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政策，敗也政策

　　尤濤這場神跡般的“戰役”，并非贏在自己的價值判斷上，而是“成也政策，敗也政策”。

　　2001年6月14日，國有股減持方案出臺，滬指大跌300點，跌幅超過1996年《人民日報》評論引發的震蕩。上證綜指在政策棒指揮下蹦蹦跳跳了4年，最終還是于2005年6月癱軟在了998點上。

　　尤濤與湯逢雨各自的人生軌跡在兩輪熊市中劃了個叉。這撥熊市中，前者直線上升，后者筆直跌落。

　　尤濤在這輪熊市繼續著“股神”稱號。他的價值投資理念，歪打正著地大放異彩。2002年8月，尤濤發現安盛與安信兩家擅長化工題材的基金重倉中化國際，查閱資料得知，這家企業是中國最大的天然橡膠、化肥進口商，焦炭的出口商；他還專門飛赴中化國際位于金茂大廈的上海總部，拜訪公司董事長。

　　回到海口，尤濤立即重倉中化國際，剛開始，股價也跟隨大盤下跌，跌到后來連安信基金都出貨了，他仍然不斷買進，最終成了中化國際的前20大股東。

　　事后，湯逢雨感慨，這樣的事，只有尤濤辦得到。他從不輕易相信別人，從不輕易改變自己的主意。如果覺得朋友聚會上的談話無趣，他甚至會起身而去。

　　2003年，尤濤滿倉持有中化后，不再看大盤。2005年，他帶父親去美國旅游，回來后，中化國際已經成了這撥熊市里最耀眼的超級黑馬，尤濤賬戶上的資金首次過億。

　　尤濤也清楚，這場神跡般的“戰役”，并非贏在自己的價值判斷上，而是“成也政策，敗也政策”。中國焦炭出口占世界出口總量一半以上，2005年，由于污染過重，政府減掉了部分配額，導致當年出口的焦炭在國際上身價大漲，福及中化。

　　而湯逢雨的失誤也來自對政府政策的錯誤估計。2004年初，國務院頒發了推進資本市場改革開放的“國九條”，救市金牌令滬指驟升至1590點。湯逢雨認為熊市已否極泰來，籌集一千多萬資金殺入股市。

　　可沒想，央行隨后開始緊縮銀根，迫使莊家資金斷裂。4月，德隆系驟然雪崩，上證綜指受累跳水。

　　湯逢雨第一次感到絕望——看著賬面資金幾乎每天都在蒸發，少則一場高爾夫球賽，一張高端會所的會員卡；多則一輛做老總時開的皇冠3.0……

　　當上證綜指逼近1300點時，政策對股市已然失控，溫家寶講話引發的“9·13”行情最終也未能保住1300點“政策底”。跌到1200點時，湯逢雨終于決定割肉，上千萬元本金已被熊市腰斬。

　　回到家，面對憂心忡忡的妻子，湯逢雨說，我們生個孩子吧。

　　“出來混，早晚要還”

　　它一直在你身后，有時把你往水里推，有時會拉你一把，而你能做的，只是站在那里，等它發落。

　　2007年，尤濤和湯逢雨的命運反了過來。他在一次失誤中卸下了“股神”稱號，而湯逢雨則否極泰來，搖身一變為新的“股神”。

　　這一年年底的大小非解禁，是中國股市迄今藥效最勁的政策魔棒。2008年初，股市像是斷了電的冷柜，數月間蒸發18萬億元市值。冷柜中一支支“雪糕”的主人——上億中小散戶——捧著水流不止的“雪糕”，不知還該不該繼續放在冷柜中，等待來電。

　　湯逢雨成為這撥熊市的幸運兒，純屬偶然。

　　去年9月，上證指數一路飆升至5700點。證券交易所與銀行大廳里越來越擁擠，晚到的人只好像壁虎一樣，貼在墻上。許多老人和下崗工人拎著家人準備好的保溫飯盒，也紛紛加入了聲勢浩大的股組織。

　　證券公司的開戶流動站還開進了廣州的城中村，一個抱著小孩的婦女邊填開戶單，邊問工作人員：“什么是A股、B股？我只要牛股！”

　　對周圍人津津樂道的“股神”傳說，湯逢雨并不感冒，在他眼里，那只是牛市中司空見慣的曇花。當時，他發現，市盈率像瘋狂增長的開戶數量，膨脹到中國股市史上前所未有的63.7倍，“心里一下子沒了底，看到不斷脹大的泡泡快要炸裂了，但又舍不得賣，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它還能更大”。

　　正在猶豫時，恰好有朋友急需賣房炒股，湯逢雨終于決定減倉，用翻了6倍的資金，買了兩套位于海口的房子，目前，房價已翻了一倍。“減倉后，上證指數還在升，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感到可惜——才賺6倍就退出了”。

　　“價值投資”沒有給尤濤繼續帶來好運，政策給了他重重一擊。2007年底，他斥資數千萬，以每股97元的價格買入濰柴動力，剛好趕上大跌。股價連續數日下跌至63.99元，從3月12日起停牌。

　　其實尤濤在去年底重倉濰柴動力時，就已經注意到大小非解禁的問題，但濰柴優質的公司背景與營銷模式，讓他“著迷得以致忽略了政策的威力”。濰柴動力停牌前，尤濤仍在追跌補倉，目前極有可能是濰柴排名前二十的股東。

　　尤濤開始檢討自己“缺乏對政策的警惕。價值投資已經植入了我的每個細胞里面。”4月24日，尤濤與湯逢雨相約到喜來登酒店喝下午茶。這名穿著一身網球服的精瘦男子自嘲此次失手，“出來混，遲早要還”。

　　而此刻，邢明，湯逢雨曾經的采訪對象和現任老板，正以新的姿態重返股市——不出意外的話，這位從散戶起家的股民，明年將成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

　　如今，湯逢雨最大的幸福就是看著寶貝女兒成長。兩歲大的女兒每天都有新變化，這讓老湯感到踏實——“每個變化都是真實的，不會轉眼就沒了。”他加盟了天涯，成為邢明的助理，打算從頭再來。

　　他想再要一個孩子，可此時新的情況出現了，從不關心股市的妻子迷上了股票，幾乎把股票當成自己的第二個孩子。

　　“4·24”之后，“紅五月”的喧囂在股民中傳遞，新一輪“牛市”暴發在即。“利好”政策像是抽水機般，再次將無數新老股民吸入股市，所有人面帶眩暈的喜悅，躊躇滿志，夢想一夜暴富的人生。

　　尤濤也相信“2008年會是很精彩的一年”，失誤沒有影響他的心態。每天早上九點半，他仍會開著寶馬，到毗鄰大海的大戶室，讀書、看報、搜集公司資料，下午三時收市后，到自家別墅附近的喜來登酒店健身、喝茶。

　　他在等待翻身的時間到來。最新的消息是，4月30日，尤濤持有的濰柴復盤后當日漲停，5月7日上午，每股價格升至70元。

　　(文中尤濤為化名)

　　(《南方都市報》王有毅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