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雖然是公認的燒錢運動,但許多人也坦言,年輕人熱愛的哪項活動不燒錢呢?吃飯、唱K、夜店蹦迪,動輒都要幾百元。對于滑雪這項運動,如果算計得好,也能花相對少的錢獲得更棒的體驗感。但無可厚非,大眾冰雪運動的消費熱情高漲,讓冰雪經濟火爆。除了在全國各地火速建成的滑雪場,也帶動了不少雪場周邊酒店、民宿和農家樂老板的生意。
撰文/ 《財經天下》周刊作者 田晏林
編輯/ 董雨晴
北京冬奧會開幕當天,正值中國農歷春節的正月初四,用中國人老話說,這叫“雙喜臨門”。家住天津的顧南一大早就出門和朋友相約去滑雪,這是他們一個月前就定下的春節聚會活動。
9人的滑雪小分隊,都是顧南的高中同學。他們中大多數是體驗派,雖然學生時期接觸過滑雪,但這些年累計去雪場的次數屈指可數,9個“90后”,平均雪齡不足20天。
考慮去滑雪,顧南是覺得往年除了吃飯、看電影、唱K、劇本殺外,春節的聚會活動是越來越沒意思,不如趁著冬奧會,組團去滑雪。
不過,這次活動能成行,過程也是一波三折。起初朋友提議去冬奧會賽區之一的崇禮,那邊的萬龍滑雪場他去過,30多條雪道非常壯觀。
但2022年1月4日后,張家口地區滑雪場實行封閉管理,一行人遂將目標轉移到北京。這是第一個既舉辦過夏奧會,又舉辦過冬奧會的城市,也是國內目前擁有滑雪場最多的城市。
可沒想到,1月初天津突遭奧密克戎變異株襲擊,小分隊的滑雪計劃一度取消。等疫情基本控制住,幾人商量為穩妥起見,改去天津薊州的雪場。但按照防疫規定,從天津市區出發,上高速需持48小時核酸證明,如果當天往返,車程要4個小時。在出發前兩天,他們又臨時變化,鎖定位置更近的天津北辰滑雪場。
那是天津市區內最大的雪場,但和國內大型滑雪場相比,簡直不是一個量級。顧南戲稱自己正在踐行消費降級。但即便如此,他們也要感受下這個與馬術、桌球、高爾夫齊名的“貴族運動”。
同程旅行數據顯示,春運期間冰雪旅游相關景區消費同比增長57%,體驗戶外冰雪運動,已經成為年輕游客最喜愛的冰雪旅游方式。
顧南也發覺,這些天在朋友圈里,有一半的人不是在滑雪,就是在去滑雪的路上。據各大在線旅游平臺報告,滑雪等相關冰雪運動成了春節消費的一大“黑馬”。
突然而至的滑雪熱情
和顧南一樣,馮天也是一位“入坑萌新”。2021年3月他開始迷上滑雪,臨近春節還去了一趟北京密云南山滑雪場,把僅剩的一天年假也用在了滑雪場上。
其實馮天最愛的是足球,他喜歡那種有進攻和防守的高對抗性運動。但滑雪強調的是節奏技巧和壓力控制,馮天說,現在他享受的不再是戰勝對手的快感,而是戰勝自己的快感。
為了把滑雪的感官體驗發揮到極致,馮天下血本買了全套的裝備。他給《財經天下》周刊粗略算了一筆賬:一件中高端檔次的Burton滑雪服4000元+雪板2000元+雪鞋2000元+頭盔1000元,基本支出已經有9000元;再加上均價250元/次的雪票、60元的往返大巴車費、50元租儲物柜和護具,還有雪場里均價70元的午飯。這個冬天,他一共滑了7次,消費超過12000元。
2021年3月,馮天還去了一趟張家口云頂滑雪場,當天入住在雪場配套的云頂大酒店,一晚住宿費1000元。“這還不算教練費。我滑單板,教練費比雙板貴些,900元一次,能學3個小時。”
相比較而言,顧南的所有裝備都是在雪場租的,非常便宜。“天津的雪場沒有特別好的,我們的花銷不具參考價值。但北京朋友大年初三去了南山滑雪場,節假日的日場是370元/人,提供靴子和雪板,聽說場地提供的衣服不好看,他在路上花了200元租的雪服和裝備。”
朋友跟顧南感嘆“玩不起”,“貴族”運動名不虛傳。“好雪場的價格不便宜,距離也遠,算上集體吃午飯、晚飯,加上租車,人均一天消費超過600元。”顧南說。
馮天也承認滑雪有些燒錢,“但現在年輕人聚會去哪不費錢呢?約會吃飯一頓得兩三百元吧,再隨便玩兒點,比如唱K,加起來也500多元了,再去酒吧喝個酒,也得三四百元,這還不算去夜店,現在夜店人均1000多元都不算事兒。”
和滑雪比起來,似乎還是打游戲和在抖音看小姐姐的成本最低。如何能花最少的錢,滑最爽的雪,還能約一個最棒的會呢?作為資深滑雪“老炮”,宋軼雖然沒有追姑娘的秘籍,但多年滑雪踩的雷,讓他總結了不少省錢妙招。
像雪服、雪鞋、雪板、固定器這些“大件兒”他在網上能淘到打折款,“除非想長期滑或者在朋友圈拍照裝一裝,否則初學者不用選太好的牌子。其他裝備比如雪鏡、帽子、手套、護具,入門級全按好品牌購入2500元也差不多,但是如果更想省錢,這些雜七雜八的,在迪卡儂1000塊也能全套買下來。”
而如果既想省錢,又想滑得專業,宋軼建議先把雪鞋買了,其他東西湊合點,租雪場提供的雪板不劃算,要去崇禮雪具店可以租到更專業的,也能省不少錢。“北京磁器口也有專門做租雪板生意的,押金2500元,給你一個全新的Burton入門級單板,一年租金不貴,到期前還可以退。”
在投入成本上,滑雪似乎是一項“上不封頂,下不設限”的運動。高凈值玩家為追求雪的品質,可以輾轉張家口、亞布力、長白山等雪場,或者買張機票直飛歐洲,更夸張的,甚至直接在滑雪場附近買下一套公寓。但也有像顧南那樣,對雪場、裝備要求不高的客人,花幾百塊買張雪票也能體驗冰雪樂趣。
其實自從2015年北京獲得第24屆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主辦權后,中國的冰雪市場開始升溫,人們對滑雪、溜冰等冰雪運動的熱情高漲。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10月,全國參與冰雪運動人數達到3.46億人,居民參與率達到24.56%,實現了“帶動3億人參與冰雪運動”的目標。
許多滑雪愛好者都說,這是一項一不小心就會上癮的運動,從山頂沖下,他們會感受到腎上腺素瞬間飆升的刺激感。
都說滑雪的盡頭是“醫院”,雖是一句玩笑話。但宋軼稱,滑雪的另一重魅力就在于要時刻保持警惕,靈活處理危機,“尤其是滑高級雪道,速度快得像開賽車,需要你對前后左右非常警覺,考驗你如何對付腳下遇到的小山包,如何躲避其他滑雪者。”
爆火的滑雪生意
王旭在大學期間接觸到滑雪,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擁有8年雪齡的他,這些年體驗過北京大大小小幾十個雪場,結識了不少雪圈大佬和渠道商。畢業后,他倒騰過雪票,賣過雪具,現在已經是幾家大型雪場正規的一級代理,兼營滑雪周邊產品。
從滑雪愛好者到滑雪生意人,王旭第一次發覺這項運動火了是在2019年。那次在北京某雪場他等纜車上山,排隊就用了20分鐘,時間比往常多了一倍。“這幾年,滑雪運動的參與人數都在緩步增長。很多不會滑的人都想嘗試,租一身衣服就去了。很多商人也開始進入這個行業。”
滑雪場生意的火爆程度從雪票價格上就能窺知一二。
2014年,王旭剛開始滑雪那會兒,好一點的雪場,票價100元左右,差一些的,幾十元就能滑。但到了2018年,雪票價格上漲了一到兩倍。
而且因為場地要舉辦冬奧會,今年很多人沒辦法去崇禮滑雪,王旭觀察到,北京的雪場正在陸續漲價,“拿懷北滑雪場來說,他們重新搞了一個廂式纜車,不是吊椅那種,需要單獨收費,加上雪票也得有300多元。但在2018年票價也就160元左右。”
據王旭介紹,在不同雪場賣雪票,給每一級代理的利潤都不相同,總代理最高,他的級別至少能有20%的盈利空間。只是近年北京雪場生意火爆讓代理很難拿,讓他很是頭疼,“除非有很強的人脈關系,否則不好搞定。”
其實不只是室外滑雪場票價在漲,室內也一樣。身在廣州的單板初學者阿華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對南方人來說,滑雪是一項很陌生的運動,但體驗過一次后,他就被那種速度感和刺激感吸引著。
為此,阿華組建了一個近80人的滑雪群,方便隨時組隊,還買了廣州融創雪世界半年的夜貓子卡。去年,他在室內滑雪7次,他算了下,如果按次票算的話,2022年的票價也有輕微上漲。
票價的上漲,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冰雪經濟被激活。但卻很難說投資滑雪場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滑雪人數逐年上升,但滑雪場的盈利空間卻遲遲上不去。
耗資23億元開發的萬龍滑雪場,是中國首家以滑雪為特色的國家級4A景區,也是崇禮冰雪度假小鎮的開創者。因為雪的品質好,體驗佳,特別吸引華北地區滑雪圈的高手和成功人士。
2003年,滑雪發燒友羅力帶著借來的5000萬元,投資建設了萬龍滑雪場。那時,在萬龍滑雪場董事長的頭銜外,他最為外界熟知的,是知名烘焙連鎖企業好利來的聯合創始人。
想著中國冰雪行業還有很多空白,羅力想肯定這里有很多賺錢機會。但理想豐滿,現實殘酷。2004-2005年雪季開業后,萬龍滑雪場連續虧損十多年。
雖然在2014-2015雪季,借冬奧會申辦成功的東風,萬龍第一次實現盈利,但盈利規模不足雪場營業額的10%,且隨著新增貸款擴建設施,2017年至2018年冬季,萬龍再度虧損。
本想在2019-2020年雪季翻盤,但新冠疫情讓萬龍損失更重。2020年收入減少了1個多億元,連電費、水費、人員工資和6000余萬元的銀行貸款本息都差點付不起。
羅力坦言,“很多投資雪場的人,最初想做的是房地產。”金雪花滑雪產業聯盟發起人鮑永林也表示,滑雪場兼具體育、旅游、度假和地產屬性。作為實體經濟,固定資產投資巨大,財務成本高企,水電暖費用較高。由此來看,靠賣房回籠資金比賣雪票更快些。
也因此最先搶占國內滑雪市場先機的就是地產公司。比如富龍滑雪場背后是富龍控股集團;太舞滑雪場背后的老板是齊宏,也是一位在地產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將;長白山滑雪場是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一手打造的;吉林松花湖滑雪場、北京的石京龍、蓮花山、西山滑雪場均出自萬科之手。另外,國內幾個超大型室內滑雪場都是融創投資建設。
更大的爆發在后頭
從1996年我國承辦第三屆亞冬會開始,我國的滑雪產業開始迅速起步,當時中國的滑雪者只有約1萬人。在2015年申奧之年,由于中等收入群體的快速增長,這一數字迅速上升至1250萬人。
國家體育總局的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年初,全國標準滑冰場的數量達到650多個。在北京的許多購物中心里,也有不少有小型人工滑冰場或滑雪場。
做滑雪17年,羅力覺得目前國內滑雪產業最根本的問題,是顧客增長速度跟不上雪場增長速度,嚴重供過于求。“每個雪場要生存,都很困難。”他認為解決問題的根本是培育市場。
考慮到滑雪必須要“有錢和有閑”,崇禮萬龍滑雪場對兒童和老年人有索道票的優惠政策,且國內在讀的全日制大學生(包括研究生及博士)還可預約免費滑雪。
王旭說,最近北京八達嶺滑雪場就在做客戶服務,其他雪場請教練要收費,但八達嶺可以免費。“北京漁陽雪場因為纜車速度很慢,經常搞幾十塊錢的‘女神票’,因為女孩子去得多了,男孩子不就多了嗎?這是他們的營銷邏輯。”
滑雪行業是非常依賴季節性的產業。和崇禮比起來,北京的雪季短,雪場的盈利時間只能從12月初堅持到來年2月,隨著滑雪人數越來越多了,各家都在搶客源,行業內卷愈發明顯。
不過王旭認為,現在國內的滑雪市場還遠遠沒有飽和,市占率最高的北京,只要周邊新開一家雪場,生意馬上就能做起來。“前段時間承德開了一個金山嶺滑雪場,距離北京160多公里,(消息出來后)一下子在圈內就炸了,大家開心得不得了。”
盡管業內人普遍認為國內滑雪市場存在供過于求的問題,但對比歐美、日本等市場,羅力曾表示,目前國內能夠達到休閑度假水平的雪場只有十幾個,未來的市場容量依舊巨大。
不可否認,北京冬奧會激發了人們的滑雪熱情,對區域經濟的帶動也有積極影響。
以崇禮為例,這里曾是張家口一個默默無聞的貧困縣,早年整個縣城的紅綠燈都沒有幾盞,而今憑借冰雪產業,除了票價上漲,周邊房價都飆升到了1-2萬元/㎡。
和崇禮一樣蛻變的,還有保定市淶源縣。這里的七山滑雪場作為河北省南部最好的雪場,2020年-2021年春節前,淶源縣內雪場游客人數增至2017年-2018年的3倍,營業額增長近4倍,忙壞了周邊酒店、民宿和農家樂的老板。
業內預計,冬奧會后,中國滑雪行業將迎來發展的真正黃金十年。北京雪幫雪業企業管理有限公司創始人兼CEO伍斌,連續多年牽頭發布《中國滑雪產業白皮書》。在他看來,對于大眾人群來說,更多人是從舉辦冬奧會的時候,才會開始關注冬奧會、關注滑雪等產業。他坦言,目前國內滑雪市場的發展還處于初期階段,整個市場真正的增量,還是需要從體驗客群里產生。而顧南、馮天和阿華就屬于這類客群。
的確,國內滑雪產業目前面臨著轉化率的核心問題,硬件設施建設和基礎服務能力有待提升。但當下,已然有越來越多人體會到了這項運動的魅力,更廣闊的市場發展空間還在后面。
(顧南、馮天、阿華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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