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聶慶平

　　整理 本報記者申屠青南

　　“差點關了股市”

　　一份就深圳股市狂熱現象的內參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視，派了調查組前往深圳實地調查。調查報告的建議，使得股市能夠繼續“摸著石頭過河”

　　我國進行企業股份制和股票市場的試點主要是在上海和深圳。當時可以進行股票交易的地方，上海最早是在工商銀行信托投資公司黃浦路營業部，深圳1988年開始股票柜臺交易，具體是在深圳特區證券公司紅荔路營業部。

　　當時深圳可以交易的股票只有5只，其中包括一家由深圳十幾家農村信用社改組而成的股份制銀行，這就是深圳發展銀行。除了深發展，另外4家分別是深萬科、深安達、深金田和深原野。當時萬科只從事貿易、服裝等業務，還沒有進入房地產行業；安達是運輸公司，金田也是做貿易的。

　　最初深圳的股票柜臺交易并不為人們所重視，人們對股票并不了解。但隨著交易的活躍，去的人很多。大家通過交易股票后，發現買股票不僅可以分紅，而且還可以從買賣股票中賺錢。在當時的情況下，深圳幾只股票分紅的比例很高，為了擴張股本，還有送股和配股，加上股票的價格在漲，所以投資收益率相當可觀。

　　然而，事態很快出人意料地發生了逆轉。炒股票引起了相當一部分人的狂熱，包括機關干部和群眾，很多人都不去上班了，天天去紅荔路營業部關注股市。那時候，交易還都是通過人工寫牌來報價，寫在深圳經濟特區證券公司的一塊大的白色牌子上面。每天發放200個號，大家排隊領號進去交易，很多人一大早就去排隊，希望能第一個進去交易。由于沒有規范的交易制度，就出現了很多問題。比如，由于沒有規范的過戶機制，有人會毀約，結果導致爭執甚至打架斗毆。優厚的分紅派息方案以及發行數額供不應求，勾起了人們的股票發財夢，炒股之風盛行，交易場所人山人海，甚至要出動警察維持秩序。這就出現了第一次股市“狂熱”現象。

　　某報當時駐深圳、珠海、汕頭特區的一位首席記者就此事向中央寫了一份內參，內參中描述說，深圳炒股已經出現到“萬人空巷”的程度，甚至有些香港的老鴇，生意都不做了，跑到深圳來炒股票，“因為做生意賺錢不如炒股票來得快”。深圳股市狂熱現象引起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深圳股市到了還搞不搞的重要關口。由于深圳的柜臺交易是自發形成的，如果股票交易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我們的改革、對整個社會的安定都沒有好處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停止。

　　經李鵬總理批示，國務院決定派由國家審計署和中國人民銀行聯合組成的調查組前往深圳實地調查，我就是這個調查組的成員之一。審計署方面的成員有肖遠才司長、劉敬文處長，人民銀行方面有金建棟司長，金穎處長。調查發現，深圳股市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問題：首先是供給和需求極端不平衡。因為當時是試點，只有幾只股票進行交易，而從事柜臺交易帶來價差的好處，一下子激發了人們買股票的欲望，有大量的儲蓄資金轉化為購買股票的需求。根據計算，當時流通的5只股票的市值只有1.5億元，而深圳當時的股市存款已經有80多億元。供需的不平衡導致了股價的瘋長。其次，在當時的情況下，股票分紅收益很高，年分紅在20%左右，遠遠超過儲蓄存款的利率，加上有相應的送股，導致泡沫一下子就起來了，讓老百姓覺得如果有錢投進去，馬上就有非常高的回報，沒有風險的概念。第三點，也是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交易不規范。沒有交易記錄，所有的交易都是靠手寫，買股票靠柜臺小姐來決定哪些能成交，哪些不能，沒有嚴格的報價與交易制度，沒有嚴格的交易監控制度，沒有起碼的信息披露制度，沒有嚴格的成交確認制度。

　　調查完后，1990年7月份，審計署和人民銀行給國務院寫了一份“關于深圳股市狂熱問題”的報告，既反映了當時深圳股票市場試點許多不規范的現象，同時就擴大股票發行規模、完善稅收制度和規范股票交易行為提出了調查意見，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建議就是建立規范的證券交易所。參照國際上規范的做法，提出了一些基本的概念。比如說，股票交易必須要有規范的交易場所、完善的交易制度、上市公司的監管制度，以及對投資人的登記注冊制度。中央也看到這件事情的重要性，決定讓深圳和上海兩地來起草這些制度。那時候大家都在探索“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應該怎么走，對于股票市場這種屬于“資本主義”的東西，大家都沒有觀點，沒有看法。走在前面的人壓力很大，還要冒很大的政治風險。當時小平同志在深圳、廈門關于股票市場問題的談話就是在當時的困惑背景下講的，對上海、深圳的股票市場試點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報告寫上去，國務院領導同志對深圳股市試點未作明確批示，雖然沒說“行”，但也沒說“不行”，深圳的企業股份制和股票市場的試點得以繼續進行。在這其中，社會各方面的很多人士起了很大作用。比如首任證監會主席劉鴻儒，當時是國家體改委副主任。他借著江總書記帶著各部委負責人參加深圳市經濟特區成立10周年慶典的機會，在廣州回北京的飛機上向江總書記就股票市場問題談了兩個多小時。江澤民總書記同意股票市場繼續實驗但不擴大。

　　此外，深圳市政府對繼續保持深圳的金融改革，尤其是建立股票交易市場的改革做了很多努力，向相關部委做了很多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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