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輝

　　國會山上沒有退路。

　　美國東部時間2010年2月24日上午11點，豐田章男走上了國會山接受質詢。在這場由眾議院監管委員會召開的第二場聽證會上，他與豐田汽車遭到圍攻。在近7個小時的時間里，圍繞豐田汽車規模空前的召回事件，各方進行了激烈的交鋒。

　　在聽證會的開始環節，針對美國交通部部長雷·拉胡德的質詢即充滿了火藥味。當被國會議員追問得無法招架時，拉胡德只能以要去洗手間為由，暫時緩解巨大的壓力。由于被指在豐田召回事件上存在失職，拉胡德引火燒身。有評論認為，“拉胡德應該立刻辭職，才是最佳選擇”。

　　2月23日由美國眾議院能源與商務監管和調查子委員會舉行的聽證會上，雷克薩斯ES350車主朗·達史密斯在陳述自己的“死亡體驗”時便發出了“豐田汽車如此貪婪，真是可恥！NHTSA(美國國家高速公路交通安全局)無所作為，真是可恥！”的怒氣。

　　這一切都需要豐田的現任社長豐田章男給出明確答案。當地時間下午2點30分，豐田章男終于登場。

　　在舉起右手宣誓后，豐田章男宣讀了其早已公布的證言，就豐田汽車的質量控制、召回事件與如何改進質量控制做了明確說明。對因駕駛豐田汽車出事的消費者，這位“豐田王子”再次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其鞠躬幅度達到90度。

　　豐田汽車曾以“車到山前必有路”示人，但國會山上滿懷義憤的眾議院議員沒有給豐田章男示弱。豐田汽車在美國是否隱瞞了召回信息及違規操作仍是個謎。

　　2010年3月2日，第三場聽證會將繼續向豐田發難。

　　豐田章男的眼淚

　　豐田全球召回的重災區在美國，它已經超越了汽車行業，所以在用英文發表講話的開始，豐田章男即表態“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消費者對豐田汽車的安全表示懷疑，我要為此負全責。今天，我希望向美國民眾、在美國以及其他國家的豐田消費者解釋，豐田汽車公司是如何重視產品質量及安全性的。”

　　迄今召回超千萬輛汽車令豐田走下了質量的神壇。在召回事件發生后，有豐田汽車公司的內部人士稱，豐田汽車原來定期舉行的質量控制會議早在2009年就被取消，這家日本汽車制造商的管理層認為，各個板塊都運營得非常正常，已沒必要為質量控制費時舉行此類會議。然而在豐田章男升任社長后，正是質量問題引爆危機。

　　豐田章男認為，全球范圍內的快速擴張使得豐田汽車忽視了質量，終至釀成今日的危機。而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制造商一直是豐田汽車的最大目標。為實現這一目標，豐田汽車自1990年代便開始進行調整。2002年4月，豐田汽車將其“野心”通告天下。時任社長的張富士夫制定了“2010年全球計劃”，他計劃到2010年掠取全球15%的市場。

　　于是，豐田汽車開始了瘋狂的布局。加強對大發汽車和日野汽車的控制，使這兩家整車制造商更具豐田特色，利用它們在小型車領域的力量，快速進入不同市場。與此同時，豐田汽車也加快在歐美和亞洲地區布設工廠。

　　在這一計劃之下，豐田汽車在捷克與法國PSA標致雪鐵龍集團建立了合資公司，與大眾汽車在環保技術領域進行合作，提升英國工廠的生產能力。通過這種變動，豐田汽車希望能盡快進入歐洲市場，到2005年時，能在歐洲銷售80萬輛汽車。

　　在美國，市場通過平臺共享推出更多的產品。2001年時，豐田汽車與戴姆勒·克萊斯勒在當地銷量尚有差距，所以要盡快超越這家德美汽車公司。然后要超越福特，并最終取代通用汽車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制造商。

　　在東南亞，豐田希望能獲得30%的市場份額，成為這一地區具有絕對影響力的整車制造商。為此，它調整了在泰國的生產，將更多的微型車導入。逐步將東南亞的業務整合為以泰國和印度尼西亞為核心，通過出口提振銷量。

　　在中國，豐田通過與一汽集團的合作，由這家中國最大的國有整車制造商整合豐田在天津、四川等地的整車業務。與此同時，還與廣汽集團進行商談建立合資公司。

　　一系列的調整使得豐田汽車終于在2008年超過通用汽車，成為全球最大的整車制造商。然而，在這一過程中，豐田汽車實行苛刻的成本控制。接任張富士夫出任社長的渡邊捷昭為達成成本控制目標，甚至對具體部分車型共享的零部件都做出了明確的規定。這時的豐田，質量已經不是其最關心的問題。

　　豐田章男認為：“過去幾年來，豐田汽車一直快速擴張自己的業務。坦白地說，我擔憂這樣的增長速度有些過快了。”豐田汽車所遵循的“首先是安全性；其次是質量；第三是產量”原則出現“混淆”。

　　“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停下來去思考、做出改進，我們聽從客戶意見以打造更優質汽車的基本立場有些動搖。”正是這種做法才造成召回發生。

　　當豐田章男為迷失的豐田辯解時，他的淚腺曾一度突然加速。有美國的評論說，豐田章男的眼淚是為豐田哭訴。或許，這才是舉行這次聽證會的官員希望看到的局面。他們為此等了很久。

　　波折的美國之行

　　出現在聽證會上的豐田章男堅持用英文讀出了他的心聲，但在此之前，豐田方面曾建議他用日語發言，以免因他的英文不準確而引發新的問題。因為豐田汽車已經不起更多的打擊了。在攸關豐田生死的選擇面前，他一直是備受爭議的對象。

　　2009年2月6日，豐田章男在日本舉行新聞發布會就召回事件致歉。這為他帶來了始料未及的后果。日本媒體認為，豐田對召回事件反應遲鈍，其可能早已知道那些汽車出現故障，而且豐田章男的道歉不夠誠懇。豐田章男本人也陷入了危機。

　　面對事態逐漸擴大的局面，美國眾議院決定在2月10日舉行聽證會，并要求豐田章男出席。后來因為美國遭遇大雪，被迫推遲至當月23日。面對眾議院方面的要求，豐田汽車決定讓豐田章男出席聽證會。但議程被更改后，豐田章男的美國之行也推遲到3月份。就在各方關注豐田章男的美國之行時，他再次作出了錯誤的選擇。

　　2010年2月17日，豐田章男表示，他將不會出席美國眾議院就豐田召回事件舉行的聽證會。在他看來，豐田美國公司的總裁稻葉良睨可以代表他與豐田汽車接受眾議院的審查。這引發了眾怒。就連報道召回事件一向謹慎的日本媒體也開始批評豐田章男。《讀賣新聞》在隨后的社論中稱：“無論是否正式要求出席，豐田章男都應出席美國國會聽證會。”

　　比起日本媒體的批評，美國方面對豐田的不滿更大。在豐田章男舉行完新聞發布會后，美國眾議院監管與政府改革委員會共和黨的達萊爾·伊薩直接向豐田章男開炮。他向豐田汽車致函說：“豐田汽車的所有決策權歸日本總部所有，那么僅派北美公司總經理出席聽證會就足夠了嗎？”，“看起來豐田汽車并沒有誠意向美國議會和民眾解釋召回事件。”

　　針對豐田汽車與豐田章男的批駁愈演愈烈，緊接著豐田章男又說：“如果美國國會正式要求出席，將予以考慮。”之前，之所以有不打算出現聽證會是因為沒有收到美國方面正式的文件。然而，這并沒有挽回公眾對其誠意的質詢。

　　與此同時，美國聯邦大陪審團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已經向豐田汽車發出了傳票。這家全球最大的整車制造商將面臨刑事調查。

　　終于，在各方壓力之下，豐田章男決定出現在國會山的聽證會上。

　　豐田的下一步

　　即便豐田章男已經出現在了聽證會上，但這并沒有減少針對豐田汽車的不滿。“這僅是召回事件中的一幕，接下來可能會有更多的事情發生。”底特律汽車市場與銷售分析師肯尼斯·萊德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說，“豐田章男要怎樣讓這場危機逐漸平息，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2010年2月21日，美國國會一份聲明稱，油門踏板和腳墊并非是導致豐田系列車型突然加速的真正原因，而電子油門控制系統設計缺陷或是主因。2月22日，在聽證會之前一天，美國眾議院能源和商業委員會公開了其發給豐田汽車美國公司總裁吉姆·倫茨的信。在這份11頁的文件中，美國眾議院能源和商業委員會對豐田汽車否認電子油門設計缺陷表達了不滿，并希望他能做出更進一步的說明。

　　主導豐田聽證會的加州國會議員亨利·韋克斯曼(Henry Waxman)在聽證會召開之前公開批評豐田汽車，他認為豐田汽車的突然加速問題很早就已出現，但這家汽車制造商并沒有認真對待。而NHTSA在處理豐田的投訴時，一味聽任豐田擺布，沒有完全盡職。亨利為即將開始的聽證會奠定了基調。萊德說：“韋克斯曼的批評是在給豐田警示，它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果然，23日的聽證會被形容是對豐田汽車的“審問”。在亨利等的連續追問下，吉姆·倫茨承認，現在的召回并不能完全解決突然加速問題，但他同時否認電子油門系統有任何問題。導致突然加速的原因非常復雜，相關的調查仍在持續之中。

　　由于不能就召回事件給出明確的解釋，當豐田章男出現在聽證會上時，有關電子油門系統的設計問題同樣擺到了他的面前。與倫茨一樣，豐田章男在聽證會上堅稱電子油門系統沒有缺陷，承諾將與聲稱油門有缺陷的教授會面。“我駕駛過油門踏板存在問題的車輛以及普銳斯，并比較了修理后的車型。我相信只有通過親身檢查問題，才可以從消費者的角度做出決定。”

　　豐田章男表示，他與豐田汽車并沒有隱瞞事實，也不會逃避責任。“我的名字刻在每一輛豐田汽車上，我個人向消費者做出承諾：豐田將積極開展工作，重建消費者對我們的信賴。”遺憾的是，豐田所遭遇的歷史性的危機已經深入到各個方面。

　　現在，針對質疑開始轉移到豐田章男身上，他是否有能力帶領豐田汽車走出困境引發了討論。豐田家族的代表在面對如是的問詢時，都表示會支持豐田章男。豐田汽車美國前CEO Jim Press說，“豐田章男是唯一一個可以拯救豐田的人”。但也有截然相反的觀點。無論如何，擺在他與豐田汽車面前的麻煩仍是海量的。

　　在為豐田喜一郎舉行的50周年忌辰的午餐會上，豐田章男曾說：“我還沒有為豐田集團做任何事情，面對他們，只能把頭低下。”

　　現在，面對美國國會與公眾時，他再次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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