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財經日報》:為何最初試點只選擇了一家?在小飛樂很好的示范效應之下,在很長的時間里,發行股票的企業還是發展得很慢,1985年增加兩家,之后又停頓了些時間,到交易所建立的時候,股份制企業總共才11家。對于發行股票,上海當時應該是不缺乏躍躍欲試的企業。上世紀80年代初,上海涌現大量新辦集體企業,一開始就處于國家計劃“外”,資金來源必須到計劃外尋找,向民間,向職工集資,各種各樣的“股金券”、“內部股票”、“債券”大量出現。
裴靜之:在改革中,“影響小,不招眼”,這一點非常重要。這一點影響了之后股份制試點的選擇與推出,也影響了初期上交所上市公司的選擇。我們雖然步子邁得比較快,但始終也非常謹慎,不會那么快推開。因為每走一步都要總結的,要看輿論狀況。
《第一財經日報》:國外股份制經濟主要集中在公路鐵路、海運、礦山、大貿易公司、銀行、保險公司等,這些大項目更加需要發行股票,投資性也會更強,能降低股市的投機性。但是,我們早期發行股票的企業,比較多集中在加工工業、中小企業,而且都是新成立的集體所有制企業。資料顯示,上海股份制改革好像都是從不起眼的企業開始,都是靜悄悄的。
裴靜之:是的,都是靜悄悄的。當時是要一步一步來的,我們也覺得最好是大型的,但是當時小企業有一個好處,影響小。
股票的分歧
《第一財經日報》:小飛樂出來的時候,是引發了很大的爭論的。當時主要有哪些分歧呢?
裴靜之:股票,往往給人印象是資本主義的東西。資本主義的東西,都是要被批判的。當時有人講,上海絕對不能搞十里洋場,成為資本家的樂園。
莊曉天:當時還在討論資本主義道路還是社會主義,股票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改革的壓力是非常大的。上交所成立當天,這么重大的歷史事件,當天是沒有報道的。1992年2月,鄧小平南巡講話后,股票才開始真正大步發展起來。當時鄧小平在講話中提及:“證券、股市這些東西究竟好不好,有沒有危險,是不是資本主義獨有的東西,社會主義能不能用?允許看,但要堅決地試。”
鄧小平的南巡講話,中央到地方都要組織集中學習的。一層到一層傳遞,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思想觀念上的撥亂反正。
第一個牛市的催生與考驗
《第一財經日報》:鄧小平南巡講話,最終使得上交所跨過了“政治檻”,真正邁出大發展的步子。之后你們做了哪些重大的動作?怎樣考慮的?
莊曉天:當時北京是沒有相對應的管理機構的,公司上市等問題都是由上海證管委直接操作。
我們開始大力推動上市公司數量擴容。當時上海證管委,由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上海體改委等機構抽調人手組建的,人手不夠,所以發動各個部委,讓他們挑選優質的,同時急需資金的企業上市。
我們對企業的要求是,資產質量比較好,利潤不錯,而且有發展前途和優秀法人代表。我們下放事權,讓各系統自己審查,負責,然后由我們推薦上市,使企業通過證券市場的資本運作來籌措發展資金。
裴靜之:當時企業都爭搶上市。當年初定的規模是新發行4億多,實際發行6億多,但還是有很多被推薦企業沒有排上,因為每個部門的推薦都遠遠超出了初定的數字。比如說,工業部門,給到他們的額度是1.5億元,他們至少推薦3億元。
莊曉天:一些企業,其實之前都是沒有資金的,我們讓它們先上市,通過股市拿到資金,才真正大發展,比如豫園商城。當時城隍廟住的老百姓很多的,要發展,就要搬遷原住戶。豫園商城上市后,才有錢去辦理搬遷,然后發展起來。
在發行擴容進行中,我們抓的更為重要的工作是“放開價格”。
裴靜之:當時股票的交易價格有控制,沒有放開。為使證券交易市場化,經請示朱镕基決定放開市場價格。
當時,放開價格的決定,被高度保密。1992年5月18日下午,在上交所休市后,我們主持召開新聞發布會。為了保密,在發布前一刻,當天下午四點鐘,統發稿才打印出來。那一天,是周五,我們宣布,“下一個交易日,5月21日交易價格放開。”
那時候,我深刻感覺到,市場化對管理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莊曉天:價格放開后,直接導致了第一個牛市。股民拼命要買股票,一開始,是幾萬人買股票,上海人、外地人都有。過了一段時間后,就是幾十萬人排隊買股票。證券公司柜臺網點開始明顯不足,有半年的時間,上海市政府組織所有的證券公司,在市中心的文化廣場設攤,來盡量保證交易暢通。
最初,電子交易還很少,股民要到交易所或營業部現場交易,股民排隊也就成為當時的一大景觀。那時候有人在凌晨一兩點鐘就起床排隊買股票。幾十萬的人,集中在一起,你擠我我擠你,鐵門都擠倒了。
那時候,才是新發行第一只股票興業房產上市的時候,我們想第一只股票就這樣了,第二只第三只更不得了。所以,想了個辦法,就是通過發行認購證解決排隊問題。認購證這個東西就是我們創造出來的,那時候我們沒什么經驗可以借鑒。
我還記得認購證在1992年推出來后,第一次到北京開會,跟朱镕基(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提及認購證,并沒有得到認同。
之后,深圳發生了1992年“8·10”新股認購事件,證明了上海發行認購證的決策確實是防患于未然。1992年8月9日~11日,深圳以發售認股抽簽表的方式發行5億元新股。從8日起,有超過100萬的當地及全國各地的準股民在全市302個發售網點前排起長龍,準備購買百元一張的抽簽表。9日早晨開始發售時尚能維持一定的秩序,但后因一些網點組織工作出現問題,造成秩序混亂,并發生沖突。
之后我到北京開會的時候,朱镕基說:“還是你們辦得好。”
當年,認購證賣出了207萬張,總共收入有六七千萬元人民幣,都用來發展慈善事業了。
《第一財經日報》:六七千萬,在當時是一筆很多很多的錢了。為什么不進入到上海的財政呢?
莊曉天:如果認購證最終買到股票的話,就是錢,如果最后買不到股票,這個錢就相當于沒有了。如果轉進財政,老百姓會想國家拿了去,那就不合適了。
《第一財經日報》:1992年第一個牛市后,同年很快又發生了第一個熊市。為什么?
莊曉天:我記得當時股市指數從1500點,一下子跌到了600點,是大擴容,股票多的原因吧。我們得出一個結論,股票擴容,除了要考慮企業的需要,還要與股民的需求相適應,過多不行,過少也不行。
《第一財經日報》:價格放開后,股市牛熊交替,幾輪來回。1996年,被認為投機氣氛濃厚,當年12月下旬,開始恢復價格限制,實行10%的漲跌幅價格限制。您現在怎么看待當時放開價格?
莊曉天:放開價格的決定肯定是正確的,市場化就該是那樣。現在的股市,投機也沒有比當時弱,甚至更強。
遺留問題與股市的中國特色
《第一財經日報》:非全流通,是中國股市至今的特色。這其中很大原因在于不流通的法人股。為什么會限制法人股的流通呢?
莊曉天:最初,是我們決定法人股不能上市流通。
法人股的存在,是基于上世紀80年代理論界對經濟體制改革的認識程度:搞股票市場既要利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積極成果,通過股票市場來籌措資金,又要堅持公有制為主導,所以發展股份制要國家占大股,或是全民、集體所有制性質的企業法人持有主要股份,所以我們在所有制成分上做了很多文章。
但是,當時許多股民買不到股票,開始出現了一些變相的“法人股”。一些人通過關系,以“法人股”的方式私下購買股票。我們很擔心這個問題,為了防止國有資產流失和保持控制權,最終決定法人股不能上市。
其實,當時只是一個臨時的措施,沒有想到影響到了股市,甚至影響延續至今。
《第一財經日報》:A股和B股的分類,也是首創于上交所。為什么?
莊曉天:股市推出來后,港澳臺華人積極性都很高,都想要買內地股票,但是沒有身份證,不好買。
另外一方面,企業很需要資金,光靠到外地引資,解決不了問題。考慮到對僑民與企業都好,所以推出了特種股票,就是B股。
當時主要考慮的是境外投資者投資內地股市的金融安全問題。境外投資者很有經驗,當時我們就考慮到了金融安全問題,擔心他們興風作浪,把股市炒得很高然后逃走,所以把A股、B股分開,他們可以投資B股。
裴靜之:當時發行B股還有一種作用,就是中國的證券市場要逐步與國際接軌,發行B股的上市公司管理者的素質、企業的會計報表、國際準則等方面與實體經濟都是不同的。
《第一財經日報》:您覺得當時究竟該不該搞交易所?直到現在,還有人討論當時該不該開,還有人認為當時開得太快了,沒有準備好。
莊曉天:確實是快了點。但開了還是比不開好,早開比晚開好。雖然有矛盾,但是可以在矛盾解決中推進。關鍵是一個問題一個問題解決。
其實,就是我們國家整體經濟也都有這個矛盾那個矛盾,只有發展了以后,矛盾才能解決。不發展,很多矛盾還是不能解決的。
《第一財經日報》:當時是否希望中國股市與資本主義不一樣?現在究竟是一樣還是不一樣?
莊曉天:我們最初想中國股市是否應該和資本主義市場不一樣,想要搞特殊性。現在看來,基本差不多。
《第一財經日報》:去年中國股市投機性很厲害,甚至比國際股市都強。您怎么看?
莊曉天:我們是希望投機性不要那么強的。但是現在還是和資本主義一樣,投機性太厲害了。股市怎么前行,還要加強研究創新。
裴靜之:要適當抑制投機。
莊曉天認為,1984年至1992年,是中國股市的初級階段。1993年初,他也恰好離開了證券市場的改革中心,與裴靜之一同又開始了改革的新進程,籌建上海浦發銀行,力主上海浦發銀行上市,拉開了銀行成批上市的序幕。
如今,他們已經從浦發行崗位上退下來了,不過莊曉天最近又開始籌建民營金融機構,他希望在非公經濟銀行推動中有所貢獻。
Topview專家版 | |
* 數據實時更新: 無需等到報告期 機構今天買入 明天揭曉 | |
* 分類賬戶統計數據: 透視是機構控盤還是散戶持倉 | |
* 區間分檔統計數據: 揭示股票持股集中度 | |
* 席位交易統計: 個股席位成交全曝光 | 點擊進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