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王劍
大家都知道,銀行有一個非常簡潔的利潤公式:
利潤 = 資產規模 × 息差 – 撥備 + 其他
上式中的“其他”代表的是中間業務收入、業務及管理費用、所得稅費用、其他收支等。這些指標常年變化不大,所以不用特別關注。
核心指標就是資產規模、息差、撥備。撥備是主觀會計變量,事關銀行自己的撥備計提政策,并不完全和不良生成情況同步,投資者更關注的是背后真實的不良。所以,從投資者視角,上式應寫為:
利潤 = 資產規模 × 息差 – 不良生成 + 其他
當預測一季度的業績時,上式中的資產規模指的是該季度的日均生息資產規模,息差指當季的凈息差。
一季度的一個大環境,是貨幣寬松導致利率下行,所以銀行新放貸款利率較低;同時疫情影響,導致部分客戶資金周轉困難,可能會出現債務違約。所以,息差和不良,是投資者對銀行最擔心的兩點。
但我們會發現,當季的新增業務對這兩個指標的影響其實不是大的。
一、先看息差
我們以全行業的貸款為例:
2019年末,全行業對實體的資產(銀行對企事業單位、個人客戶的信貸和表內債券投資。其中信貸是主體)余額是163萬億元,而2020年3月末是172萬億元,一季度增加了8.7萬億元,增速5.3%。我們可把這部分新增的,視為是按新利率投放的,是比較低的。
然后,原來存量的資產里,也會有一些陸續到期,要重新投放,新投放時利率也會按新的低利率來。按經驗,一家大銀行的存量貸款中,大概1/3會在下一年到期收回然后重新投放。假設全行業也是這個比例的話,那么163萬億元的資產中,約54萬億元會到期重放。假設這到期重放的量在四個季度是平均分布的,那么一季度到期重放的量是13.6萬億元。
因此,到一季度末,172萬億元的資產余額中,約8.7萬億元是一季度新增的,13.6萬億元是過去的貸款收回重放的,其余150萬億元都是老資產。結構為:
可見,老資產占據了絕對比重。
然后,算凈利息收入時,用的是生息資產的日均余額。我們只能用期初期末的簡單平均:
可見,若從平均余額來看,老資產占比就更高了,高達93%。我們假設貸款的結構與上表相近。所以說,新貸款怎么放,利率是多少,對一季度全部資產收益的影響,其實很小。一季度的資產收益率,主要是老資產決定的。
老資產,若以貸款為代表,那么如果是固定利率的(以一年期內短期貸款為主),則這段時間內利率未發生變化。
如果是浮動利率的,則要考慮重定價問題。
重定價方法:浮動利率貸款,利率定價是盯住某基準(貸款基準利率或LPR,比如定價為基準利率的1.5倍,或LPR+50BP)的,但不是每次基準一發生變動,貸款利率當天就跟著變動,而是等到約定的下一次重定價日的那一天,再把過去這段重定價周期(指兩個重定價日之間的這段時期)中基準的全部變動,一次性一起變動到新貸款利率中。
比如,下圖有兩個重定價日,兩日之間的時段就稱為重定價周期。第一個重定價日之前,基準利率是4%,貸款合同定價為基準的1.5倍,那么就是6%。在這個重定價周期中,兩次降息,每次降50BP,基準利率最后是3%。但并不在是降息的那天,貸款合同利率馬上跟著變化的,而是要等到下一個重定價日,把屆時的新基準利率(3%)代入合同公式,上浮1.5倍,得到新利率4.5%。
目前現行基準主要包括貸款基準利率或LPR。貸款基準利率一直沒動,不存在重定價問題。只有LPR存在重定價問題。
重定價主要又分兩種貸款:
(1)個人按揭(2020年一季度大部分未切換為LPR定價,依然是貸款基準利率定價),一般以元旦為重定價,但其基準利率過去沒變動,所以2020年元旦這些按揭的利率顯然未變化;
?。?)對公中長期貸款(2020年元旦時,大部分按貸款基準利率定價,但也有一部分已切換至LPR定價)。未切換成LPR定價的部分就不存在重定價問題。切換完LPR的,一般按季度重定價,重定價日也是合同日,很多在每季末那個月的下旬(20日左右),所以影響一季度利率的主要是2019年12月20日這次重定價,并且是把2019年四季度的LPR變化(共5BP)在此時一次性體現,所以影響非常小。然后3月20日會再次重定價,這次LPR降幅10BP,但這個降幅對一季度的影響只有10天左右。可見,這個影響也很小。
結論就是,老貸款在今年一季度的利率重定價變化幾乎可忽略不計。
新發的貸款和收回重放的貸款,利率是肯定下降的。這個利率央行有數據公布:“今年3月份一般貸款利率5.48%(2月是5.49%),比上一年的高點下降了0.6個百分點,今年以來下降了0.26個百分點。”一季度新發貸款的利率是多少,目前還沒看到公布,預計比5.48%略高一些。
我們可以理解為,7%的新發貸款平均利率在5.48%略高一些的水平(比2019年第四季度要低),但93%的老貸款利率幾乎不動。那么,很顯然,整個一季度的凈息差(先不考慮負債利率變化),只會比2019年四季度略降一丁點,而可能比去年一季度還高一點(當然,上述分析的是行業情況,每家銀行可能會不一樣)。
二、再看不良
不良的話,一季度末,可能會出現少量逾期,但整體上不用擔心不良生成率顯著回升。
因為,我國疫情主要是1月底開始發酵,到一季度末,其實主要影響時間是兩個月(3月中下旬開始一些地方開始陸續復工)。這兩個月基本上很多經濟活動被活生生按下“暫停鍵”,大家閉門不出。那么,很多企業的業務停掉了,現金流入斷絕,這當然也可能影響它們的雇員的收入。這自然會讓大家想到,那些給這些企業、雇員個人投放信貸的銀行,也會承受較大的不良資產損失。
這種推導大致沒錯,但過于粗糙,粗糙得完全不像規范的研究工作,因為它跳過了一個非常關鍵的中間變量:就是銀行的客戶(企業和雇員)的杠桿水平。
這其實是一次對客戶的流動性沖擊的壓力測試,或者說不是測試,而是實戰。對于銀行的客戶來說,大部分客戶的杠桿是會有個限度的,不管是個人客戶還是企業客戶,在自己的現金流入斷絕的情況下,依靠存量資金或其他融資手段,支撐三個月一般是問題不大的。如果這客戶連三個月都支撐不了,銀行又給其大量授信,說明這一銀行的風控絕對是有問題的……
當然,這樣有問題的貸款或銀行肯定是存在的,要不然也不會出現那么多問題銀行了。但從全行業上看,只要這個比例可控就行。
個人客戶方面,杠桿過高的客群主要是一些收入水平不高的小白領或藍領,基本上月光,會有不同程度舉債,抗風險能力弱。如果其雇主在這段疫情期間受到大的影響,無法按時發放工資,那么他們就斷糧了,然后下個月到期要償還的本息就可能逾期。這些人群獲取融資的主要渠道是網貸等。銀行介入這樣的人個客戶其實比例是不高的,銀行主做的還是雇主實力較強、收入非常穩定的高級白領及以上。
那么什么類型的企業在這段時間內受影響最大呢?主要是服務業為主,包括餐飲旅游、批發零售、運輸等,而且是中小微企業為主。這個我們前期有報告具體測算《多維度分析疫情對銀行業的影響》(2020年2月20日)。
因此,這些行業企業及其雇員,是這次疫情中可能率先出現違約的客群。它們會在一季度末的報表中體現為一些逾期。當然,國家也不停地推出政策,給這些企業、人群一些流動性幫助。而銀行更多的主流客群,杠桿率合理的、自身還有一定實力的,國內經濟活動暫停兩個月不會導致它們出大面積不良。
三、未來還需關注
所以,一季度息差、不良生成都保持基本穩定的情況下,銀行一季報整體上看肯定是無憂了的。
但這只是代表過去,我們做投資,自然更關注未來。
再展望未來,首先,看息差。隨著老資產重定價進程推進,全部資產的收益率是要慢慢下降的。這幾乎不可避免。除非疫情好轉后,發現經濟形勢比原來預想的好,貨幣政策開始調升利率水平。這個估計不會很快到來。
然后看資產質量。其實一個關鍵變量是疫情持續的時長。目前國內疫情是緩和了,如果全球疫情上半年能基本消停,那么對銀行業說來,出一點逾期,但不會出很多不良,基本上也就能平穩渡過了。
但現在存在有一個較大的不確定性,就是如果海外疫情久拖不決,比如拖到下半年還沒實質性起色,那么就會通過跨國供應鏈影響我國的外向型企業,導致這些企業的現金流在長達半年以上的時間內出現較大問題,那么估計很多企業都是吃不消的,再健康的企業都吃不消。然后再進一步影響上游供應商或自身的雇員。所以,關鍵還是看拖的時長,拖越久,那么銀行承受的風險就越大。目前,這個不確定性是沒有完全排除的。所以,我們都非常希望海外疫情能夠有效控制住。
這時,大家應該能理解為什么張主任說歐美疫情到達高峰時買一點股票(圖片來源:新浪財經)。因為海外疫情見頂后,后面他們也會慢慢復工,經濟活動恢復,那么死撐著的國內外企業,又會慢慢緩過勁來,也就不會有大面積不良了。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人民大學金融學碩士,CFA持牌人,曾供職于浙商證券、光大證券研究所,擔任金融行業分析師,2018年加盟國信證券,任金融業首席分析師。)
責任編輯:陳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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