行政系統的人肯定都會知道”。齊齊哈爾市宣傳部的工作人員亦稱，如果劉父為領導干部，政府官員肯定會知道。

　　2012年，曾有網友在論壇中爆料稱，劉迎霞的父親只是“開食品小店的，叔叔是百貨批發站的”。陳先懷證實，劉迎霞的叔叔的確曾在百貨批發站擔任經理，批發站改制后承包下了百貨店，改為“專業商店”，幾年前已轉讓。

　　北京的家庭軌跡

　　小區的物業管理人員稱，2013年12月公安局曾經來過這套公寓，清查劉迎霞的家產

　　在齊齊哈爾難以找到劉迎霞一家生活的軌跡，她的戶籍已經從齊齊哈爾遷出。

　　記者調查發現，2013年7月前的六七年，劉迎霞居住在北京三里屯附近一高檔小區，劉迎霞為房子的主人。小區物業信息顯示，劉迎霞所住的公寓面積為272.94平米，按現在小區均價，該套房總價值在一千五百萬左右。

　　目前租住在該房屋內的住戶稱劉迎霞2013年7月將該房通過中介出租。租房的時候劉迎霞夫婦帶著會計露過面，簽下了三年的合同。簽約后劉迎霞夫婦再未出現，但劉迎霞的父親回來收過兩次房租。

　　同住一層的鄰居說，六七年間，劉迎霞與小區居民交往并不多，鄰居對“美女富豪”的印象是“時髦”，他們覺得，網絡流傳的照片沒有劉迎霞本人好看。

　　劉迎霞一家五口，包括夫婦二人、一個女兒和劉迎霞的父母。平時劉迎霞夫婦外出工作，女兒上學，家里只有老頭老太太兩人，劉迎霞父親個頭很高，大概有190厘米，經常出門鍛煉身體。鄰居和劉迎霞的父親交往較多，她覺得父親看起來不像是“高干”。而劉迎霞的母親為其繼母，在劉幼年時即與劉父結婚，鄰居稱，劉迎霞“待繼母一直很不錯”。

　　此外，有傳言稱劉迎霞丈夫為高干子弟。鄰居表示，劉迎霞的丈夫姓鄭。之前也有人表示，劉迎霞的鄭姓丈夫非高干子弟，以前在齊齊哈爾民航機場上班。

　　在這位省政協委員看來，劉迎霞“超級低調”。他解釋稱，這四個字的含義有兩重，表面上是說劉迎霞做事“不嘚瑟、不張揚”，而第二層的意思，則是劉不屑與下面的人打交道，喜好走“上層路線”。

　　黑龍江省工商局的一份文件顯示，在翔鷹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五位合資人中，出資最多的人為“鄭利偉”，鄭亦為該公司負責人。

　　去年7月，劉迎霞將該套房屋出租，舉家搬走，她當時告訴鄰居，自己“嫌現在這個房子太小，而且小孩在別的區上學，住在這兒也不方便”。

　　而近日財新網報道稱，去年9月，劉迎霞已赴美看病至今未歸。

　　據鄰居估算，劉迎霞在北京至少有三套房產，除了此處和剛買的一套外，因上初中的女兒學校較遠，劉迎霞曾在學校附近特地為女兒購置了一套公寓。

　　該小區的物業管理人員透露，2013年12月公安局曾經來過這套公寓，清查劉迎霞的家產，物業人員協助辦案。

　　“超級低調”走“上層路線”

　　翔鷹發展最好的時候，在哈爾濱接了不少政府工程，全是民營企業幾乎不可能拿到的政府重大工程

　　1992年，20歲的劉迎霞轉業經商，創建了哈爾濱翔鷹裝飾公司，任總經理，開始創業。1998年公司擴大為翔鷹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劉迎霞任董事長。

　　1992年下海經商，十年后即躋身富豪榜，20歲的劉迎霞如何創業發家，不僅公眾知之甚少，哈爾濱市的官商兩界亦覺神秘。

　　根據中國青年網的報道，1993年，劉迎霞的翔鷹裝飾公司中標的第一個大型建筑就是承建哈爾濱亞洲冬季運動會場館。此后，政府的基礎設施工程一直都是翔鷹集團的核心業務。

　　中國青年網曾在2012年報道稱，翔鷹集團的成功原因在于劉迎霞的“個人素質”，如軍隊磨煉的堅韌品格、重視隊伍建設、改革管理體制等。

　　但據哈爾濱市政府一官員稱，翔鷹集團的發家史并不復雜：劉迎霞創業初期，就注重“拉關系”，常常去北京“找關系和資源”。2000年前后，她連續兩次在赴京飛機上遇到當時黑龍江省的某位領導，主動將機票由經濟艙升級成頭等艙。

　　隨后，劉迎霞的企業在數年內接下不少市政工程，從而步步做大。黑龍江一接近政府的人士表示，翔鷹發展最好的時候，在哈爾濱接了不少政府工程，全是民營企業很少拿到的政府重大工程。

　　翔鷹集團在其官網的介紹顯示，公司的主要業務是筑路修橋等基礎設施建設。公司的代表性項目包括了黑龍江省國土資源廳電子智能大廈，聯通住宅小區，大連理工大學教學樓、科研樓，伊春伊五公路，齊齊哈爾尼爾基水利樞紐工程，嫩江齊齊哈爾橡膠壩水利工程等。

　　這些項目均集中在2001年至2003年之間，幾乎全部為政府工程。查閱資料發現，工程的承建單位名單中，幾乎都僅有翔鷹一家為民營企業。

　　工程留下了鮮明的劉迎霞人脈關系痕跡。如作為大連理工大學的兼職教授，翔鷹負責承建了該學校的教學樓和科研樓。作為齊齊哈爾人，劉迎霞除收購齊齊哈爾的自來水公司之外，還在齊齊哈爾包下了兩個重大水利工程。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劉迎霞收購齊齊哈爾市自來水公司的案例。2003年，翔鷹集團出資收購了齊齊哈爾市自來水公司。但這樁交易的達成，在齊齊哈爾市政府不少人看來，關鍵在于劉迎霞在飛機上碰到的某位領導“向下施壓”。

　　對劉迎霞的迅速躥升，陳先懷稱，齊齊哈爾工商聯內部不少人都“冷眼相待”。原因，一是覺得劉迎霞平時不搭理人，只和上面領導打招呼；其二，則是認為她“一夜暴富”，“那些錢不是正規做生意賺來的，都是賺政府的錢，不清不白”。

　　“和領導關系比較好”，是齊齊哈爾工商聯內部不少人對劉迎霞的印象。2002年，劉迎霞參加第八屆黑龍江省工商聯第八屆代表大會時，一位齊齊哈爾的與會代表一度將劉迎霞看成了“電視臺女記者”，直到他發現出席的省級領導均主動與其握手打招呼，才知道“這女人不簡單”。

　　哈爾濱市的房產界，也流傳著劉迎霞“不搭理人”的故事。一位房產界人士稱，三年前，哈爾濱市政府曾因拆遷，在群力開發區黃金地段賠償給劉迎霞一塊土地。兩年后，開發區周邊的土地已高樓林立，而劉迎霞的“最黃金地段”依舊空置。不少房產開發商開始打聽這塊地所屬者誰，試圖購買。

　　直到去年，開發商們才打聽到地塊屬于一個陌生名字：劉迎霞。有人曾找到劉迎霞商談收購事宜，卻被冷臉相拒。

　　在哈爾濱，不少官員和商界人士對劉的印象同樣是“不搭理人”。黑龍江一位省政協委員說在會上偶爾會碰上劉迎霞，但“她不和我們這些人說話”。

　　在他看來，劉迎霞“超級低調”。他解釋稱，這四個字的含義有兩重，表面上是說劉迎霞做事“不嘚瑟、不張揚”，而第二層的意思，則是劉不屑與下面的人打交道，喜好走“上層路線”。

　　“撈一筆”的自來水收購

　　對于這次“國企改革”，有多位政府人士稱，若非省里領導發話，從未有城市供水經驗的翔鷹收購齊齊哈爾市自來水公司“絕無可能”

　　不少齊齊哈爾人看來，劉迎霞的經商能力值得商榷，至少在齊齊哈爾，翔鷹與自來水公司的姻緣堪稱失敗。不止一位政府官員表示，“那個女人”買了齊齊哈爾的自來水，大撈一筆走人。

　　2003年，離家近15年的劉迎霞甫一回鄉，便收購了齊齊哈爾市的自來水公司：翔鷹集團出資1.2億人民幣買下自來水公司的68%股份。在當年翔鷹集團的官網上，此次收購被翔鷹定義為“參與東北國企改革”。

　　對于這次“國企改革”，卻有多位政府人士稱，若非有省里領導發話，從未有城市供水經驗的翔鷹收購齊齊哈爾市自來水公司“絕無可能”。當年的收購，還曾引發多位市民和自來水公司員工上街抗議。

　　翔鷹集團掌控齊市自來水波折連連。翔鷹入主后，不少市民發現自家自來水水質發霉變黃，當時一家媒體報道，齊齊哈爾的自來水“發黃、發黑，把洗衣機的白管子都給染黑了，他們既不敢喝，也不敢用來洗衣服，怕洗臟了”。

　　該媒體調查稱，翔鷹集團將地下水改為了采用地表水，并涉嫌篡改水質檢測報告，自來水多項超標不符合國家標準。此后，雖有官方檢測辟謠，但公眾仍對“齊黃水”數次抗議乃至上訪。時任齊市水務局副局長的楊軍亦曾對媒體承認，當地居民意見最大的是水質不穩定。

　　2009年，翔鷹集團率先響應國內城市水價上漲風潮，把居民用基本水價從每噸3.7元上調到每噸4.2元，超過當時的北京、上海，一舉成為全國最貴。這導致了居民又一輪抗議。

　　2011年，中國水務投資有限公司購回了翔鷹集團的股份。“中國水務”網站發文，稱此次轉讓“對于翔鷹集團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2011年，翔鷹集團在齊齊哈爾市的自來水公司股份被中國水務投資公司收購，按2009年其負責人接受采訪時所說，翔鷹入主齊市自來水后，投入巨大，公司一直“虧損經營，尚欠貸款”。

　　這次自來水風波，在齊齊哈爾當地人眼里，是“政府被逼無奈又給買回去了”，并認定劉迎霞在這次交易中“大賺一筆”。

　　收購齊齊哈爾市自來水公司后，翔鷹集團聲稱將“在牡丹江市以及省內其他市縣積極尋找新的水務項目，以黑龍江省水務市場為依托，有計劃性地將觸角逐漸遍布到各個省市及海外市場，最終將公司水務產業打造成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跨國水務集團”。

　　這一愿景最終落空。大連市水務局內部人士稱，翔鷹曾赴大連談判收購自來水公司事宜，因種種原因并未成功。

　　北京遇上滑鐵盧

　　北京業務不順，與此同時，作為大本營的哈爾濱翔鷹集團，在劉迎霞轉戰北京后也開始漸漸萎縮消亡

　　今年2月27日，哈爾濱翔鷹集團徹底關閉，其辦公地址已人去樓空，內部已堆滿裝飾材料準備重新裝修出租。

　　有員工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公司在最紅火的時候轉移到了北京。

　　2007年，翔鷹集團在北京牽頭成立城市基礎設施商會，直屬全國工商聯，宣稱“引導路橋、港口、碼頭、燃氣、供熱、供水等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行業健康發展為己任”。

　　2008年，劉迎霞旗下的城市基礎設施產業投資基金獲批成立，開始投資城市基礎設施項目。哈爾濱工商聯一負責人表示，劉迎霞要將生意做大，想通過該商會將業務拓展至全國。

　　一名2010年期間曾在翔鷹集團工作過的員工表示，劉迎霞行蹤“神秘”，自己在總部上班9個月，卻從未見過劉迎霞一面。他表示，2010年劉迎霞已將主要業務轉到北京，哈爾濱的公司沒什么事做，9個月后自己跳槽去了另一家房產公司。

　　然而，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的項目并不成功。合作方之一中國城建副總裁王亮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記者采訪時稱，劉迎霞先后推薦的幾個項目，自己始終覺得“水分多，不合適公司投資”，2010年，雙方已基本上不再聯系。

　　隨后，劉迎霞開始改變戰略。2012年3月12日，基礎設施商會申報的城市基礎設施產業投資基金在北京啟動，中石油承諾認購10億元，這意味著劉迎霞開始轉而謀求進入“能源業”。

　　啟動儀式兩個月后，劉迎霞作為基礎設施基金的董事長出現在了西氣東輸三線管道項目合資合作框架協議的簽字儀式上。

　　但劉迎霞在北京的業務擴展并不順利，2012年底，城市基礎設施基金被北京國聯能源產業投資基金蹊蹺取代，并未真正實現與中石油分羹。

　　截至目前，劉迎霞的城市基礎設施商會、全聯產業投資基金管理公司在北京東方廣場C座的辦公地點業已人去樓空，同樓層的其他公司員工稱，該地址一直掛的都是翔鷹投資公司的招牌，直到2013年12月搬走。

　　翔鷹集團總公司最早所在地現為某投資擔保公司，2009年翔鷹集團搬出后，總部三易其址，辦公地點從五層小樓到180平米的辦公室，再到居民區內的90平公寓，直至2月27日公司關閉。翔鷹在工商局登記的官方網站，也已無法打開，域名被某網站掛在網上出售。

　　從黑龍江企業信用信息網上查詢，翔鷹集團下屬共有6家分公司，包括廣告傳媒、投資咨詢、人力資源、房地產開發、拍賣和智能電子公司。這些公司在工商注冊登記的地址也已全部“人去樓空”。

　　2013年，哈爾濱市城鄉建設委員會發布年度房地產開發企業綜合信用評價，翔鷹房地產開發公司僅列哈爾濱市的第150位。而在另一份哈爾濱市建筑施工企業行業信用評價情況表中，翔鷹房地產開發公司更是位列268。

　　另一份工商局的公示信息顯示，2006年，翔鷹拍賣有限公司的拍賣成交量為5次，而同年哈爾濱市拍賣行的年度成交量為25次。此外，哈爾濱市多個投資公司表示，在哈爾濱從業數年，從未聽說過翔鷹投資咨詢有限公司的名字。

　　新京報記者 胡涵 實習生 羅婷 齊齊哈爾、哈爾濱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