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工匠的基因傳承

　　文章導讀： 無錫，太湖明珠，江南文明發源地之一。比起湖光山色，重工恤商恐怕更能代表這座古城的文化精髓；興辦實業并崇尚至善、誠敬、創新，追求精細、精良、精湛，則形成了獨具地域特征的“工商基因”。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王克 | 江蘇報道

　　（本文刊發于《中國經濟周刊》2016年第37期）

　　無錫，太湖明珠，江南文明發源地之一。

　　比起湖光山色，重工恤商恐怕更能代表這座古城的文化精髓；興辦實業并崇尚至善、誠敬、創新，追求精細、精良、精湛，則形成了獨具地域特征的“工商基因”。改革開放初始，以“蘇南模式”開中國鄉鎮工業之先河。今日，民營經濟勃興造就無數優秀企業和知名品牌，亦可看作是這一基因之傳承和進化。

　　2016年3月，江蘇省委常委、無錫市委書記李小敏一篇《傳承工商基因、弘揚工匠精神，打造無錫現代產業發展新高地》的主題發言在當地企業界激起陣陣漣漪。時隔半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就此前往無錫展開調研。

　　p77 速捷腳手架公司在做產品發貨前核驗

　　速捷腳手架公司在做產品發貨前核驗

　　工匠基因 之善捕商機 絕不投機

　　無錫民族資本“第一家族”非榮氏莫屬，“一半中國人穿我的、吃我的”讓榮宗敬、榮德生兄弟蜚聲海內，其杰出后代榮毅仁更以“紅色資本家”之美譽為今人所熟知。

　　慧眼獨具，因民生之衣、食剛需投身實業；篳路藍縷，以“面粉大王”“棉紗大王”名滿天下，榮氏家族為中國近現代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固守穩健、決不投機”，這是榮家前輩留給子孫后代的訓言。

　　——錫商故事

　　昔日錫商從面粉進口發現商機，進而奪回“洋人”稱霸的面粉市場，成就了一番事業；今天在無錫，我們看到了更多企業家捕捉市場需求創造有效供給的成功案例。

　　19歲那年，無錫人錢云皋進入家鄉建筑站當學徒；20年后，學徒工變身董事長，建筑站則以資產增加52倍成為具有國家房屋建筑施工總承包壹級資質的“三建實業”。

　　集建筑施工、機電安裝、市政工程、園藝綠化等多種業務于一體，三建實業如此蛻變，與錢云皋的研桑心計密切相關，其子錢新華的推陳出新同樣功不可沒——把“土肥圓”的腳手架做成“高精尖”結構設施堪入“商務寶典”。

　　大學畢業后，錢新華被其父“分配”至三建實業子公司“速捷腳手架”。這是三建實業最小的分支機構，業務單一且開工不足。然而，錢新華認為腳手架不應該只是砌房造屋的輔助用具，文化演藝、道路橋梁……更多高端市場亟待開發。

　　結合當地頻繁舉辦的文體活動，錢新華不斷以燈光設備、看臺結構等全新功能試水腳手架的轉型升級，并迅速將業務拓展到北京奧運、上海世博等全國性賽事和展會，自主研發的“速捷架”更以安全可靠、拆裝快捷、外形美觀、節約成本等諸多優勢連續打入港珠澳大橋等多個國家重大工程，國家住建部和江蘇省住建廳組織的專家鑒定其以領先水平填補國內空白，“住建部重點推廣的建筑業新技術”則使公司成為相關產品的國標、省標主編單位。“讓一切工程變得更安全、更簡單”，無錫速捷腳手架工程有限公司作為全球模板與腳手架系統綜合服務商，成為研發、銷售、施工、服務一體化的國家高新技術企業。

　　2016年8月26日，無錫安士達五金有限公司和歐洲三大老客戶簽下500萬美元供貨大單，稱其為大單是因為組成這500萬美元的是一只只很不起眼的鉚釘。

　　專注鉚釘制造23年，安士達總經理李惠元要讓客戶“需要鉚釘就想到安士達；用了安士達則從一而終”。“做鉚釘的人成不了馬云。”李惠元說，他的經營之道是“像做手表那樣做鉚釘”，盡管經常因為“GDP”難以領先而“開會坐在后排”。

　　“每一顆鉚釘都不能有瑕疵”，安士達據此在高端市場穩占一席之地——全球最大的航空集裝箱企業、高鐵地鐵通風及加熱系統制造巨頭、全球領先的汽車天窗供應商都是他的合作伙伴。“安士達鉚釘”年產值1.5億元，70%出口海外，其中又有70%賣給了挑剔的歐美客戶。

　　工匠基因 之改善供給 服務需求

　　1925年前后，國產經紗質量存在瑕疵，故而布廠大都采用日本材料。五卅運動后，中國開始抵制日貨，常州織布業同業工會向榮宗敬求助生產原料，榮宗敬一口應承后接連三四個月在客戶工廠試制新紗，結果不僅產品質量達到一流水平，還調整設備改造紗型以便布廠直接使用，“好做”這一客戶口碑便成了榮氏紗廠的響亮品牌。

　　“我跟你配套，我就要做好，不但為你提供好的產品，還要給你好的服務，哪怕自己吃虧。”兩地通力協作，無錫的紡紗業和常州的織布業都得到了快速發展。

　　——錫商故事

　　針對客戶需求提供最好的產品和服務，這一彼時的經營理念“翻譯”成當下的話語正所謂“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舊時錫商精通此道，后起之秀又當如何作為？

　　無錫先導智能裝備股份有限公司2002年起步于電容器設備制造，2008年跨入鋰電池裝備行業，2009年進軍光伏生產設備，2015年5月在深交所上市。其2015年年報顯示：營業收入5.36億元，同比增長74.89%；凈利潤1.7億元，同比增長122.18%。究其原因，先導智能無比強大的爆發動能與其柔性制造的定制服務不無關聯。

　　2016年年初，一家鋰電池生產廠商向先導智能提出設備采購要求，附加條件是在設備中添加物聯網功能以全程監控和自動控制產品品質，而且要求其操作方便如家用電器。對于先導智能來說，這是一個非標產品。客戶的需求就是生產的標準，企業研發人員很快交給客戶一張滿意的答卷。

　　個性化需求倒逼先導智能改革供給方式。現在，先導智能的每個產品都附著一套網絡控制系統，產品附加值大大提升。由于客戶需求千變萬化，先導智能的研發部門又在設計能夠匹配不同需求的通用模塊，用該公司有關人士的話來說，就是要實現產品多樣化與效率最大化的緊密結合。來自不同客戶的生產管理系統已經集成到先導智能的綜合管理平臺，基于“先導云”的大數據中心也在謀劃之中，先導智能當家人王燕清希望以此實現產品生產周期控制的更加精準：“現在產品生產需要兩到三個月，以后每一小時的生產過程都能精準反饋。”

　　2013年，光伏產業方興未艾，但彼時國內光伏企業的焊接設備皆為歐美制造，無錫奧特維科技股份有限公司70后創始人葛志勇和李文苦心研發出來的全自動串焊機遭到冷遇，雖然其關鍵技術指標并不亞于歐美設備。

　　“沒人愿意買那就先給他試用”，他倆把第一臺樣機送到了客戶工廠，并連續兩周往返奔波于公司和客戶之間調試和改進設備。2014年，成功的試用終于讓市場打開了一扇窗戶——一家光伏領軍企業決定采購100臺奧特維設備。行業龍頭的認可很快形成品牌效應，2013年銷售額僅為300萬元，2014年猛增至2億元，2015年更飆升至4.8億元，奧特維的國內市場排名進入前三。

　　p78 紅豆集團亞洲最大西服車間

　　紅豆集團亞洲最大西服車間

　　工匠基因 之事業至上 任人唯賢

　　“絲業大王”薛氏家族曾與榮家并駕齊驅，其掌門人薛福成的用人之道似乎更讓人津津樂道——認識到自己能力不足，放手把企業交給外地能人徐錦榮打點，甚至把一家工廠定名“錦記”以資鼓勵。后來，薛福成又打破長子繼業的祖制，讓海歸幼子薛壽萱接班掌舵，一批留美、留日專家隨之歸入旗下。

　　兼收并蓄、廣納賢才，薛氏企業鼎盛時期絲車數量逾6000臺，員工達10000人以上，薛記“金雙鹿”至今仍是世界生絲名牌。

　　——錫商故事

　　錫商任人唯賢在當年可謂“天下之先”，也許正因有此眼光和胸襟，三等小縣無錫才能與上海、廣州等國際都市比肩而立。今日之錫商，用人之道與之一脈相承。

　　1983年，周耀庭被任命為紅豆集團前身無錫港下針織廠廠長，上任伊始，他就打破傳統觀念，提出“一方水土用八方人”的用人理念，全球招才、競爭用人，員工職務升遷與其貢獻能力直接相關，內部市場制、股份合作制、效益承包制、母子公司制則為這一理念的落地生根提供了有效的體制和機制。1992年以40萬元年薪聘請臺灣專家任襯衫生產部經理；1995年以80萬元年薪聘請日本專家任西服技術部經理；1995年百萬年薪招聘總經理；1998年高薪聘請法國ESMOD服裝設計學院專家任總設計師……從“港下針織”到“紅豆集團”，強大的“人力資本”促使紅豆快速成為蘇南模式的典型代表。

　　子承父業是被歷史證明最便捷可靠的民企“接棒”方式，周耀庭卻沒有直接任命和他一起創業的兒子周海江為集團總裁。周海江1988年初在父親的鼓勵下辭去大學教職成為紅豆引進的第一名大學生，對紅豆的發展貢獻非凡，但他接任集團總裁卻是在入職15年后的一次“海選”中——2004年9月，紅豆集團50名董事、大股東從22名對企業貢獻很大的高管中民主推選總裁，周海江以49票高票當選。周耀庭認為這一結果體現的不是簡單的家族傳承，因而感到十分高興：“這是現代企業制度下的‘眾望所歸’。”

　　2011年底，梁新夫博士離開美國一家全球最大射頻類企業來到內地民企無錫長電科技，負責產品研發和市場銷售——這只是長電科技當年大手筆引進200人創新團隊的個案之一。

　　長電科技掌門人王新潮深知，要“執著成為中國最具創造力、最受尊重的半導體封測企業”，就要“以長江般的胸懷向世界開放”，而引進人才是開放的核心，不管人才是專家、高管還是一線員工。從2000年開始，長電科技先后引進了知名專家于燮康、賴志明、梁志忠、傅努力……即使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中仍堅持引才計劃，“抄底”收購了新加坡APS研發機構，目前，這家機構擁有71項專利，向包括英特爾在內的11家國際一線IT企業和封裝企業進行了專利授權，長電科技通過核心技術實現創新突圍，躋身世界同行第一方陣。

　　工匠基因 之學會共享 合作做強

　　榮氏面粉的發展，同鄉王堯臣、王禹卿功不可沒。然而，數年之后，負責銷售的王氏兄弟有了自立門戶的念頭，掌管原料的浦文渭、浦文汀兄弟也心生去意。

　　失去得力人才，增加強勁對手，榮氏企業或將受到致命傷害。但冷靜下來的榮宗敬決定幫助他們實現創業心愿——資金缺口由榮氏兄弟填補，“造廠力求其快，設備力求其新，開工力求其足，擴展力求其多”。1913年，榮、王、浦合資的福新機器面粉廠順利開工，產品直接使用榮氏苦心造就的“兵船”商標……從此形成了三姓六兄弟齊心打拼上海灘的格局。

　　——錫商故事

　　扶持對手、分享市場，那是需要怎樣的膽識和魄力？斯人已遠，當年其所思所想今人已不得其詳。反觀現在的錫商，握手“共享經濟”雖非前輩案例的簡單復制，但仍可看成是此一基因的發揚光大。

　　雙良集團，典型的無錫民企，30年時間，從一個空調安裝隊發展成集節能裝備、化工新材料、酒店服務、金融地產、生物醫藥等產業于一體的中國企業500強，詳加考察，共享戰略當是答案之一。

　　2014年9月，雙良與德國克萊德貝爾格曼電力集團共同投資成立雙良克萊德貝爾格曼有限公司，以雙良產品為基礎在歐洲建立平臺，共同開拓國際市場，“德國設計+雙良制造”隨之成為雙良國外項目及國內部分項目的“新常態”。合資公司與西門子簽署協議，為埃及新首都4800MW聯合循環電廠項目提供4套直接空冷凝汽器和強制通風空冷水冷卻器，合同總金額高達5357.8萬歐元。

　　2015年，雙良填補國內空白的新產品空冷鋼塔在鋼塔結構體系和設計方法上取得重大突破，每臺600MW空冷機組可節約建設成本1000余萬元。此后，雙良與山西信友集團合作，承建新疆能源投資公司奇臺電廠2×66萬鋼塔間冷EPC工程，合同額3.5億元，建成后將成為世界最大間冷鋼塔。

　　2016年8月25日，無錫市召開2016年智能制造裝備產業協作配套對接會，此次會議傳出的信息是：當地企業通力協作實施智能化改造已具良好開端，無錫市機器人與智能制造協會秘書長過志強的說法是：“每個月都有新會員加入。”斯貝爾磁性材料公司便是參與協作配套的受益者。

　　斯貝爾是業內重點企業，但面臨著員工結構老化、生產效率低下等諸多問題。天作之合，掌握智能工廠整體解決方案的本土企業海寶軟件與斯貝爾因協作配套得以相逢相知，投資2000萬元的斯貝爾改造計劃在2017年底完成，生產要素管理將實現全面智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