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東方金誠 王青

　　12月16日至18日，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北京舉行。會議指出，明年宏觀政策要保持連續性、穩定性、可持續性，不急轉彎；會議要求，構建新發展格局明年要邁好第一步，見到新氣象。我們做以下要點解讀：

　　一、明年宏觀政策力度不會驟然收緊。伴隨疫苗大規模接種后經濟增長動力進一步修復，再疊加今年的低基數，市場普遍預期2021年經濟增速會出現8%-9%的大幅反彈。隨之而來的是，時至年末，市場對明年、特別是明年一季度及上半年宏觀改策會不會驟然收緊多少有些擔心。可以看到，近期債市收益率居高不下，股市逡巡不前。

　　我們注意到，本次會議對2021年的工作部署中強調，“明年宏觀政策要保持連續性、穩定性、可持續性。要繼續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保持對經濟恢復的必要支持力度，政策操作上要更加精準有效，不急轉彎，把握好政策時度效。”這意味著明年宏觀政策向常態化回歸是大方向，但出現加息提準、市場利率大幅攀升、財政赤字率大幅壓縮，宏觀政策從“重托底”驟然轉向“防過熱”的可能性不大。這也印證了此前監管層強調的“不能出現政策懸崖”的說法。對此，會議給出了兩點原因：

　　首先，“明年疫情變化和外部環境存在諸多不確定性，我國經濟恢復基礎尚不牢固。”我們認為，“疫情不確定性”主要是指2021年疫苗在全球范圍內的生產、分配和運輸過程還存在不確定性。這意味著至少在明年上半年，全球經濟修復還要受到疫情掣肘，不穩定不平衡特征突出，國內經濟運行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一定影響。“外部環境不確定性”主要是指美國大選結果逐步明確后，新政府對華政策尚不明朗，中美之間在貿易、科技、地緣政治及人文交流等領域還需探索新的互動模式。

　　其次，會議強調，明年是我國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具有特殊重要性的一年，即明年是黨建100周年和“十四五（2021-25年）”開局之年，要求保持經濟平穩運行態勢。會議提出2021年要促進經濟運行保持在合理區間，繼續做好“六穩”“六保”工作。這意味著明年經濟運行要穩字當頭，政策上要避免急起急落，要繼續幫助疫情期間受到嚴重沖擊的市場主體盡快恢復正常運營，一些減稅降費政策和普惠金融措施還要保持適當力度，不能驟然退出；國內也需防范疫情沖擊導致的各類衍生風險。最后，在2021年全球物價大幅升溫可能性較小的背景下，明年國內CPI同比均值將處于1.5%至2.0%之間，PPI平均增速有望回升至2.0%左右，政策大幅收緊的必要性也不大。

　　由此我們預計，明年貨幣政策將呈穩中略緊走向，其中以MLF利率為代表的政策利率將保持穩定，市場利率將圍繞政策利率波動，利率中樞較2020年會有所上移，整體上呈“前高后低”走勢；明年新增社融將在34萬億左右，較2020年下降約2萬億（2019年為25.6萬億），宏觀杠桿率有望從升到穩。2021年財政政策力度下調沒有懸念，但直接回到疫情前狀態的可能性很小，預計目標財政赤字率將從2020年的3.6%下調至3.2%左右（2019年為2.8%），新地方政府專項債規模將從今年的3.75萬億下調至3.25萬億左右（2019年為2.15萬億）。

　　二、2021年工作重心將全面轉向構建新發展格局。如果說2020年宏觀經濟管理的焦點是強化逆周期調節，那么明年工作重心就將全面轉向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會議提出 “構建新發展格局明年要邁好第一步，見到新氣象。”實際上，在關于明年工作的8項部署中[1]，前四項都在聚焦新發展格局。

　　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本質內涵是獨立自主、高水平開放。明年工作任務中的前三項，即“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增強產業鏈供應鏈自主可控能力，堅持擴大內需這個戰略基點”都是指向“獨立自主”。具體包括：一、調動國家和企業兩個力量，強化自主科技創新，在產業鏈環節上解決一批卡脖子問題。我們預計明年財政支出將對“國家隊”科技創新給予更大支持，企業創新會得到更多減稅降費優惠。二、以擴大消費為導向，更多向內需要經濟增長動力。我們預計明年在調整優化收入分配結構上會出新政策，重點是提高中低收入階層收入水平，汽車限購等措施會進一步弱化；未來經濟增長對投資依賴度會持續下降，政府資金投向將進一步轉向“兩新一重”，會更加重視通過PPP模式引入社會資金。

　　明年工作部署中的第四項“全面推進改革開放”則與“高水平開放”直接對應。繼11月簽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后，會議提出要積極考慮加入開放標準更高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這再一次表明，雙循環格局絕非關起門來搞建設，而是通過改革和高水平開放優化國際循環。首先，我國將繼續鞏固全球貿易大國地位，逆全球化、各種“脫鉤”不符合我國的根本利益——未來降低宏觀經濟對外貿的依賴度，要靠壯大國內經濟規模來實現，而非主動限制對外貿易發展。其次，當前我國對外貿易結構確實存在諸多不合理之處，例如2019年低附加值的加工貿易在貨物出口中的占比仍接近三成，服務貿易出口僅相當于貨物出口額的11.4%。我們預計，未來政策層面將繼續支持一般貿易發展，增加服務貿易出口則將主要依靠加大服務業對外開放來推動——歷史已經證明，開放競爭是“中國制造”崛起的制度基礎，未來打造“中國服務”，開放競爭仍是必由之路。

　　在國內改革方面，明年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將進一步從“三去一降一補”向要素配置市場化、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方向深化，具體包括：要深入實施國企改革三年行動，優化民營經濟發展環境，健全現代企業制度，完善公司治理，激發各類市場主體活力。要放寬市場準入，促進公平競爭，保護知識產權，建設統一大市場，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要健全金融機構治理，促進資本市場健康發展，提高上市公司質量，打擊各種逃廢債行為。我們認為，這是壯大國內大循環的制度基礎和深層動力。

　　最后，針對會議強調“要適應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我們的理解是，明年我國已處于實現全面小康、人均GDP達到10000萬美元的新發展階段，需要貫徹高質量發展的新理念，即優化經濟結構、淡化經濟增速[2]、防范重大風險，通過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在發展與安全之間實現更好平衡。

　　三、明年房地產長效機制建設和防范金融科技風險將有新舉措。本次會議提出“解決好大城市住房突出問題”，會議公報對租賃房建設和市場發展著墨頗多，表明這將是明年房地產長效機制建設的一個主要發力點。聯系到今年以來市場化長租公寓“爆雷”事件較多，商業模式受到置疑，明年各地政府直接支持的租賃房建設和市場發展或將受到更大重視。中國房地產的一個核心問題是土地供應。本次會議提出“土地供應要向租賃住房建設傾斜，單列租賃住房用地計劃……”。明年需關注一、二線城市對租賃房的供地數量，這是房地產長效機制建設的一個重要數量指標。關于房地產調控，本次會議重申房住不炒。不過，考慮到當前的政策態勢和房地產市場運行情況，預計明年房地產調控大幅收緊的可能性不大，房貸利率掉頭向上的風險可控——這是穩定明年經濟運行的重要基礎。但監管層對類似今年深圳這樣房價較快上漲現象的容忍度會進一步下降，調控將主要采取因城施策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會議再次強調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指出金融創新必須在審慎監管的前提下進行。對我國而言，一方面少數科技公司在小額支付市場占據主導地位，客觀上存在某種程度的市場壟斷和新型“大而不能倒”風險；另一方面，一些大型科技公司已涉足金融領域，運用自身技術、數據和市場優勢開展跨界混業經營，進而形成新的增量金融風險。目前金融科技監管在全球范圍內也是一個新的監管課題，各國都普遍處在一個探索和完善階段，總體目標是在創新、效率和安全之間把握好平衡。伴隨《網絡小額貸款業務暫行辦法（征求意見稿）》出臺，我們預計明年補齊金融科技監管短板將是金融防風險的一個重要關注點，或意味著大型平臺公司金融業務板塊快速擴張時代告一段落。

　　總體上看，本次會議承接此前政治局會議定下的主基調，對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部署更加具體、明確。新階段、新理念、新格局將成為明年乃至整個“十四五”期間宏觀經濟管理的政策主軸。

　　[1]一是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二是增強產業鏈供應鏈自主可控能力；三是堅持擴大內需這個戰略基點；四是全面推進改革開放；五是解決好種子和耕地問題；六是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七是解決好大城市住房突出問題；八是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

　　[2] 我們預計，明年兩會可能不設定具體的GDP增長目標，而關于發展質量的就業、環保、碳排放等目標則會明確設定。

　　(本文作者介紹：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博士，東方金誠首席宏觀分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