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凱：須停止以對價之名剝奪非流通股東財產

　　要求非流通股股東交出股票違反了法律對財產的保護，實質上構成了對財產的剝奪，因此必須停止

　　高志凱/文

　　毋庸置疑，中國股市中長期存在的股權分置問題必須解決，管理層目前的改革決心

和戰略決策值得贊賞。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在當前改革的具體實施方案上，主導觀點認為，非流通股股東必須支付所謂的“對價”，非流通股才能獲得流通權。

　　這一“對價說”的實質，就是要求非流通股股東交出股票，這就涉及到徹底改變財產的法律關系這一根本性的法律問題。保護合法的財產，無論是國有還是私有財產，是我國的根本大法之一，也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穩定發展和長治久安的根本保障之一。任何徹底改變財產的法律關系的行為，都必須經得起法律的最嚴格的考驗。

　　因此，在討論“對價”之前，首先必須回答：流通股股東有沒有法律賦予的權利要求非流通股股東交出股票？換言之，非流通股股東有沒有法律規定的義務交出股票？

　　答案是“沒有”。不管這種具體實施方案的出發點和用意如何，要求非流通股股東交出股票違反了法律對財產的保護，實質上構成了對財產的剝奪，因此必須停止。這并不是說不要保護流通股股東的合法利益，或不要進行股權分置改革，而是說必須用符合法律規定的具體實施方案來進行股權分置改革，以保護所有股東、包括流通股股東和非流通股股東的合法利益。

　　首先，法律對所有股東擁有的股票都一視同仁予以保護。無論憲法還是正在醞釀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草案，均明確規定了對公有財產和私人財產的保護。

　　其次，法律保護的是財產，不是價格。只要股東合法擁有股票，法律就應予以保護；不管是大股東還是小股東，不管是流通股股東還是非流通股股東，任何侵犯股東對合法擁有的股票的擁有權的行為，都是法律所不容許的。

　　其三，價格只是財產的基本屬性之一，但不是全部屬性。股票的其他基本屬性還包括投票權、收益權、處置權、轉讓權、繼承權等等。要求非流通股股東交出股票，不僅剝奪了他們對股票價格的擁有權，還剝奪了他們對股票所有其他屬性的擁有權，從而徹底改變了股票的法律關系，實質上構成了對財產的剝奪。

　　其四，流通股并不擁有股票流通的獨享權和排他權。事實上，并沒有任何法律、法規或者合同的規定，或者明確的制度性安排，或者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承諾，禁止非流通股的流通，或者規定非流通股股東必須交出股票。

　　必須強調的是，“權”同“權”的獨享權和排他權有著本質的區別；同樣，“權”的暫不行使，同“權”的喪失也有著本質的區別。例如，一個適齡人士擁有結婚權，但并不擁有結婚權的獨享權和排他權；同樣，另一個適齡人士也擁有結婚權，但是可暫不結婚，這并不等同于結婚權的喪失。目前的實施方案把流通股的流通權等同于流通的獨享權和排他權；又把非流通股的流通權的暫不行使，即暫不流通，等同于流通權的喪失。這都經不起法律的考驗。

　　正如同對生命的最大處罰是死刑一樣，對財產的最大處罰就是剝奪，而剝奪財產就是從根本上改變財產的法律關系。要求交出股票如果構成先例，社會上就可能援引這個先例，出現很多法律所不能容許的現象，后者不堪設想。例如：當政府取消外銷房和內銷房的界限時，外銷房的業主就可以向內銷房的業主要求“對價”；當政府決定增設經濟特區時，最先獲準設立的經濟特區就可以向新設立的經濟特區要求“對價”；當農民工進城就業時，城市居民就可以向農民工要求“對價”；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根據以上分析，結論不辯自明。股權分置問題是體制性的問題，應該有體制性的解決方案。不應該打亂財產的法律關系，不應該挑動股東與股東之間的矛盾和紛爭，更不應該用停止上市公司再融資的手段，來脅迫非流通股股東支付股票。因為上市公司的再融資權，如同人的呼吸一樣重要。

　　有人認為，“任何實質性操作方案的好壞，完全取決于具體上市公司相關股東們的判斷和認可。這不是外人可以代當事人認定的。”有人認為非流通股股東將是受益者，而受益者讓出一部分利益，交出自己的股票送給流通股股東，是維護三公原則的需要。

　　這些都是一個正在加強法制建設、正在加強對財產保護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國家所不能容許的。市場化競爭必須在法制的框架內進行。如果當事人之間有任何財產糾紛不能解決，任何當事人都應該有確鑿無疑的把握和合情合理的期望，能夠通過行政手段或者法律手段來解決糾紛。不能讓任何人有任何疑慮或者擔心，以為政府或者法律系統會撒手不管，聽任當事人私了。如果有任何這種疑慮或者擔心，政府和法律系統就會立刻徹底地予以打消。不然，立國之本將受到動搖。-

　　作者為耶魯法學院法學博士，中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理事

　　(本文有刪節，全文詳見《財經》網絡版www.caijing.com.cn)

　　(本文刊于8月8日出版的《財經》2005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