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政策】葛劍雄:要為青年創造上大學以外的出路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張燕 | 北京報道
2015年高考落下了帷幕。與往年一樣,今年高考期間,仍然不乏針對高考的爭議性新聞,在安徽六安,被稱為“高考工廠”的毛坦廠中學一夜間聞名全國;一些河北“官二代”來到內蒙古參加高考,只為有更高的幾率考上心儀的大學;在江西南昌,一位記者通過臥底的方式曝光替考團伙。一起起事件再度引發人們對于高考制度改革的討論。
去年9月,國務院正式公布了《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對高考考試科目、高校招生錄取機制都做出了調整。其中,高中將不再分文理科、外語可以考兩次、將高中學業水平測試成績計入高考總分、文理6科選3門成績計入總分等舉措引發關注。目前,作為先行試點省份,上海和浙江都已經根據該改革方案出臺實施細則。
日前,全國政協常委、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委員葛劍雄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專訪,剖析目前高考亂象背后的原因,闡釋高考改革如何才能行之有效。在他看來,社會應該為青年創造上大學以外更多的出路,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高考惡性競爭的現象。
社會應該為青年創造上大學以外的出路
《中國經濟周刊》:每年高考期間,盡管一直有人呼吁不要過分重視,但是似乎社會的重視有增無減,您認為這種現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葛劍雄:我們過去形容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背后的原因是因為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社會現實,青年的出路越來越窄,社會階層的流動性越來越差。
根據《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20年大學的毛入學率應該是40%。也就是說,到2020年,同齡青年中有40%的人能夠進入大學。在中國,上大學和不上大學差別是比較大的。許多農村青年只有上了大學才有可能擁有城市戶口或合法的居留證。城市青年在面臨找工作、評職稱等關卡時也要求他必須有一張文憑。目前來說,高考是國內公認的獲得更好前途的一條途徑,無論是考生或者家長自然對它非常重視。
《中國經濟周刊》:您曾提到,“要是沒有高考和研究生考試的恢復,絕不會有我的今天。”直到今天,高考仍是大多數學生改變命運的途徑。應該如何看待“一考定終身”這種現象?
葛劍雄:2020年我國大學的毛入學率計劃要達到40%。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60%的青年是上不了大學的。即使在歐美國家,毛入學率也僅僅在50%左右,但是它們很少存在像國內一樣的高考壓力。主要原因是政府要做好分流,在義務教育結束后,有的學生選擇繼續深造,有的學生可以選擇別的途徑成為合格的高素質勞動者。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從本質上來消除高考過大的壓力。
我們要達成這樣一點共識,上不上大學只是分工的不同,社會地位、待遇都是一樣的。一個國家或者社會并不需要人人都上大學,合理的分流需要政府與社會指引,家長配合和青年自己的理性選擇。應試教育的形成不是學校單方面的責任,需要政府和社會確保青年能夠在不同的階段找到不同的出路。
高考不應該作為教育改革的突破口
《中國經濟周刊》:2014年9月國務院印發了《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意見》規定,2014年在上海市和浙江省啟動高考綜合改革的試點,您如何評價上海在高考改革方面的舉措?
葛劍雄:我并不認同將高考改革作為教育改革突破口。這次的改革方案并沒有找到關鍵點。高考本身可以起到一定的調節作用,但是它改變不了40%和60%之間的差別。為什么這些年毛入學率增長很快,但是高考矛盾卻越來越尖銳?因為社會競爭也日趨激烈,對人才的要求越來越高。競爭其實已經從高考提前到高中、小學甚至幼兒園。高考改革只能改變高考,不能根本上改善這種競爭現象。
以上海為例,我憂慮的方面有兩點。第一,目前提出的一些方法可以預見的客觀效果并不理想。比如外語考試考兩次,在目前高考壓力這么大的情況下,除非第一次考滿分,不然有90%的人都會考兩次,壓力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另外,取消文理分科,從組織師資的角度來看并不科學。第二是很多在上海可行的方法在全國來說并不具備可復制性。比如將高中學業水平測試成績計入高考總分,在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城市相對比較容易執行,在其他省份則不然,而且也有可能引發作弊、腐敗的風險。
我們談高考改革,好像教育的問題都是由考試造成的,只要改革考試就能解決問題。事實上改來改去,大學的毛入學率永遠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反而可能助長了更加劇烈的考試競爭。
應恢復和發展中等專科和職業學校
《中國經濟周刊》:改革我國目前的教育體制應該從哪些方面突破?
葛劍雄:國家要大力加強義務教育。指望把中國的大學馬上變成世界一流,這是肯定不可能做到的,可能只有個別學校可以做到,但是如果政府下決心把中國的義務教育辦成世界第一,這是指日可待的。
首先要在軟硬件設施上建立統一標準,在城區、城鄉之間做到均衡。師資數量或質量不夠,既可在本地培訓,也可以從外地招聘或從發達地區派教師輪流服務。如果我們的義務教育是一流的,那么絕大多數家庭的孩子就處在基本相同的起跑線上,能不能上大學、如何選擇職業,就靠學生自己。再加上社會的配合,就可以合理分流,從根本上解決高考壓力的途徑。
《中國經濟周刊》:政府應該如何行之有效地促進青年社會分流?
葛劍雄:兩會期間我曾經提過一個建議,就是恢復和發展中等專科和職業學校,為社會提供高素質的普通勞動者、中級人才。
我國原本有一批初中畢業以后可以就讀的中等專科學校、職業學校,比如財會學校、技工學校、幼兒師范等,現在基本都取消了。如果60%無法上大學的青年可以就讀這一類學校,可以很好地解決就業問題。真正合格的勞動者應該接受這個行業或者這個崗位比較好的培訓。現在的情況是,工廠事實上需要有技能的工人,但是招工時卻盲目提高學歷要求,這對于就業者和市場來說都不是合理的選擇。
一個發達國家的教育是全民教育,包括學歷教育和非學歷教育,包括正規的教育也包括成人教育、終身教育。只有從義務教育抓起,做好社會分流,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目前教育體制存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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