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年輕人似乎越來越“離經叛道”了,在就業市場也常常做出一些違背社會慣性認知的選擇。
“高學歷辭職做游戲主播”“離開投行做自媒體”“北大畢業當城管”“清華博士考協警”這些熱搜新聞在今年已經不是個例。
在領英中國(Linkedln)發布的《2022人才趨勢報告》中提及,目前就業市場的“靈活”趨勢在全球范圍內將持續擴大,自2019年以來,提及靈活性的職位發布數量增長了83%,公司發布的動態中提及靈活性職位的次數增加了343%,而公司發布的動態提到靈活性職位時,參與度提升了35%。
比如,就在不久前的7 月,一家名為日壇公園的播客公司,就在大理設立了第二辦公室,并大舉招兵買馬,把靈活就業上升到了全公司規則中。
與此同時,隨著應屆畢業生正式進入千萬時代,一面是就業人數多,一面卻是一些高精尖制造業正在面臨的“招工荒”。比如,芯片制造企業德州儀器的MCU團隊幾乎被挖空,應屆生也成為了市場高價爭奪的主要目標。行業內HR表示“候選人們往往手里都有2-3個備選崗位,即使開的條件很好,但是他們入職的意愿也不一定就會很高。”
在人社部6 月16日發布的“2021年第四季度全球招聘大于求職‘最缺工’的100個職業排行”中,有43個屬于生產制造及有關人員。鈦媒體數據顯示,2020年大專以上學歷的外賣騎手占比超過25%,而大專以上學歷的制造業一線工人占比不足10%。富士康甚至開出日薪300的高價,也很難得到回應。
結構性存在著人才缺口,但不愿下一線的“一張白紙”們仍然存在著就業困難。智聯招聘發布的《2022年二季度高校畢業生就業市場景氣報告》中顯示,高校畢業生CIER指數(高校畢業生就業市場景氣指數)今年二季度為0.53,已連續第四個季度下降,達到歷史最低值,高校畢業生就業簽約率不足50%,其中,專科畢業生拿到offer的人數占比達48%,高于普通本科生的42.8%。
這是一個結構性問題:在人才供給中,較不稀缺的類型,常常是只想坐辦公室從事文書行政事務的白領,準時上下班,不背業績壓力,圖個安穩,較為稀缺的反而是技術嫻熟的手藝人,入行階段收入低,但后續隨著一技傍身,工資有較大上漲空間。
走主流路子,走多數人想走的路子,結果就是:多數人擠到一個窄門里,只會越發內卷,拼加班,比誰說話領導愛聽,人終歸會被自己的不安全感困住。但也有一些聰明的大腦,決定另辟蹊徑,走向一些社會認知較不明晰的領域,反而退后一步“天地寬”。以下,則是他們各自的講述:
01我,211畢業,賣手抓餅
@ 小胡子 男29歲——不接受領導畫的餅,我選擇自己做餅
其實,在賣手抓餅之前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畢業后,我簽了一家生產型企業,干了1 年,我就辭職了,原因很簡單,“生產隊的驢都沒這么用的”。
我的主要工作是進行進行體系認證和測試,工作內容并不復雜,偶爾做不完,我也會加班把當日任務完成。然而,隨著公司推行“大干氛圍”,我熬不住了。領導讓我加班完成測試驗證,在得到測試已經完成的回復后,又讓我做設備的作業指導書,但設備還有1 個月才能進場,這是讓我…… 虛空作業?面對我的疑問,領導說,你可以百度……
領導經常語重心長地講,要能力態度兩手抓,未來你就是這個領域的專家。于是我也在這種氛圍下開始了一年看似忙碌卻碌碌無為的工作生活。我們這里,加班其實并不是對你沒完成預定工作的補充,也不是對于新高度的征服,而是一種忠誠度測試。
比如把已經結束的試驗翻出來再做幾遍,每天早上寫200字工作計劃,晚上再寫500字工作總結,半夜再接個電話,讓你趕緊把領導第二天緊急匯報ppt趕出來。而這些無謂忙碌所帶來的回報,是工資與發際線不成正比的漲幅,與情緒與夢想的日漸消沉。每周加班41個小時,名字依然在加班排名表的中下游,而回報只有領導畫的一張又圓又遠的大餅,以及你還能做得更好的鞭策,這個餅,吐了吧。
說實話,現在來看,辭職這事,還是沖動,社招來講我的履歷不夠,校招早就過了期,又不甘心混吃等死,所以才開始賣手抓餅。
前期做了市場調研,前公司門口賣卷餅的姐姐,套餐包括一份卷餅,一杯豆漿,去掉成本,每單能凈賺8元。據我目測,每天早上至少能接百單,月入2w,這已經是我工資的4 倍,況且每日5 點到9 點僅出工4 個小時,算時薪,是我的十倍。
不過,真正上手了才發現,出攤其實比上班累得多,早上要4 點起床備餐,7點到崗站好,需要打點保安、城管、競爭對手各種關系,還要記得每個顧客的喜好,以便做回頭客生意。當然,好處就是如果我起晚了,就可以不出攤,不用釘釘打卡,以及我賣多少餅,就做多少,比畫出來的要實惠得多。雖然前期收入比之前上班高不上太多,但相比于領導遙遙無期的許諾,我更喜歡賣一筆是一筆的踏實。
你問我對未來的看法?我想租個門市,讓早點攤走上正軌,當個快樂的小老板。
02上岸后的“歲月不靜好”
@ 努力 男26歲——成功上岸,歲月靜好?
我和我女朋友都是985法律系研究生,讀研時,我倆曾經約定一起進入全國十佳律所,一起成為《傲骨賢妻》中Alicia Florrick一樣的辯護律師。而現實是,我考公進了法院、女友成為省政府部門選調生,頭三年下放到村鎮做村官。
選擇這份工作其實并不是基于朝九晚五的作息,或者俗稱‘鐵飯碗’的穩定。公務員工作并沒有想象的那么輕松,薪資不高,在我們這屬于中等偏下水平。
而且,在法院,“存案”永遠都不會是0,碰到案件堆積,指標沒達成,一樣需要加班加點。除了一年三百件案件,還有寫材料、寫信息、寫宣傳、寫調研。曾經有一次,女朋友在鄉下走訪時身體不適,本已約好去接她,但我臨時需要接訪,鄉下又沒有網約車,女友只能頂著發燒38度的身體,自行開車40公里進城就醫。和律師相對自由的時間相比,在基層法院,時間是不屬于你自己的。
但如果給我機會再選一次,我還是會考公。
從成長的角度來看,我發現律師的生態位并不理想。相比律師,法官能接觸到大量案件,只要自己想學習,身邊的資源完全可以讓我快速成長。若是從實習律師做起,要當很久的助理才能實操一個案件,而且個人的資源、律所的資源,種種客觀因素,會使得成長不那么具有確定性。
而且律師究其根本還是提供服務的人罷了,要常常處于“被選擇”的位置,就會有更多的無奈與妥協,雖然未來有幾率“賺大錢”,可是這個概率又會是多少呢?我想先抓住確定性,何況,法官和律師都從屬于大的法律共同體,兩個角色之間可以切換,下海法官總比什么依靠都沒有的律師強。而且當律師雖然看起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但那是屬于金字塔尖的人物設定。
“主角光環”這種事只能出現在電視劇,現實中,還是需要一步步走。雖然當公務員的生活看似一眼望到頭,但這恰恰也是職業生涯的保障,哪怕上岸后的歲月不靜好,也總好過對未來的惶恐。
03一場變故,改變了我的“預定人生”
@ 小獅子 女22歲——沒有生活會生病
內卷在我這里是不存在的,我就是“卷王”之王。
作為好勝心很強的那類人,拼命是我的常態,高考后,我跳出安徽普通小城市,考進北京,打算畢業進入大廠做一名軟件工程師。
本來一切按照我的計劃有條不紊。大三那年意外發生,我的室友罹患癌癥,短短幾個月就離開了我們。追悼會后,我們幾個同學希望能慰藉老兩口的心情,便與他父母,聊起室友生前的在校生活。“小鄭最喜歡吃學校北門外右數第二家的烤魷魚,后來有一次我們看到小販把掉地上的魷魚撿起來繼續烤,就約定再也不去了,沒想到,他就挺了三天,后來吃的時候還自我安慰,沒灰的烤魷魚不香。。。。。。”同學們聊起他們的聚會,他暗戀的姑娘。輪到我,“嗯。。。。。。 我們一起在圖書館自習。。。 他,期末前常常問我高數題。。。。。。”
悲傷驀然涌上心頭,我發現,除學習之外,大學兩年,我們很少聊起其他話題,甚至沒一起出去唱過K,也沒一起包過夜,本以為時間還長,以后有機會補,可有些人,有些事,并沒有以后。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人生第一次生死離別過后,我有些茫然失措,我試圖拼命想得到的,與我失去的相比,到底哪個更重要。
愛默生曾說過,生活的樂趣取決于生活本身,而不是取決于工作或地點。今年畢業,我不再執著于大廠offer,期待找一份可以正常上下班的工作。“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究竟什么才是“無益事”,我想,我有了新的理解。
我找了一個早八晚五的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是工作時也真的沒有那么多心力憔悴。公司鼓勵按時按期休假,每天按時下班,不會有人“開心使臉色”。下班后逛逛市場,給自己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小時候,父母常跟我說,“你現在不好好學習,以后就沒飯吃”,現在我到是覺得,沒時間做飯,才真的是沒飯吃。曾經的我可以為了不確定的未來,犧牲當下的生活。現在我明白,抓住當下并不意味著放棄未來。
我慢慢喜歡上了做飯,喜歡上了旅行,喜歡上了拍照,喜歡留下生活中各種美好的瞬間,正是這些讓我每天都感覺自己并沒有在虛度光陰,而是在精彩的生活著。
04告別金領身份
@ 蝦 女25歲——我不想做電話AI了
我是一名985金融碩士,坐標上海,畢業季春招簽了一家國資背景上市券商投顧崗位,本以為券商投顧是做投資研究與行業分析類工作、為客戶提供投資建議,再之后成為像華爾街電影中一樣的交易員,看起來是很多畢業生的dream work。
結果工作后才發現,主要工作內容就是給客戶打電話,群里每天都是恭喜xxx又賣出一單,下面微信群里大拇指蓋樓。算上可憐的提成,工資1w出頭,到手8k不到。從夢想中敲打鍵盤揮斥金融方遒,掌控千萬資產,到現實中,拿起電話“您好,這筆公募基金不錯,您考慮一下嗎,1000起投。”
于是,很快我就把辭職提上了日程。真正走出這步,卻是異常艱難。
國企、上市公司、金融企業,這些好看不好用的名頭,征服不了我,卻能征服我的父母。
他們說這公司穩定,未來有前途,30年后當上高管可日進斗金,就算現在,這張名片也能成為婚戀市場的一張王牌。現狀雖不如意,但剛入職都是這樣,要耐得住性子。
但是,作為985碩士生,我相信我的能力可以承擔打cold call之外的業務,我瞞著父母辭職后,偷偷入職了一家做應用軟件app的初創公司,全公司上下只有不到20個人。我曾聽一位名企高級人力總監說過,“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曾在大型和小型招聘公司工作過,中小企業業務培養了個人才能,并鼓勵了才能和創業技能。”
在這里,我需要做財控、會計、運營,偶爾還要做售后專員、產品經理。開會時,我可以與更高級的員工一起工作并讓他們聽取我的想法,同樣,老板的意見也可以不被采納。我們會在日常工作中,談日活,也會在酒足飯飽后,談上市。這種進步會讓我一直堅持下去,而那份30年后能日進斗金的工作只能讓我與父母的斗爭堅持下去。
后記
對于父母或者更早是爺爺奶奶那一輩來說,有工作就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情,在一個崗位,一家公司從一而終最正常不過。但如今,對于年輕人,找工作更是一場雙向選擇,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拒絕“未來可期”,擁抱看似平淡的人生。
不再有野心,不再迷信大品牌大廠,也不再非一線城市不可,有的選擇人往低處走,四個小故事,四種選擇,從賣手抓餅到當村官,有的選擇實質性穩定,有的選擇實質性意義感,拋棄光環效應和虛幻承諾,或許是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共識。
有人靠二舅治好了精神內耗,但也有人靠離開中心,奔向邊緣的走位來避免精神內耗。
即便存在江西國企里嘲諷做題家的二代周頡公子,但我身邊也有很多年輕人從傳統國有車企離職進入互聯網大廠或造車新勢力,他們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加班,要有加班的價值,不能只有加班的樣子”。
考公上岸是一部分人的選擇,但如果“上岸”不成,各種新職業也在不斷涌現,也讓年輕人有了許多靈活選擇:快遞員、開專車、做跨境電商、干自媒體,當住家陪讀,做通乳師。城市規模效應,能養活越來越多的新職業,打零工也不再是不體面的同義詞。
看客inSight曾記載了一位曾經在工廠流水線工作、如今跑去日本當農民的年輕人,他說,“我喜歡下班回家的路上看看晚霞,靠在公寓門上,思考自己的從前和未來”。
競爭和階級躍遷的道路上,越來越擁擠,于是有人更加內卷,和生活正面硬剛;有人選擇躺平,但求及時行樂。也有人在輾轉反側后,選擇跟隨自己的內心,就此轉換陣地。
注:文/周天財經,文章來源:周天財經,本文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億邦動力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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