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山都中國攻略

　 “它的目標只有一個——利潤”

　　本報記者 陳巖鵬 林曉 北京報道

　　繼阿根廷、巴西等國家之后，轉基因大豆進口終于再次敲開了中國大門，轉基因種子技術研發推廣“巨鱷”孟山都再下一城。

　　今天放行轉基因農產品的口徑是“許吃不許種”，那么明天呢？當堅冰開了融化的口子后，對轉基因的進一步進入還能抵擋多久？當老百姓餐桌上到處可見轉基因食品的時候，爭論已久卻始終沒有權威論證的食品安全問題如何權衡？

　　現在的問題是，不能證明轉基因食品不安全，那又如何證明它是安全的？證偽是如此之難，在沒有答案之前，孟山都到底是如何進入中國的？

　　近日，一位孟山都前高管在接受《華夏時報》記者采訪時說：“孟山都首先是一個公司，它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利潤，這是理解孟山都的突破口。”

　　孟山都最初的想法是，要讓轉基因作物在中國商業化種植，首先必須把轉基因種子帶到中國。一切在1996年成為了可能。

　　“行銷”中國手段

　　“種子行業在上世紀90年代前是沒有跨國公司的，1996年生物技術改變了一切，轉基因作物因為有了專利權，獲得了明顯的競爭優勢，不再像傳統農作物那樣受到地域、物種的限制了。”孟山都公司上述前高管對本報記者說。

　　當時孟山都公司與河北農業廳下屬的河北省種子站以及岱字棉公司合作成立了第一個生物技術合資企業，這家企業將保鈴棉棉種帶入中國市場。這是轉基因種子第一次進入中國。

　　該孟山都前高管給本報記者講述了他1997年在河北推廣保鈴棉棉種的經歷：當時河北的棉鈴蟲害特別嚴重，在傳統的棉花作物上打十幾遍農藥都沒用；他們就做了個實驗，把棉鈴蟲浸泡在裝滿農藥的桶里，第二天把蟲子拎出來，蟲子又活了過來，雞吃了蟲子卻被藥死了。

　　據此，孟山都向河北的棉農推廣保鈴棉種子，他們的說辭是“這種棉花種子不用打農藥、蟲子也不吃”。但農民都不信，而且由于種子一斤21元實在太貴了，沒人敢買，同時期傳統的棉花種子每斤還不到2元，相差10倍。當然，中間的差價被孟山都的人解釋為“專利費”。

　　據孟山都前高管介紹，后來農民能夠接受保鈴棉，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政府的強制推行，當地政府要求每個學生都要買一包保鈴棉種子回家，農民種上后反映：“棉田幾乎見不到幼蟲，蕾鈴上找不到被棉鈴蟲危害的蟲孔。”保鈴棉由此推開了，1998年保鈴棉種子出現供不應求，河北省保鈴棉花遍地開。

　　中國農業科學院生物技術所研究員黃大昉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當時是孟山都直接把他們研發的保鈴棉拿到中國商業化，產品效果好，但在利潤分成時孟山都占據了70%-80%，這在當時農業部是不贊成的，地方為了發展當地的農業還是贊同了這個合資項目。

　　一位長期跟蹤孟山都的學者稱，對比孟山都在阿根廷和巴西行銷手段，在中國的營銷方法顯得更加的“赤裸裸”。

　　但據后來的報道反映，保鈴棉出現爛種、爛芽，造成出苗不齊、出苗率不高等情況，尤其是后來因為中國抗蟲棉的推廣應用，在價格和產品質量上也占據一定優勢，孟山都的合資公司在棉花市場上占據的份額則越來越少。

　　“閃批”疑云

　　往事已久遠，眼前農業部批準3種轉基因大豆進口一事，從當初消息披露的時間上就存在疑問。

　　最先爆料的是外媒，據路透社6月11日報道，巴西農業部稱，中國已批準包括孟山都Intacta RR2品種在內的3種轉基因大豆的進口。而直到兩天后的6月13日晚間，新華社才發布消息證實，農業部確實批準發放了3個轉基因大豆進口安全證書，其中有2個是孟山都產品，即抗蟲大豆MON87701和抗蟲耐除草劑大豆MON87701×MON89788，而Intacta RR2正是后一個的縮寫。

　　“作為批準一方的中國農業部遲遲不放出消息，卻讓被批準國家搶了先，多少有些令人尷尬。”一位不愿具名的研究人士稱。

　　不只是尷尬這么簡單，消息披露上的時滯也引發了媒體和公眾的質疑：這次大豆進口是否存在閃電批復的問題？

　　按照我國《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管理條例》規定，轉基因作物能夠獲批進口必須是建立在其他國家安全評價的基礎上，然后國內相關單位再開展環境安全和食用安全驗證試驗，再根據驗證結果，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委員會評審給出是否通過安全證書申請的結論，農業部再按有關規定做出批準與否的決定。顯然，這個過程不是幾天內能速成的。

　　6月14日，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彭于發代表農業部給出的答復是：“從最初遞交申請到獲得進口用作加工原料安全證書，3個轉基因大豆新品種的安全評審，歷時3年左右的時間。”

　　然而，彭于發的答復未能解開楊曉陸的疑惑。據媒體報道，信息公開申請者、北京市民楊曉陸今年5月1日曾向農業部提交了信息公開申請函，希望知道農業部是否收到孟山都要求對轉基因大豆Intacta RR2Pro頒發安全證書的申請文件？農業部答復函稱：我部沒有收到你信息公開申請中所稱的“轉基因大豆Intacta RR2Pro”安全證書申請文件，申請信息不存在。落款時間為5月20日，并蓋有農業部辦公廳公章。

　　農業部前后兩次答復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但時至今日，相關部門卻仍未給出進一步的合理解釋。

　　“如果農業部答復楊曉陸的內容屬實，就可以推斷至少在5月20日前，農業部沒有收到過Intacta RR2大豆的安全證書申請文件，而按照農業部要求，自申請到批復的270天內轉基因農產品貿易正常進行，如果20天內就批復了，顯然有違規之嫌。”業內一位資深人士據此分析認為。

　　孟山都的“野心”

　　太平洋彼岸似乎更關心進口大豆的獲批。

　　從1996年開始，美國批準種植轉基因大豆，第二年孟山都就敲開了中國大門。1997年，中國進口了288萬噸大豆，而到了2012年，進口大豆已經達到5838萬噸，16年增加了20多倍。

　　這還不是全部，到目前為止，我國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證書已達82個，準許進口轉基因作物的領域涵蓋大豆、玉米、油菜、棉花等，孟山都是最大的受益者，因為全世界農業生物技術的90%以上都來源于孟山都。

　　“孟山都”們并沒有就此滿足。剛剛從美國考察回國的中國農業部門的專家帶來的消息是，盡管拿到了那么多中國批復的安全證書，但是美國的糧食巨頭對審批時間過長的問題并不滿意，他們希望進一步壓縮審批流程，現在先由轉基因作物種植國進行安全實驗，再向中國政府提出申請，改變成同時向兩個提出申請，節約審批的時間。

　　“如果這樣做，可以大大縮短審批的時間，孟山都是企業，企業就是要賺錢的，實現利潤最大化，而按照現在中國的審批流程要走3年的時間，這段時間已經成型的產品就無法進入中國這個大市場，影響到了股東的投資回報率。”孟山都上述前高管說。

　　據他介紹，農業生物技術產品的研發，周期長、投資巨大。孟山都育種研發流程還具有一定的獨特性：首先是尋找與發現基因，大概需要2-4年，其概率是5%；然后概念論證需要1-2年，概率是20%；早期研發需要1-2年，概率是50%；高級研發需要1-2年，概率是75%；上市前需要1-3年，概率是50%。

　　“孟山都的前期研究一般都和大量的科研院所或者其他公司合作，一般要8-9年的周期。”上述孟山都前高管稱。

　　上述長期跟蹤孟山都的學者稱，孟山都的“野心”決不是僅僅向中國進口一些轉基因物種，他最終的目的是讓中國的土地和農民種滿轉基因種子，把中國變成下一個巴西和阿根廷。

　　孟山都對自己的野心似乎也毫不掩飾。孟山都承諾，到2030年，玉米、棉花和大豆等主要農作物的產量在2000年的基礎上翻番。并預測“如果全球都采用轉基因農產品，那么這將會在下一個十年內給公司帶來每年2100億美元的收入，而發展中國家則會得到最大的潛在收益——每年國內生產總值提高2.1%！”

　　“它說的是全球，顯然，中國已經被孟山都納入了它的增長戰略當中。”前述學者稱。

　　陰謀還是陽謀

　　曾經多次訪美的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周立對“孟山都”們有更為深入的了解。他稱：“他們(孟山都)通過政治獻金、向政府安插自己的代言人，并進行大規模的廣告宣傳，已經將市場和消費者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

　　就連曾經在孟山都工作過的人都這樣評價老東家：“名聲不好，強勢、霸道、興風作浪。”但是不管外界怎么說，孟山都還是我行我素。

　　孟山都在世界多個國家和地區都設有辦公室，他們通過公關和政策游說，以克服當地的監管藩籬，為的是在盡量多的國家盡量多的傳統農作物耕地上播種轉基因品種。

　　“通過不斷地游說，對消費者灌輸理論，對農業生產者施壓，去推動本國農業的商業化，孟山都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此后，孟山都再進一步通過在全世界游說，控制市場和更為深入地“綁架”消費者，將商品貿易范圍不斷擴充到全球。”前述學者稱。

　　據了解，如今在中國，孟山都已經成立了多家代表機構和合資公司。跟蹤研究孟山都的學者介紹，孟山都在國內所使用的攻略無非是在世界其他各國的翻版。上述孟山都前高管也承認，公司與中國的政府機構、科研機構、科學家有過往來，但他否認對他們賄賂。

　　一些糧農組織成員則提出質疑，為什么進口轉基因農作物審批能夠得到我國轉基因生物安全委員會一致通過？在全球多個國家引發抗議不斷的轉基因農產品真的到了被我們一致認同的程度了嗎？

　　曾接受國際基金支助的某科研院所的人士對此反駁說，不是接受贊助就是有問題，關鍵看為誰辦事。上述孟山都前高管也認為，正常的往來無可厚非，孟山都支持正常的貿易和學術往來，賄賂是公司明令禁止的，盡管孟山都公司內部曾自查出個別人有賄賂行為，并受到了美國證監會的處罰。

　　“可以肯定的是，各國官方機構、科研院所都是支持轉基因技術的，至少也是謹慎支持。”上述孟山都前高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