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I 潘文凱

　　薩博婚變后，最終將紅繡球拋向青年汽車，青年汽車五年的追逐終成正果。

　　“事實上，我從不復制任何人，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在浙江蕭山工廠的會議室內，中國青年汽車集團(下稱青年汽車)董事局主席龐青年在說完這句話時眉頭輕蹙，他對因與薩博合作而被外界將其與臺州老鄉李書福聯系在一起，并被解讀為“復制李書福”的說法不以為然。

　　“在五年前我與薩博開始接觸時，沃爾沃和吉利還一點關系都扯不上。所以，談何我‘復制李書福’”龐青年繼續說道。

　　但這或許不能歸罪于外界，和常年活躍在媒體報道中快人快語的李書福相比，龐青年低調異常，與媒體圈有一定距離。

　　由于涉足乘用車市場時間不長，人們對其認識也往往停留在客車品牌“尼奧普蘭”上，倘若不是介入糾結復雜的薩博合資案，和此后薩博財務狀況迅速惡化而引起的行業隱憂，青年汽車及其領袖龐青年或許不會在乘用車領域如此引人矚目。

　　意起五載前

　　按照龐青年自己的說法，青年汽車與薩博方面的接觸已有五年之久，但卻一直秘而不宣。

　　與李書福相比，同為浙江臺州人的龐青年更傾向于低調行事。龐青年認為，事情還沒有做好就宣揚出去，萬一做不好會“很沒面子”。

　　“按照我的風格，國家沒有批，我是不會說的，但因為合作伙伴中有上市公司，有信息披露的義務，否則可能到現在大家都不會知道青年汽車的動作。”龐青年說。

　　不被外界熟悉的龐青年，常被人視為“攪局者”和不按常規出牌。在創辦的橡膠廠資產過億的1993年，龐青年毅然轉向商用車制造領域，此后又進軍豪華客車市場，并用三年時間以“尼奧普蘭”品牌占據了該市場的半壁江山。

　　2004年，青年汽車通過收購貴航云雀跨入乘用車領域，但由于缺乏乘用車研發制造經驗和后續產品，青年汽車在此后的三年中沒有銷售過一輛轎車。青年汽車也急需尋找一個成熟品牌進行合作。

　　基于此，龐青年將目光瞄向多個品牌并同時接觸，其中就包括蓮花和薩博品牌。龐青年委托自己在歐洲的朋友與薩博進行接觸，并向其轉達了合作意向。

　　在龐青年眼中，薩博的品質和技術足以讓他動心：以飛機制造出身的薩博是汽車“渦輪增壓”技術的鼻祖；“貼地飛行”曾是薩博品牌廣為人知的廣告語；在安全方面，薩博也有其獨到之處。

　　雖然薩博已因經營不善于2000年被通用收購，品牌也逐漸式微，但龐青年仍將其視為可以與寶馬、奔馳等主流豪華車并駕齊驅的品牌。

　　龐青年堅信，品質與品牌息息相關。更讓他屢屢提及的一個數據是，薩博兩款舊產品年銷售能達13萬臺，只要后續投入跟上，就能將品牌形象再提升起來。只要能與其達成合作，青年汽車的一只腳就已跨入高端豪華車的制造領域，這對于剛剛涉足乘用車的青年汽車而言無疑是非常高的起點。

　　但通用在中國已擁有“上海通用汽車有限公司”和“上汽通用五菱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兩家合資子公司。根據相關汽車產業政策，跨國汽車集團只能以合資形式出現在國內市場，且最多只能擁有兩家合資公司，通用已經沒有就“薩博”品牌與青年汽車合資的指標。

　　尋覓薩博不成的龐青年于2006年與已收購英國蓮花集團的馬來西亞寶騰汽車合作，攜手進軍國內轎車市場，蓮花汽車集團下轄蓮花轎車和蓮花工程兩大公司，蓮花工程為青年汽車提供技術支持，青年汽車與蓮花轎車之間無直接合作關系，但在此后的合作中，龐青年多次打擦邊球。

　　好事多磨

　　如同初戀讓人印象深刻一般，龐青年對薩博品牌的好感一直延續下來，在合資薩博暫時受挫后，龐青年并沒有死心。

　　在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不久后，龐青年聽到風聲，得知薩博的生產狀況已非常困難，自顧不暇的通用汽車考慮出讓該品牌，這讓龐青年再次心動。

　　“那時國內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情況，我就又托海外的朋友跟薩博聯系。后來打聽到通用出售薩博是由德意志銀行來處理，我們就跟德意志銀行進行了長時間接觸，并準備了很多材料”，龐青年回憶道。

　　但由于通用在收購薩博品牌后，在汽車平臺技術的研發上進行了一定投入，并用于其在中國的合資子公司上海通用的相關車型上。通用認為，如果薩博在華投資，會對上海通用造成影響，因此拒絕將薩博品牌售予中國企業。青年汽車與薩博的接觸再次中斷。

　　而在2010年薩博易手瑞典世爵汽車集團(后更名為“瑞典汽車公司”)、擺脫通用汽車集團控制后，龐青年覺得與薩博“共舞”的機會真正來臨。

　　在2010年10月的巴黎車展期間，龐青年專程飛往巴黎，尋求與薩博的合作機會。但因此前青年汽車與世爵方面毫無接觸，龐青年便直接找到薩博展臺，將自己的名片遞予該公司高管并說明來意。2010年12月，青年方面又輾轉找到一家為薩博做底盤配套的公司，讓其代為轉達與薩博進行合作的愿望。

　　與此同時，薩博母公司世爵汽車的財務狀況已不容樂觀，需要尋求外部合作。為了解困，世爵方面負責戰略的總監于今年1月到青年汽車實地考察。在青年乘用車的各工廠參觀一圈后，世爵公司對青年具備的生產能力感到滿意，隨后雙方在金華總部擬了一份會議紀要，開始商討青年汽車參股世爵公司及薩博品牌在國內的合資問題。

　　在世爵派人考察的一個月后，龐青年也坐上了去瑞典的航班，去考察薩博的瑞典工廠和研發中心，并與世爵總裁穆勒進行第二輪會談。在此考察期間，薩博高度機械化的流水線和龐大的研發中心讓龐青年心花怒放，制造工藝和研發力量正是目前青年汽車急欲提升的方面。

　　今年3月，世爵董事長穆勒造訪青年汽車，雙方進一步商談。會談結束后，雙方擬定并簽署了一個較為細化的意向書。據龐青年介紹，該意向書之完備，已達到諒解備忘錄和主管部門的備案要求，青年汽車隨即在國家發改委進行了備案。

　　在雙方的合作意向達成后，青年汽車與世爵公司間的團隊開始著手更為全面的談判工作。據龐青年透露，談判持續至4月底，已進入協議封閉階段，意即“談妥了”，世爵董事長穆勒也于4月28日飛往中國。

　　但事態生變。穆勒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落地后，并未再轉乘至杭州的航班。兩天后，從中回過味來的龐青年意識到，世爵“叛變”了。

　　5月3日，薩博與華泰簽署戰略合作協議。華泰注資1.5億歐元，其中1.2億歐元入股薩博母公司世爵，獲得世爵29.9%的股份，既而成為世爵第一大股東，其余3000萬歐元提供給薩博汽車公司作為可換股貸款。

　　世爵汽車今年第一季度虧損達7900萬歐元的財務報表和華泰充裕的資金，或許是其對青年汽車“變心”的主要原因。龐青年表示，青年汽車出于對投資安全的考慮，在協議審議時的謹慎態度讓世爵覺得談判過于緩慢。但龐認為，風險居于首位，發展其次，而且如此大的項目談判耗時“通常在一年以上”。

　　薩博與華泰的“閃婚”此后又出現戲劇性變化。二者的合作協議在9天后被撕毀，薩博隨即又與中國最大的汽車銷售公司龐大集團(601258.SH)在5月16日簽署諒解備忘錄，其中涉及股權認購和訂單交易等事項。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已與薩博合資無望的青年汽車，卻因上級主管部門國家發改委的介入而回到應有的位置。

　　5月18日，國家發改委召集介入薩博合資案的企業座談，希望中方企業間不要惡意競爭，抬高投資成本，并按照海外合作項目“誰先備案由誰主導”的原則，確定該合作項目應由青年汽車來主導。

　　主管部門定調之后，瑞典政府的相關官員飛往中國，向國家發改委求證。在得到答復之后，瑞典政府與世爵董事長穆勒在中國香港會面，轉達了中國政府的相關要求。于是，穆勒又從香港飛往北京。三方經談判后，于6月13日簽署了諒解備忘錄。

　　該備忘錄的內容為，龐大集團、青年汽車及薩博擬在中國境內設立合資銷售公司銷售薩博品牌和合資制造公司生產的自主品牌汽車，三方將分別持有合資生產公司10%、45%、45%的股權，和合資銷售公司34%、33%和33%股權。

　　資金斷鏈

　　三方合作意向達成后，捉襟見肘的薩博汽車卻未能因“兩龐”的介入而恢復平靜，反倒是因無力支付工人工資而陷入破產的境地。

　　6月24日，由于沒有現金支付3700名工人的工資，IF Metall工會向薩博發出警告，如果十四日內仍不能支付工人工資，工會將強制啟動破產清算程序，以便為工人要回未支付的工資。

　　在停工后的第三天，薩博于6月27日發表聲明，稱一家中國公司向薩博預定了582輛汽車，這筆訂單總價值1300萬歐元，并將提前支付該筆款項，薩博可以用該筆資金支付工人工資并償還拖欠零部件供應商的部分貨款。

　　這個匿名的資金提供方，正是青年汽車，龐青年也一度為保密措施嚴密而得意。

　　青年汽車副總裁黃志強透露，青年汽車認為薩博命懸一線，需要施予援手，于6月27日提交了該筆訂單，并以預付款方式進行了支付。

　　根據政府對境外預付款的相關規定，企業常年進口量的10%可以以預付款方式支付，在1300萬歐元訂單提交后，青年汽車又追加了200萬歐元，將預付的額度用盡。

　　這個枝節或許為青年汽車提供了表現機會，并最終堅定了薩博與之合作的決心。七天后，青年汽車、龐大集團與薩博簽署正式合作協議。

　　7月4日，瑞典汽車公司(原世爵公司)發布聲明，稱6月13日三方簽署的諒解備忘錄中的原協議內容轉移至新協議中，該聲明并透露，浙江青年乘用車集團將與薩博在瑞典成立一家合資公司，并合作開發三款薩博新車型，薩博9-1、9-6和9-7。合資公司中薩博與青年乘用車集團各持股50%。

　　這份正式協議簽署二十多天后，薩博則再次陷入停工狀態。

　　薩博于7月27日宣布，投資者同意提供的部分資金沒有按時到賬，該公司將無法支付接近一半員工的本月工資。這是薩博汽車公司自6月份以來第二次出現無法支付員工工資的危機。

　　面對薩博重新出現的資金斷鏈，青年汽車及另一合作伙伴龐大集團卻束手無策。青年汽車和龐大汽貿以預付款方式進行注資的指標已用盡，后續資金只能在合資方案獲批后才能注入。

　　因此，青年汽車及龐大集團只能寄希望于薩博和各股東能獲得海外銀行的授信，為其提供臨時貸款。

　　薩博的再次停產，則引發了業界對薩博可能破產及青年汽車、龐大集團海外投資安全的憂慮。

　　對于此前的海外投資是否安全，龐大集團董事長龐慶華和青年汽車龐青年顯然有著不同的估算。龐慶華透露，此前薩博已將英國的部分4S店作為抵押資產抵押給龐大。但龐青年則對這些4S店不屑一顧，龐青年表示，青年汽車最初與薩博接觸時，對方就表示可將這部分店面作為抵押資產，但龐青年認為“值不了多少錢，抵來干嘛”？

　　龐青年堅持不要抵押，除了在薩博面前表現出堅毅決心外，他自身也堅信薩博不會破產。

　　根據龐青年的計算，在青年汽車和龐大集團前期已經注入6000萬歐元后，薩博還欠供應商1.2億歐元，而薩博土地部門出讓股權后，將會獲得1.2億歐元，兩者可以抵消，而目前4000萬歐元的資金已到位。薩博此外還欠瑞典投資銀行2.8億歐元，如果合資方案獲批，青年汽車、龐大集團和俄羅斯富商安東諾夫的資金到位，薩博的財務危機將迎刃而解。

　　為了讓薩博盡快支付員工工資，避免進入破產程序，世爵一位股東在征得青年汽車和龐大集團的同意后，增資500萬歐元。“起碼本月工資問題就解決了一半，進入強制破產程序的可能性不大”，龐青年說。

　　而據龐青年收到的“消息”，已有歐洲銀行計劃為薩博提供3000萬歐元的貸款，“這可以解決好幾個月的工資問題了”。

　　龐青年之所以斷言“薩博不會破產”，是因為對這一品牌感興趣的“大有人在”。據其透露，巴西已有公司想入股世爵，在薩博面臨更大危機需要更多資金來源時，龐青年和龐大不排除會放開股比結構、接受外部注資的可能。

　　獲批前景

　　按照龐青年的估算，薩博目前可能獲得的資金，可以堅持兩三個月的工資支付及日常開銷，此后則需要中方的大量資金注入，因此龐青年將獲批的時間節點算在三個月內。

　　龐青年表示，青年汽車和龐大集團成為一個申報主體，共同編制申報材料，方案執行由青年負責，龐大集團則主要跟瑞典方面保持聯絡，及時提供方案所需材料。

　　在龐青年看來，要讓國家發改委快速獲批，其方案一定要詳盡，能解答管理部門對薩博資產的疑問。方案將述及薩博目前的財務狀況、預計虧損時間、預計虧損金額、外部融資能力等方面。

　　方案在八月底完成后，將于九月初正式報國家發改委批準，而龐青年則希望合資方案能在一兩個月內獲批。

　　但可資佐證的是，相關管理部門從未這么“效率”過，法國標致雪鐵龍和中國長安兩大強勢集團的合資方案也拖了整整一年才獲批。

　　而按照我國《境外投資項目核準暫行管理辦法》的規定，中方投資額1000萬美元及以上的境外投資項目，需要由國家發改委核準；中方投資額5000萬美元及以上的，需要由國家發改委審核后再上報國務院核準。

　　“龐大集團、青年汽車和薩博的合資項目涉及的資金遠遠超過5000萬美元，一般來講，這種項目的審批時間至少在一年以上，龐青年簡直自信得過分了。”汽車業內一位資深人士如此表示。

　　資深汽車媒體人張毅表示，薩博是一家瀕臨破產的企業，通用和世爵都沒能成功挽救，青年汽車和龐大集團都缺乏國際化運作的經驗，沒有能力盤活薩博，想扮演救世主實屬不易，“中國政府監管部門怎么可能批準國內企業干這種傻事呢”？

　　對于外界的普遍質疑，龐青年則希望將與薩博的合資案上升到對民族工業提升的高度上，以期打動管理部門。“我們的資金進入后，薩博就安全了，這對中國汽車工業有幫助，國家發改委為什么不批呢？”

　　由于青年汽車進入乘用車領域時間不長，缺乏較為成熟的經驗，因此有行業人士擔心，即使合資方案獲批，青年汽車也未必能復興薩博品牌。

　　龐青年則認為不值一駁，“在我剛開始做客車生產的時候，大家對我也是質疑之聲，根本看不起我，但誰會想到我的客車項目會發展到如此水平？在龐大汽貿代理斯巴魯品牌之前，國內又有多少消費者了解這個品牌。”

　　青年的算盤

　　無論是積極推進與薩博的合資，還是此前的青年汽車蓮花項目，青年汽車希望在乘用車領域大干一場則是一定的了。

　　在6月中旬，青年汽車招募了在上海大眾和奇瑞國際公司工作多年，其后又在四川騰中重工主導悍馬收購的黃志強，由其擔任銷售公司總經理及集團副總裁。青年汽車一位內部人士表示，最初將黃志強攬至麾下是出于品牌運作的考慮，但此后黃志強在海外合作上的經驗也正好被用于青年汽車與薩博的談判中。

　　而按照龐青年現階段對乘用車板塊的規劃，龐希望順利拿下薩博品牌，青年汽車可以雙品牌運作。

　　薩博合資方案一旦獲批，薩博現有車型9-3、9-4X、9-5將由青年汽車、龐大集團、薩博成立的三方合資公司在國內生產銷售。青年汽車與薩博成立的合資開發公司，則將研發9-1、9-6、9-7三款新車型，并將產品定位于Mini、奧迪Q7、奧迪A8等同級別產品。“到時候，我們的產品將面向全球市場，這是目前國內任何一家自主品牌企業都無法做到的。”

　　但即使薩博合資方案不被批準，青年汽車深化與蓮花的合作則是預先定下的戰略。

　　在蓮花項目上，青年汽車計劃在明年年底內，在L5、L6、L7三大系列下，各投放SUV、轎跑、兩廂轎車、三廂轎車4種車型，產品線達至10余款。

　　從2006年與蓮花合作至今，青年汽車蓮花的年銷量僅有數萬輛，消費者對品牌的認知也仍較欠缺。龐青年認為，這是由于前期量產的條件并不具備，導致品牌影響力不夠。而從今年九月開始，隨著青年汽車蕭山工廠的啟用，青年汽車蓮花將正式發力。

　　龐青年表示，之前的青年汽車蓮花L3以進口零件組裝生產的方式生產銷售，成本非常高，每銷售一輛車就要虧損數萬，從最開始虧四五萬，到后來虧兩三萬，無法走量，估計到九月份，蓮花項目可以進入保本點。“而且那時車型少，市場推廣有難度，現在五六款產品一起推進就會形成一定的力度”，龐青年如此表示。

　　而從目前行業內的普遍態度來看，無論是薩博還是蓮花項目，龐青年及其青年汽車都將在一段時間內面臨質疑。(作者為汽車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