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程實

　　一、當前中國貿易面臨挑戰

　　盡管當前中國的貿易形勢較為嚴峻，但中國的貿易顯示出了強大的韌性。站在全球視角，這也體現出我國一定的比較優勢。然而，挑戰依舊是挑戰，形勢依舊嚴峻。在此背景下，堅持戰略定力是正確的選擇，這種定力源于對中國貿易具體結構形勢的客觀分析。

　　作為一個開放型大國，過去我們有多么受益于全球化，現在就會多么受制于全球化的裂變。眾所周知，全球化，無論在經濟或是地緣政治層面，已經從過去順風順水的模式轉變為現在的風高浪急的模式，因此，中國貿易面臨挑戰是一個客觀的現實。

　　在此，我想結合我近期的研究，從學術角度對當前面臨挑戰的中國貿易提出兩點建議。

　　面對當前嚴峻的形勢，我們要從自身著手應對外部的挑戰。第一，從宏觀著眼，堅持做長期正確的事。長期正確的事是進一步推進“以我為主，親誠惠榮”的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發展，特別是“一帶一路”、RCEP的進展。在過去十年里，“一帶一路”倡議久久為功，為地區的經濟增長做出了貢獻，同時也為中國貿易增長提供了一種新的增長極，這是第一個政策建議。第二，從微觀著手，細致地去做順勢而為的事情。雖然從2023年以來，宏觀經濟表現明顯承壓，但是通過我們對一些微觀貿易企業做的一系列調研，我們發現中國貿易企業有著極強的韌性和超前的視角，他們并未被困境打倒，而是在思考如何應對全球復雜的局面，從自身的角度找到突破。值得高興的是，一些企業已經找到了新的發展方向，正在利用數字經濟的突破和發展尋找新的可能性。這是一個值得我們進一步思考的方向。

　　二、從宏觀著手，堅持“一帶一路”重要國策

　　“一帶一路”相關國家對中國貿易增長的貢獻巨大，其在中國對外貿易中的地位十分重要。今年是“一帶一路”倡議提出的第十年，在過去十年中，“一帶一路”是否已經對中國的經濟增長、區域經濟的變化，以及全球化的推進做出了從數量角度上的積極貢獻呢？我們就此問題進行了一些學術研究。

　　從理論上講，“一帶一路”顯著地推動了沿線國家基建質量的增長。中國在基建上有非常成熟的經驗做法和微觀實力，這些實力能夠幫助“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有效提升基建質量，這種質量的提升可以從四個維度提振整個區域貿易的開展。一是基建服務自由化和便捷化能夠直接和間接地降低貿易活動中的信息成本；二是基建的完善會顯著節省物流時間的成本；三是基建質量的提升可以降低貨物及貿易運輸過程中額外發生風險的可能性；四是基建便利化將增強貿易國之間經濟聯動性和緊密性。

　　從這個理論的角度出發，我們開展了一些實證研究，產生的結論是非常積極的。在過去十年中，“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整體基建綜合質量增長了2.5個百分點，這是國際組織相關的統計數據。通過對“一帶一路”沿線經濟貿易增長的實證研究，我們發現2.5個百分點基建質量的提升帶動了“一帶一路”沿線雙邊貿易成本下降了0.55個百分點，提升了沿線內的發達經濟體、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GDP增速分別達到0.50、0.41、0.61個百分點左右。從短期視角來看，“一帶一路”倡議的具體成效可能難以覺察。但如果我們從長遠的角度出發，從嚴謹、全面的學術研究中，我們會發現，“一帶一路”倡議確實在悄無聲息地改變整個沿線地區的經濟生態，同時也優化了整個區域內貿易進行的基礎條件，明顯地帶來了全局性的增長效應。對于中國而言，這也產生了非常強的提振效應。“一帶一路”已經成為我們一塊穩定的壓艙石。我相信，這也是十年間久久為功的結果。

　　關于“一帶一路”倡議，許多人認為其可能會導致相關的債務陷阱。然而，根據我們進行的學術研究和基礎檢驗，我們認為“一帶一路”倡議并未帶來這樣的問題。相反，它實際上提振了“一帶一路”相關國家的償債能力，并對整個區域內的風險化解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因此，我們的第一個建議是，必須長期堅持“一帶一路”倡議，這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

　　三、從微觀著手，全面擁抱數字經濟

　　1、當前貿易企業面臨的問題

　　我們對許多貿易企業進行了深入的調研，詢問了他們當前的狀況以及他們遇到的問題。他們反映的問題十分貼近實際，主要聚焦在以下四個維度：

　　1）供應鏈成本上升

　　部分企業反映，疫情后運費價格上漲了5至10倍，導致企業整體盈利能力下降。目前，內需復蘇力度較弱，難以彌補盈利空缺，使很多出口企業在經營過程中面臨現金流枯竭的風險。

　　2）全球合規性風險上升

　　這是由于地緣政治變動，尤其在高技術領域，美國和歐元區對進口產品專利權的審查變得更為細致。特別是專利搜索和專利分析兩個環節已經引入了人工智能技術，給企業管理合規性風險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3）供應鏈管理風險上升

　　由于市場需求在經濟周期波動中出現不可預期的變化，庫存的變化會對企業成本帶來影響。尤其是近幾年，包括疫情和疫情后的影響，許多出口商感受到產品運輸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增多，給企業帶來了更大的成本壓力。

　　4）融資難的問題

　　對出口企業來說，融資難一直是一項長期的挑戰。但我們調研的這些企業普遍反映，在融資維度與前面提到的這些挑戰相比，他們可以找到更多的辦法來解決自身面臨的問題。

　　所以，當全球化進入到風高浪急的階段后，出口企業確實面臨著更多的新風險和成本，這對我國的出口企業來說無疑是一個挑戰。

　　2、出口企業自身也在尋求變革

　　我們非常欣喜地發現，這些企業都在自己尋求變革。盡管我們知道穩增長是宏觀政策發力的方向，但穩增長的一部分力量來自于民營企業自身的智慧應對。民營企業是中國出口的基本盤。從長遠來看，這些企業正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的發展和應用方面做出更多的嘗試。例如，他們利用區塊鏈服務幫助下游客戶跟蹤產品的整個供應鏈。我們調研的一家水果出口商就使用區塊鏈技術記錄柑橘和葡萄柚從采摘到出口的全部過程，確保所有貿易環節都是安全、可持續且可追溯的。這樣，買家就能更好地驗證產品的來源和質量。在后疫情時代，所有人都更加關注產品質量和食品安全問題，這對這種產品的出口起著積極的作用，也為消費者提供了更好的產品透明度。

　　此外，我們的調查發現，一些企業開始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以提高產品創建的便利性。我們調研的一家家具出口商表示，在大規模訂單到達前，他們利用生成式AI創建產品的虛擬樣本和模型，并利用3D打印技術讓買家在購買前預覽產品。這樣可以有效地減少物流成本，同時也能減少因樣品不符合預期而導致的退貨。這些都是微觀層面出口企業的努力——擁抱數字經濟的大潮流。

　　數字經濟對中國貿易的賦能可以在制度層面進行更深一步的改進。歐美的一些經濟學者也進行了相關研究，學術研究表明，落后且低效的制度支持將提高貿易商的進出口成本。我們的相關統計和實證研究顯示：當出口國制度質量提升一個單位時，雙邊貿易額將增加1.1個百分點；當進口國制度質量提升一個單位時，雙邊貿易額將提升0.5個百分點。這種制度支持包括：政策便利和支持力度、政策的穩定性和透明性、法制層面產權保護力度、司法完善情況和社會治安、服務便利性、通關支持、交通便利、支付便利和英語普及等各個層面。這些方面都可以從數字化角度得到進一步的支持。

　　中國的數字化服務建設程度已經相當高，但是坦白來說，境內外客戶的體驗并不完全一致。在入境簽證審批、銀行卡支付、國內生活軟件應用、私人交通出行等方面，來中國的很多境外貿易伙伴可能會感到不便。我們可以通過進一步數字化來改善制度性支持的狀況，使貿易的進行更為便利。近期我們已經觀察到，許多互聯網平臺在微觀層面做出了嘗試。我們堅信，這些變化對我們整體制度環境的優化將產生積極的影響。

　　因此，我個人認為，要走出過去的瓶頸，應對現在的挑戰，最好的方向仍然是全身心地投入未來。數字經濟和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共同的未來。在這兩個維度上，中國的貿易可以做出兩項重要的工作，這也是我們今天從學術角度提出的建議。 一是長期來看做正確的事情，堅持“一帶一路”這樣重要的國策。二是從微觀角度看，全面擁抱數字經濟，讓數字經濟從微觀和制度建設兩個維度去賦能中國的貿易。

　　(本文作者介紹：工銀國際研究部主管，首席經濟學家。研究領域為全球宏觀、中國宏觀和金融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