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36氪pro
文/李勤 李安琪 彭蘇平
編輯/楊軒
“為什么比亞迪賣那么好,小鵬賣不動?”
9月末的一次高管會,氣氛凝重,何小鵬痛陳新車G9發布出現的種種問題,責問產品部門“是否做過調研?有否了解過用戶需求?”
這場風波命運攸關。該月下旬,小鵬汽車新推出年度“扛鼎之作”G9——這款SUV融合了超快速充電和小鵬引以為傲的智能駕駛技術,小鵬也希望用G9實現品牌躍升,改善自己一直偏低的毛利率——于是大膽給出了31萬元的起售價,較其過往的定位直接拉升十多萬元。
但小鵬等來的不是“炸場”,而是如潮批評:有人不滿其高價低配,“30萬只能買個乞丐版”,起步版沒有一點智能駕駛和座艙功能;有人批評它“價格和配置混亂”。壓力之下,小鵬G9發布不到48小時就改款,精簡配置并降價。
而新車推出兩天就改配,浪費的是一筆巨額資金。何小鵬也在內部會議上痛斥:一個車款走完開發、驗證、公告等層層環節,需要高達5000萬元。
訂單量應聲受挫。產業鏈人士對36氪透露,小鵬給G9的預期是首月訂單8000-10000臺,但實際給到供應商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甚至前期因訂單不足,小鵬G9產線幾近暫停。(小鵬汽車對此否認并表示:產線爬坡十月交付慢一點,十一月會跟上。)
今年10月,小鵬汽車交付5101輛車,環比上個月幾近腰斬。
旗艦新車是車企的生命線,但為什么小鵬G9產品定義與定價如此混亂?G9失控,掀開小鵬暗藏的經營風險。
有產業鏈公司向36氪透露,目前在小鵬項目上的庫存已經積壓接近萬套。小鵬原本給產業鏈的預期是今年交付超20萬輛,但今年還剩兩個月,目標只完成一半。
業績低迷、團隊動蕩,疊加資本市場下行,擊垮了小鵬汽車股價。此時,小鵬汽車市值已較今年初縮水超過80%。
新造車三杰中誰最強、誰最弱?數年來業界一直在反復討論。經營策略最像特斯拉的小鵬,汽車銷量和股價漲幅一度是三家公司中最高的。但此刻,其市值已不足蔚來、理想汽車的4成。
危機似乎一瞬間涌來。但是在小鵬的一線銷售們看來,產品號召力的低迷已經在一年前出現;對于大量小鵬員工來說,公司的低效運轉已困擾日常工作;而在高管們眼中,今天這場危機的種子,甚至在公司掌舵人的權力資源分配中已經埋下。
A面:智能駕駛的,科技感的
智能車先鋒特斯拉召喚了前赴后繼的挑戰者,但少有公司敢于直攖其鋒,小鵬汽車是個例外。
這是小鵬汽車掌舵人何小鵬決定的。2017年,何小鵬從小鵬汽車的天使投資人,轉成全面操盤的董事長兼CEO,他上任后的頭一件大事,就是赴北美籌備智能技術自研團隊。在斯坦福的招聘演講中,何小鵬說:“只做電動車是沒有未來的。”
多位早期北美員工告訴36氪,何小鵬當時的策略很簡單,就是“對標特斯拉”。而何小鵬為了招募到有力的技術負責人,曾兩赴硅谷邀請前特斯拉Autopilot高級工程師谷俊麗。
目標明確、投入果斷,讓小鵬汽車的智能駕駛和座艙技術一路領先。小鵬汽車每年舉辦1024科技日,宣講智能駕駛和座艙技術成果,會吸引大量從業人士關注,這是僅次于特斯拉AI DAY的待遇。
小鵬的技術人才也受到追捧。離職后的小鵬自動駕駛總監、語音負責人、互聯網(上海)總經理等都被招募進蔚來麾下。而36氪獲悉,小米造車后,為籌備自動駕駛團隊,幾乎把小鵬國內高階人才找了個遍,甚至驚動到何小鵬。
智能幾乎是小鵬汽車最鮮明的標簽,但也略顯單薄。“如果把自動駕駛和智能座艙拿掉,小鵬汽車在行業里被記住的東西幾乎沒有了。”多位小鵬員工對36氪說。
這是贊美,但也是危險。
小鵬前高級別員工郁峰(化名)認為,自動駕駛很重要,但一家車企所有的驅動都依賴于智能駕駛這個火車頭,是很危險的,“智能駕駛的壓力可以想象,它不能停,因為一停,這個公司就停了。”
一個更殘酷的現實是,智能駕駛在當下并不帶來銷量的正向增長。
在國內,售價超6萬元的特斯拉智能駕駛選裝包的訂閱率僅有2%。小鵬的智能駕駛選裝包能便宜一半多,據官方數據,去年四季度的選裝率為20%,而36氪獲得的行業監測數據顯示,開通服務的比例還要更低,在10%左右。
同行對智能駕駛的投入也保持著謹慎態度。36氪獲悉,理想汽車CEO李想近期曾找到前特斯拉芯片負責人Jim Keller,交流相關困惑。
甚至小鵬汽車自身,也已察覺到這個窘境,今年5月,小鵬將P7和P5的智能駕駛選裝包改為標配,車主無需再額外花費2-3萬元開通。
在產品規劃中更是呈現割裂跡象,例如,小鵬新車G9廣為詬病的是,作為一家主打智能技術的車企,31萬元的起步配置是個沒有智能駕駛配置的“乞丐版”。而小鵬產品規劃團隊解釋:上一款車P7賣得好,就是因為售價便宜的“乞丐版”賣得多。
行業的一致看法是,自動駕駛仍然是未來最大的變革方向,特斯拉已經打開了這個賽博世界。但少為人論及的是,特斯拉CEO馬斯克不止一次說過,制造和工程同樣是特斯拉的核心,決定著這家頭號車企的利潤表。
B面:體系紛繁的,毛利低迷的
與智能駕駛的一路領先不同,小鵬汽車對于整車規劃和電動力的理解顯得乏善可陳,拖拽著這家公司的經營效率。
小鵬汽車常被行業詬病產品品類冗雜,續航、電池種類加上各種選裝配置讓用戶眼花繚亂。甚至不少小鵬銷售都表示,記不全小鵬的車型配置。而最近的新車G9發布中,這個問題再次招致用戶抱怨。
電動車行業目前主流的共識是,精簡電池類型規格。因為這個零部件最貴,占車輛成本40%甚至更多,開發周期最長,光拿一個工信部資質起碼走半年。
例如,理想汽車堅持單一配置的爆品思路,尤其在電池包,從新舊兩代理想ONE車型,到最新和即將推出的四款車型,理想汽車都采用了同一種尺寸規格的電池包。而36氪曾報道,小米汽車也打算沿用該策略,簡化產品線、保障效率。再者,蔚來雖然也產品品類繁雜,但是電池包也只有1種規格,2種電芯。
電池是電動車核心零部件,管理好電池,利潤基礎就有保障。蔚來和理想汽車無不拿到了20%的整車毛利率。
小鵬汽車則全然是另一種畫風。早期的小鵬G3、P7等車型,一款車6-7種電池包類型,最多時達到十幾種。
正因如此,小鵬的毛利率常年徘徊在10%附近——小鵬的低毛利并不能簡單歸咎于其定價較低,特斯拉也同樣低價走量,但靠強大的供應鏈,毛利卻高達27%上下。
有小鵬工程師和產業鏈人士向36氪總結,小鵬的電池包類型基本上可用一套公式得出,“一款車規劃2-3種電量的包,一個包定兩三家供應商,這就差不多6種規格了。”電池還有三元鋰、磷酸鐵鋰、圓柱、刀片等多種體系,如果一家供應商再根據不同體系去開發,電池控制系統也找兩家供應商,一款車十幾種電池包也不夸張。
而在這個過程中,“產線建設、工程開發、樣件采購、驗證測試等,都需要大量甚至是重復投入”。比如,光樣件采購就是一筆不菲的費用,電池包上車要起碼經過A、B、C三輪測試,需要約150個電池包,每個包的費用動輒8-10萬元。
為何如此?保障供應和降成本,是小鵬電池產品冗雜的主因。“也包括和寧王談不攏。”有小鵬工程師36氪直言。寧王是動力電池龍頭寧德時代,因其強勢的產業地位獲此稱號。
為保證電池這一“心臟”級零部件的供應安全,大部分車企都要“忍辱負重”,維系好和寧德時代的關系。即便對方商務條款苛刻,要求車企投資買下專屬產線、對賭采購量綱等,大部分車企都只能讓步接受。但性格剛硬的何小鵬沒有妥協。
“蔚來、理想都在寧德時代投資了專屬產線,但小鵬汽車沒有,在寧德時代一直是和別家車企共線生產。”產業鏈人士告訴36氪。
而小鵬本身產品類型繁多,強勢的寧德時代工程資源難以匹配,雙方配合就難免脫節。有小鵬工程師透露,小鵬新車G9本來計劃采用寧德時代電池,但因合作出現問題,“寧德時代的工程車突然就不能做了,只能緊急換電池。”
寧德時代此前一直是小鵬的主力供應商,而隨著雙方關系疏離,小鵬自然就需要拓展更多供應商來補足這個大空缺。
不過,對電池之外的零部件,小鵬也采用了多供應商策略。例如,在資源并不稀缺的電機領域,甚至超聲波雷達這樣高度成熟的零部件,小鵬汽車同樣有多家供應商。
行業人士告訴36氪,以小鵬的交付規模,這種供應鏈策略相當罕見,“都是A點供應商作為主力,B點負責保供,開C點都很少見。”
小鵬采取多點供應商,或也是為讓供應商之間互相博弈、壓低價格。但撒水式布局不一定能降低成本,以電池為例,重復開發反而會增加成本。
小鵬的工程師們也苦不堪言,一次采購部門想在方向盤上更改一個按鈕,說可以為車輛成本節省5毛錢,但對研發部門來說,因為更改硬件,系統需要多增加一套代碼,而這個代碼就需要多一個人力投入,甚至可能是投入10年。
但是在小鵬的決策鏈條上,采購部門一旦確定了,就會直接郵件通知開發部門,后者少有反駁機會。后來何小鵬得知此事,也批評采購部門,“這不是蠢貨嗎?”
從小鵬的財報中,也能看到問題所在。采購部門四處騰挪,開拓供應鏈,但毛利率并未有明顯改善,而包括研發在內的各項費用持續增長,導致二季度公司虧損高達27億元。要知道,就在年初,何小鵬還在內部推動了一輪“降本增效”,把降本目標分攤到各個部門,要求減員和壓縮投入預算。
溯源小鵬產品線和供應鏈冗雜背后的深層次原因,有產業鏈高管告訴36氪,關鍵是要有基于電池做整車規劃的思路,“電池、芯片的迭代節奏都和整車不一樣,說白了,電動車企要基于電池和芯片的節奏去思考怎么規劃整車,而不是單純讓電池來適配整車。”
一位從業電池多年的小鵬工程師也向36氪直言,大量開發工作可以通過平臺化的思路去優化,“王傳福就在內部說,整車要跟著電池走,他們的一款電池包出來,能適配多款車型。”
但這些對于整車和產業邏輯的梳理,以及跨部門的資源整合,由于小鵬歷史沿革下的人事架構,似乎都難以得到厘清。
B面背后:割裂的團隊,博弈的權力
最近,小鵬內部流傳一件事:市場部想在活動中向研發部門借用一輛工程車,結果“拉了一個40多人的微信群,仍然沒有借到車”,最后只能打電話找研發副總裁。
有小鵬離職高管對36氪直言,現在跨部門溝通之前,你要盤算很久,要看誰是誰的人,先找誰后找誰,因為“可能找不同老板的先后順序,會影響這個事情的成功概率。”
小鵬汽車倡導同學文化、簡單高效,但現在跨部門溝通正變得困難。究其源頭,隱患早已深埋在其成立之初。
2014年的一個平常下午,何小鵬下班后走出阿里廣州的辦公大樓,迎面看見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何總,我們有個電動車項目,有沒有興趣看看?”
這是夏珩,小鵬汽車聯合創始人兼總裁。2014年時,夏珩是廣汽集團的控制科科長,而另一位聯創何濤只是一名普通工程師。這兩位畢業于清華汽車專業的工程師,決定跳入造車大潮,何小鵬是他們物色的資本大佬之一。
對科技項目有濃厚興趣的何小鵬很快被吸引。何小鵬又叫上李學凌等互聯網大佬,湊了大約300萬人民幣,投給夏珩,占取了不少股份。接近小鵬創始團隊的人士回憶,何濤當時還有些疑慮,因為拿到的錢并不多,如果事做不成,“大家還得去找工作”。
這場造車創業顯然是一場冒險之旅,愿意入伙的也大都是朋友和校友,包括他們廣汽的同事、清華大學室友、高中好友。大部分早期成員在汽車行業都缺乏歷練,聯創何濤參與創業時畢業不到5年,泊車負責人肖志光比他還要小幾歲。這樣的團隊背景在資本市場上缺乏號召力。
不少小鵬汽車投資人向36氪直言,如果沒有何小鵬全職加入,投資大概率不會發生。而早期的小鵬汽車也的確很快陷入困境,有美元投資人告訴36氪,早年間其收到過一份融資計劃書,是小鵬汽車一名聯創成員計劃作價千萬元出讓超過10%的股份。
小鵬汽車陷入困境的2017年,何小鵬經好友符績勛多番勸誘,決定辭去阿里職務,接手小鵬汽車。“何小鵬救了小鵬汽車。”這是公司內外共識。
多位小鵬高級別人員認為,對夏珩和何濤兩位早期聯創來說,何小鵬是恩人,是被仰望的,不是在決策上相對平衡的關系,“一般開會中,何小鵬拍板一件事,基本就定了,即便不被理解,夏珩和何濤也都是積極幫忙解釋、推動。”
但也同樣有內部聲音認為,“這些聯合創始人白手起家,都有個人價值實現的訴求,都不甘于成為局外人”。
小鵬員工對聯創兼總裁夏珩的評價是“為人低調,但管理風格不太接受反對意見”,而聯創何濤“十分聰明,學習能力很強,但控制和領地意識也很強”。
在公司實際運轉中,何小鵬的精力和資源更多投入在自動駕駛和智能座艙上。夏珩和何濤的業務范圍聚焦在車輛開發、電動力、采購供應鏈、生產制造、質量、人事、銷售等整車相關領域。整車不少細分業務線負責人都是早期的創始成員。
三人的業務條線看似各有界定,但也一直處在權力資源的動態分配中,摩擦難免出現。
矛盾較突出的就包括自動駕駛業務。何小鵬在北美引入過兩位自動駕駛負責人,前一位是特斯拉背景的谷俊麗,后一位是高通背景的吳新宙。有小鵬北美成員告訴36氪,早期,聯創何濤一度也想接手自動駕駛業務,提出讓自動駕駛負責人吳新宙向其匯報,被后者拒絕。
接近小鵬高層的人士告訴36氪, 肖志光帶領的廣州團隊與北美團隊摩擦不斷,早期白熱化時,廣州團隊被北美團隊卡住合同,難以續約。肖志光是跟隨夏珩、何濤,從廣汽加入小鵬的前20號員工,是廣州的自動駕駛系統總監,主導了泊車功能。
2021年中,小鵬自研智能駕駛交付上路,自動駕駛負責人吳新宙掀起了部門大調整,而調整最明顯的結果就是肖志光離開小鵬汽車,轉去負責小鵬機器人。
自上而下的領地意識、人事派系,或許會隨著小鵬的發展,有所消弭和融合,但也有相當一部分投射在公司運營中,有加深和割裂的趨勢。
在銷售渠道上,高層的權力博弈更為明顯。小鵬汽車采用了直營和授權經銷商的混合渠道模式,兩個渠道歸屬不同負責人,直營模式在小鵬汽車貿易公司(簡稱小鵬汽貿)實體下,歸聯合創始人何濤負責,而授權經銷商在小鵬的UDS(用戶發展服務中心)之下,由何小鵬2017年招募的人事負責人廖清紅負責。
“何小鵬或許認為內部要有‘紅色軍團’和‘藍色軍團’,你們要競爭。”丁微(化名)曾在小鵬擔任某城市負責人,其向36氪分析。
競爭策略或許有效過,2019年年底,小鵬在全國的門店還只有96家,隨后兩年連續翻番,到2021年底已經接近360家,推動小鵬汽車年銷接近10萬臺,以微弱優勢領先新造車陣營。
但銷售數字也掩蓋了這套渠道體系的隱患。兩支隊伍,業務邏輯不同,管理內耗、資源分配不均、內部“掰手腕”是常態。
“大家的精力都在搶訂單、搶用戶。”丁微說,特斯拉、蔚來都是從燃油車那或者友商那爭取更多客戶,小鵬則是在爭取自家的客戶。
說“搶”并不夸張。“授權店最高時賣一臺車有近2萬元返利,拿出五分之一補貼用戶就行了,送張京東卡、送個腳墊,但這些在直營系統都不支持。”丁微說,逼得有些直營店拿展車的充電槍當贈品,送給車主。
競爭至激烈時,直營店還拿到過一筆“市場凈化基金”,這筆錢的一個隱形用途就是去找授權體系的問題和漏洞,“要把授權干掉,一統渠道。”
兩套體系高頻博弈帶來的是混亂感,這讓小鵬的價格體系和品牌難以穩固。“客戶問來問去,最后會說這牌子不靠譜,我不買了。”丁微說。
小鵬汽車原本雄心勃勃,2021年9月新上市了走量車型P5,加上之前的兩款車,預期2022年銷售25萬輛。但至今只完成了10萬輛。
回到A面:何小鵬,從心有旁騖,到再次回歸
不少高管都察覺,小鵬爆款車P7之后,何小鵬很少參加車輛開發的會議。
“尤其是G9這樣的關鍵車型,大型開發節點,何小鵬很少在,都是整車項目負責人在跟進。”有小鵬高管向36氪透露。
這在理想汽車和蔚來大不一樣,產品經理風格的李想,要參與大量的產品評審會,而在蔚來,李斌、周欣、沈峰等高管也都以產品委員會的形式,關注和參與關鍵的產品開發節點。
“重要產品節點,最高層當然需要參與,涉及到很多跨部門資源的整合。”上述人士對36氪說。
雖然何小鵬參與產品開發少,但最終的決策需要他來做,“產品規劃部給出的SKU和市場方案,最后不都是總裁室拍板嗎?”小鵬汽車的總裁室是公司最高權力單位,由何小鵬,兩位聯創夏珩、何濤,以及主管財務體系的顧宏地4人組成。
甚至小鵬內部將產品規劃部叫做“產品被規劃部”,調侃其缺乏決策力。
這顯然是矛盾的:管理層高度集權,但業務參與度卻不足。一位何小鵬好友,近距離觀察過小鵬汽車,向36氪直言,“能明顯看出小鵬核心管理成員輸入不足,你要有用戶、市場、渠道、技術等大量的行業輸入,才能做好決策。”
而何小鵬從2020年底,就開始將大量精力投入在汽車之外的飛行汽車和機器人業務上。飛行汽車的公司實體是小鵬匯天,在深圳,機器人的公司實體是小鵬鵬行,在廣州番禺。每周何小鵬會花一半時間,參與這兩個公司的運營管理。
2021年開始,供應鏈上黑天鵝事件頻發,電池、芯片等關鍵零部件時常爆雷短缺。而面對全球頭部的電池、芯片等供應商,有大量情況需要公司掌舵人出面洽談,達成保供協議。
有產業鏈高管告訴36氪,缺芯片時,長城董事長魏建軍都要給博世集團董事會寫信,爭取勻點貨,而通用汽車CEO瑪麗·巴垃也要與意法半導體等核心芯片廠開會,“如果你對產業鏈,甚至連自己公司的情況都沒了解清楚,就沒法和對方有效溝通。”
而讓小鵬高管們苦惱的是,經常不能及時找到何小鵬。一位與雷軍有交流的行業人士,也向36氪轉達了兩人的一致困惑,“為什么在公司最需要的時候,何小鵬分散了精力?”
何小鵬或許的確不像李斌和李想那樣,對汽車創業百分百全情投入。在何小鵬“新寵”的飛行汽車、機器人上,都有存在以小博大的機會。
行業人士對36氪稱,投資飛行汽車小鵬匯天時,何小鵬僅用1000多萬元就占到超70%股份。如今,小鵬匯天經過多輪融資,估值已經超過10億美元,計劃2024年量產飛行汽車后,登陸IPO。
但造車是征伐異常激烈的戰場。新造車陣營在劇烈變化,比亞迪、廣汽、吉利、長城等傳統車企也強勢轉型,小米、華為等大戶更是激進入場。36氪獲悉,小米已經將所持的大部分小鵬汽車股份出售,這是明確的界限信號。
好在,何小鵬已經意識到造車戰場的殘酷性,開始快速“回歸”。
10月21日,小鵬汽車進行了一次大型組織架構調整,新成立了戰略規劃、產品規劃、技術規劃、產銷平衡等5個委員會,何小鵬自己擔綱其中3個委員會主任。而電動力、自動駕駛、互聯網等核心業務負責人,也都向何小鵬直接匯報。這都是聚攏決策資源的明顯信號。
據36氪了解,組織調整之后,何小鵬也開始了解一線業務情況,直接與各個業務部門總監交流。
中高層員工們對何小鵬的評價是:學習能力極強,不管是自動駕駛還是電動力工程,他都可以邊聽邊學邊理解,然后在關鍵問題上,給予準確一擊。何小鵬的更多參與,或許會為低谷期的小鵬汽車帶來更多確定性。
車型和關鍵零部件規劃的冗雜等問題,也正被重視。小鵬此前和比亞迪也有接洽電池合作,但考慮到選型太多,目前已經擱置,而下一代的電池也在采用平臺化方案。
何小鵬曾和員工交流,他不是沒有意識到公司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但他當時的想法是“快速奔跑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手段”,只要快速奔跑,保持速度,那么問題就會被解決。
但顯然,被長期忽視的問題,正在讓這架飛機快速墜落。何小鵬需要像2017年那樣,再次挽救小鵬汽車,只是上次需要的是錢,而這次是辨清航向,穿過迷霧。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郁峰、丁微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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