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璉 經濟學家,央視“2000年經濟年度人物”。1930年1月24日生于江蘇南京。1954年畢業于上海復旦大學經濟系。現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經濟委員會副主任、上海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微博]教授。同時任中國國際金融有限公司(CICC)首席經濟學家、中國石油股份有限公司(Chi naPetro)獨立董事等職。
-背景
“吳敬璉風波”迭起
▲從“給網絡股潑冷水”到“給網絡潑冷水”:2000年3月初“兩會”期間,吳敬璉對我國股市上熱炒網絡股的現象發表看法。該談話被幾家報紙以“吳敬璉給網絡股潑冷水”為題報道,卻招致“反對開發網絡技術和發展網絡經濟”的指責,3月中旬的報刊上出現《致吳先生:別給網絡潑冷水》等文章。
▲主動現身談“基金黑幕”:2000年10月,《財經》雜志刊出《基金黑幕》一文,引十家基金公司聯手《嚴正申明》指其惡意炒作。10月29日,吳敬璉接受了央視《經濟半小時》專訪,站出來對“基金事件”發表自己的看法:“證券市場黑不得”。
▲“股市論”被指“一言毀市”犯眾怒:2000年12月31日,吳敬璉走進央視“對話”演播室。該節目1月13日在央視首播之后“激起股市滔天浪”,有輿論認為吳敬璉節目中“對中國股市現狀提出嚴厲批評”的部分,是春節后股市下跌的“導火線”。繼《證券市場周刊》“九問吳敬璉”之后,2月11日,厲以寧、蕭灼基等5名經濟學家召開懇談會,群起與吳敬璉辯論,因為“現在股市已經到了很危急的關頭,我們不能不說話了”。
沒有對吳敬璉的最新采訪。
做了多日多方努力,仍然只是這樣無奈的結局。這位大年初一剛過完生日的70歲老人拒絕任何采訪,不理睬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股市論”如何激動群情,各方爭論又是怎樣沸反盈天:有人猜測他“有背景”、“被利用”,有人指斥他“一言毀市”、“否定中國資本市場”,有人評價他“情緒化”、“偏激”、“不專業”,也有人贊許他“喚醒了我們的良知,使我們找到了說真話的感覺”。
一切都從1月13日現身熒屏的那期“對話”節目開始,他那些振聾發聵也引人詬病、近來被反復引證的觀點,皆源自此。只是,由于這是個要到晚上22:50才開始播出的節目,所以聽轉述和演繹的人多,真正聆聽了原音的人少,更少有人知道,這個不少人想像中會風聲鶴唳、盡是肅殺之聲的談話里,70歲的吳敬璉還談了音樂和恩師。
下面,就來聽聽吳敬璉到底說了什么。
-引火上身是由來已久
□主持人:在前不久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欄目舉辦的“2000年經濟年度人物”的評選活動當中,您不但獲得“2000年經濟年度人物”這個稱號,同時在網上的評選活動中也是人氣最旺,您覺得為什么會這樣?
-吳敬璉:這也許是一個很不好的現象的折射,就是普通的投資者聲音太小,他們缺乏說話的舞臺。
□主持人:大眾包括很多媒體對您關注主要是因為去年的兩件事,一件是批評網絡泡沫,另外就是在年底的“基金黑幕”,您也是發表了一些見解。您為什么一定要站出來說呢?
-吳敬璉:我一聽說我們的電視臺和一些報刊想要請我們經濟界和經濟學界的一些人發表意見,但是他們都有很大的顧慮,我覺得這是非常不正常的。馬克思說過,這個利益會把仇神招到戰場上來,這是意料中的事,你擋人財路嘛。可是你選擇了這個職業,你是經濟學家嘛,我們經濟學是一種實證的科學,就是說,它首先要回答一個問題,它是什么,這是它職業的一個基本職業道德。
□主持人:您有沒有擔心,自己說出來之后也會引火上身呢?
-吳敬璉:這個引火上身已經由來以久,五六年前已經這樣了。
-股市泡沫有多大
□觀眾:吳老師能不能正面回答一下,今天股市的泡沫到底有多大?
-吳敬璉:我認為平均而言是有泡沫的,而且相當地大。至于說有多大,準確的數字說不出來,但是可以說一個總的趨勢,要抑制它。
□觀眾:咱們國家現在全民炒股,這種面臨的情況對國民生活將會帶來什么影響?
-吳敬璉:資本市場要擴大,應該要吸引越來越多的人進行直接投資,應該說是好的現象。但是全民炒股,就是講的不是投資了,我看是不正常的。這說明我們沒有為我們的大眾,提供一個好的投資的機會。
□觀眾:銀行利率降低了以后,許多居民都把資金投向轉移,一個是選擇炒股,或者選擇其它的一些投資,包括前陣子的彩票?
-吳敬璉:我們沒有給我們的大眾準備這樣好的投資場所,所以他只有在這個股市里面看股價漲落,做各種各樣的奇奇怪怪的分析,希望通過這個能夠得到回報。炒作過程中,賺錢的人賺的是誰的錢呢?他不是在生產發展中,創造財富得來的錢,而是從別人的口袋里轉到他的口袋里,靠這個炒作來讓一個民族富起來,這就像拔著自己的頭發要離開地球一樣,這是不可能的。美國有個經濟學家叫加爾布雷思,他說美國人特別地健忘,二十年被崩盤咬了一口,過了二十年又忘了,又來了。我們這個忘性可大,幾個月就忘了,但是這個不要怪我們的老百姓愚昧。
-請給經濟學家敢于直言的環境
□觀眾:作家張平談反腐敗問題的時候,講了這么一段話,他說現在的知識分子,經常在桌子底下說話,那么在桌子上邊的時候,他保持沉默。因為知識分子當中的某些人,已經進入到這個既得利益群體。他說知識分子的這個集體沉默,是導致目前道德滑坡,或者說是道德產生腐敗的一個重要原因。您對這種說法是否贊同?
-吳敬璉:你所引用的這一位這種判斷我覺得有偏頗的地方,就是把這個現在正氣不伸張都看成完全是知識分子的責任。對于我們自己來說,應該要求自己為人們的利益立言,我們首先就要沒有任何顧慮地說明它是什么,它到底是什么。我們經濟學家作為一個群體來說應該自律。但是應該考慮到還有個環境的問題,所以我要呼吁社會的各個方面,包括政府的官員,要給知識分子,要給經濟學家敢于直言的這么一個比較寬容的環境,比如說這個基金的問題,其實在中國經濟學家里面正面提出這個問題的大有人在,但是一提出,他們馬上就受到了壓力。
□主持人:您有受到壓力嗎?
-吳敬璉:我沒有受到什么壓力。可能因為最先提出這個問題的人年齡比我要輕,也不像我們這樣經歷過“文化大革命”什么的,都是老運動員了,沒那么敏感,所以他們就感覺有顧慮。
-經濟學家不要有太多激情
□主持人:我們聽說吳老師非常喜歡交響樂,喜歡貝多芬的音樂嗎?
-吳敬璉:我更喜歡莫扎特的鋼琴奏鳴曲。我們這種職業常常處于激烈的辯論中,而且這種激烈的辯論常常又有利益的背景,所以它就更緊張,處在一種斗爭的環境之下,貝多芬的音樂會強化這種感覺。而莫扎特對人類的善意,他對人性的解釋,能夠使你心平氣和起來。在辯論會上,不管是跟經濟學家吵架還是跟領導激烈辯論,這種時候可以打開來聽一聽。
□觀眾:為什么覺得貝多芬的音樂,會造成您在工作中更加緊張呢?
-吳敬璉:因為我已經非常投入地在戰斗,投入戰斗的時候當然聽貝多芬有好處,它鼓舞你的斗志,可是人也需要有張有弛,需要有激烈的戰斗,他也需要有溫情。經濟學家在工作的時候也不要有太多的激情,工作的時候還需要冷靜,面對什么基金黑幕,什么操縱市場,不管你有多大的義憤,你首先要弄清楚它是怎么回事,太多的激情,他就容易不冷靜。
-忘我境界,心向往之
□主持人:吳老師這兩年給大家的印象似乎更多的是站在一個批評者的立場上,但是如果我們把時間倒回去十多年的話,您提出市場經濟理論也是很早的。在那個時候,您有沒有感到一種壓力?
-吳敬璉:當然,比如說“吳市場”這個說法在當時就是批評。
□主持人:當時聽到這個稱謂什么感受?
-吳敬璉:判斷一個東西,第一看它是不是真理,第二,它是不是有利于我們這個民族、有利于我們的人民。有了這兩條,我想這個基本的價值判斷就在那兒了。“文化大革命”造成很大的損失,但是它也給了我們一些好的教訓,就是說一定要堅持正確的東西。我的老師和朋友顧準先生說過,要像一個冷冰冰的解剖刀那樣去解剖這個社會經濟關系。
□主持人:一位記者這樣談對您的印象:“他的嘴對著領袖的耳朵,但他的腳站在百姓的中間。”
-吳敬璉:對我過譽了。很多我們經濟學界的前輩、我們經濟研究所的前輩,他們樹立了非常好的榜樣,我要達到他們那個境界還差得遠。我在紀念顧準85歲誕辰的講演時說,他完全是到一個忘我的境界了,我們要達到他這個境界大概是不可能的,但是應該向這個目標努力。
□主持人:您本人呢?
-吳敬璉: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文/本報記者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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