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報道 本報記者 周益廣

　　沃爾瑪的訂單轉移并非個案。在多種因素綜合作用下,中國"世界工廠"的格局正悄然變遷。

　　2001年以來,入世效應一舉推動中國奠定了低成本、高生產能力、成熟產業鏈、集聚產業群的"世界工廠"地位,并躍升為低迷的全球經濟中的獨特亮點。

　　6年后,這種格局正面臨外部擠壓、內部拉扯,以及這種模式本能的革故,尤其是外部力量的多重效應。我們顯然需要警惕的是,這種格局到底在發生哪些變化和將走向何方去?那么,我們還是需要首先回到變化之源。現在看來,人民幣相對美元升值,決不是根源的全部,英國最大零售商TESCO中國訂單的轉移,背后對應的是歐洲市場以及英鎊或歐元。

　　因此,追查沃爾瑪訂單轉移的意義,遠不在企業個案,我們的追查,也決不能止步于企業個案。也因此,原系列"沃爾瑪訂單追查"更名為"跨國訂單轉移追查"。

　　武漢愛帝集團外貿部經理代榮虎正在為下半年的訂單抓狂,不是賣不出東西,主要是賣不起價格。

　　"今年以來我們出口到TESCO的訂單只有200萬美元,比起去年近千萬美元來說已經大幅減少,第三季度的訂單已經在做了,但第四季度的訂單一直談不下來。"代榮虎8月3日在電話中告訴本報記者,談不下來的原因,主要是愛帝希望提價5%,以保持自己的微薄利潤,但買家迄今仍拒絕接受。

　　愛帝集團主要生產針織休閑服裝以及運動服裝等棉紡類產品,出口市場主要在歐洲,英國最大零售商全球第三大超市TESCO是愛帝最大的買家,包攬了愛帝集團約60%的出口產品。

　　8月7日,英國TESCO國際公司事務部經理Lisa Cavanagh在接受電話采訪時告訴本報記者,在2006財年(2006年2月25日至2007年2月24日),TESCO全球商店總共有20億英鎊(約合300億元人民幣)銷售額來自中國商品,主要有服裝、玩具、電子產品、箱包等。以2006財年TESCO全球銷售額466.11億英鎊(約合6992億元人民幣)推算,中國商品占其全球銷售額比例僅為4.3%。

　　提價邏輯

　　代榮虎的提價邏輯很簡單:"我們不是想獲取更豐厚的利潤,而是希望買家能分攤不斷上升的成本,不提價我們就要做虧本生意了。"

　　國內物價上漲,生產企業的成本也在不斷攀升,原材料價格普遍上漲5%以上;人工費也同比大幅增加了約30%;但是出口退稅從13%降到了9%;人民幣兌

　　此外,今年以來歐盟實施了RICH法案,大大提高了服裝類商品的面料要求,面料含有的有毒化學成分有嚴格的檢查標準。而TESCO從2005年開始要求供應商執行的OK-TX100環保標準同樣非常嚴格。

　　雖然愛帝集團通過這些標準認證只需要花費20萬元,但要按照這些標準去生產和采購原材料,導致生產成本與以前相比至少上升10%。

　　2005年的時候,企業還有15%~20%的利潤,由于以上原因,在原來的定價基礎上,企業的利潤已經在5%以下了。

　　對愛帝集團這樣的出口型企業來說,重新定價已經迫在眉睫。

　　2005年愛帝的出口額達到了2000萬美元,2006年仍達到1500萬美元,但是2006年以來企業的利潤率在不斷下降,因為出口商品的單價幾乎不變。"出口同樣多的產品,換來的美元與以前是一樣多,但這些美元能換回的人民幣在不斷減少,獲得的出口退稅也在減少。"

　　代榮虎透露,以前TESCO的訂單很好做,給的價格比較高,對產品的要求不太高。如今生產成本上升了,他們下訂單的時候價格沒有提升,對產品的要求反而更加嚴格了。

　　"今年5月份開始的新一輪訂單談判,我們堅持要提價5%,再按原價'翻單'就不做了。"代榮虎告訴本報記者,"第四季度的訂單我們還在談判,但一直僵持不下。"

　　英國TESCO國際公司事務部經理Lisa Cavanagh接受本報電話采訪時說:"TESCO在全世界采購,各個國家的貨幣匯率時有起伏,這并不影響我們的采購。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因為人民幣的升值而改變我們在中國的采購計劃。"

　　訂單流失

　　代榮虎透露,今年上半年,愛帝集團的外貿訂單流失量在30%~50%,預計下半年訂單流失量將達到80%,預計第四季度的訂單會非常少。

　　他從代理商那里獲得的信息是,這些訂單主要轉移到了越南、孟加拉國等東南亞國家,因為這些國家的生產成本比中國要低10%左右。

　　而愛帝集團去年1500萬美元的出口額中,其中60%是通過代理商將產品賣給了英國TESCO。如此推算,愛帝集團去年出口到TESCO的產品價值900萬美元,今年前三季度的訂單加起來仍只有200萬美元;而即使第四季度訂單談下來,其全年訂單也還是要流失一半以上。

　　"四季度的形勢不容樂觀,估計外貿訂單會很少。"代榮虎說,愛帝集團在旺季的時候最多有1500多名工人加班加點,現在工廠還有400多名工人在生產線上干活。

　　"企業經營的目的是盈利,不盈利的訂單,做了沒有意義。價格談不攏,訂單自然就少了。"代榮虎解釋。

　　一個企業的境遇,是一個行業的縮影。代榮虎開始為公司的前途擔憂,為行業前景擔憂。

　　"全國約有8000萬人從紡織服裝產業鏈獲得工作機會,這是個很大的產業,這些產品絕大部分都用于出口。"代榮虎說,"對于TESCO這樣的跨國公司來說,他們的采購網絡已經遍布全球,中國的眾多中小廠商只是他們供應鏈上微不足道的一環,他們可以隨時將訂單轉移到其他國家的供應商那里。"

　　英國TESCO是全球第三大零售商,2004年通過收購頂新集團擁有的樂購(Hy-mall)進入中國零售市場。而中國制造的服裝、玩具等商品,此前就進入了TESCO的全球采購系統。但中國產品占其全球銷售額的比重不到5%。

　　對于武漢愛帝集團這樣的出口型企業來說,TESCO的訂單占了銷售額的30%以上,無疑是舉足輕重。

　　另一方面,雖然越南、孟加拉國、緬甸等東南亞國家的成本比中國要低,但要完全替代中國的產能還需要一定時間。畢竟中國擁有完整的產業鏈,能高效快速完成采購商的訂單。中國供應商需要重新定價,跨國零售巨頭們也需要時間來接受。

　　零售巨頭們的采購訂單雖然金額很大,但是價格太低、要求太高。代榮虎表示,他們正在積極尋求進入歐美中小零售商店的機會,或許能找到新的生機。

　　蟻象博弈

　　如果把沃爾瑪、家樂福、TESCO這些全球零售巨頭比喻成"大象",千千萬萬的中國供應商只是一群"螞蟻"。

　　"大象"和"螞蟻"的重新定價博弈一直都在繼續。

　　在上海一家外貿公司工作的陸小姐,主要工作是和江浙一帶的生產廠家聯系,該公司主要為意大利一家大型零售商采購服裝與服飾類產品。

　　陸小姐說,他們在國內采購產品都是用人民幣結算,不存在人民幣匯率上升影響產品價格的問題,國外買家也會根據人民幣匯率上升幅度相應提價。但是生產廠家要求提價的呼聲也很大,因為今年來物價上漲,他們的生產成本在大幅上升。

　　"對于廠家的提價要求,外貿公司會跟意大利買家溝通,對方一般不會同意。僵持到交貨期限的最后兩個月,買方或許會答應提價,但是要求按原定時間交貨。"陸小姐說,由于廠家需要趕生產進度,會產生一大筆工人加班費之類的費用,算下來廠家還是賺不到錢。

　　但是有單做總比停產好,停產了偌大一個工廠就廢棄了,有單子做能讓生產線轉起來,哪怕少賺一點甚至虧損一點,廠家還有一線生機。

　　商品是否物美價廉,還在于自我比較。對于一些在中國采購金額不大的零售商來說,增加采購也是一種擴大選擇范圍的方法。

　　法國歐尚集團中國區高級經理鄭繼昌8月3日告訴本報記者,歐尚集團全球采購部門在上海設立了跨國采購公司,去年在華采購了2億美元的產品,還在起步階段,主要包括

　　他介紹,7月中、下旬,歐尚全球采購設在中國的公司在南通、溫州分別舉行了商品采購說明會,南通的服裝企業、溫州的鞋類企業等有一大批入場接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面對新的跨國采購商,中國供應商面臨一次重新定價的新機會。

　　(特約記者熊敏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