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蒙周

　　上周，一個名叫潘莊秀華的內地中年女人，在記者面前大灑冤屈淚，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這事上了很多報紙的頭版。

　　女人哭，總是惹人憐。潘莊秀華是個上了年齡的女人，也是很有錢的女人，只不過，她的錢來路有點問題。一張產自東莞的床，掛上個洋牌子“達芬奇”，在保稅區貨倉來回倒騰三天，馬上就以意大利品牌的名義進口到國內，至于價格，就更令人咋舌，居然就賣到了30萬元人民幣。如此天價之床，居然就有人買，而且買的人不少。但媒體一腳踢爆，所謂的意大利品牌，不過是掛著洋名的徹頭徹尾的東莞貨，至于價值幾何，恐怕連30萬的1／10也不值。這樣的內幕被戳穿，“達芬奇”品牌當然就一落千丈，潘莊秀華心疼之下，淚飛頓作傾盆雨。

　　這是一起典型的商業欺詐。但是，和一個哭鼻子的女人，縱使你渾身上下都是道理，也對她講不清楚。你跟她講欺詐，她跟你講創業；你跟她講賠償，她跟你講慈善；你對她吹胡子，她跟你飆眼淚。潘莊秀華的眼淚公關，所起作用很有限，因為，在“達芬奇”掛羊頭賣狗肉的背后，還隱藏著許多人人心知肚明、但又不愿戳破的潛規則。

　　其實，內地像“達芬奇”這樣所謂的洋品牌很多，比如鞋子、時裝、食品、生活用品等等，只要是掛著個洋名字，只要廠家敢把價格標得離譜嚇人，還就會有頗多的人相信這就是洋品牌。而按照國人一貫的消費心理，但凡洋人的品牌，總是質量好過國貨的。何況人家價格又如此之高，高價格自然就是高質量。選料用材、做工樣式等等，在高價格的華麗外衣下，頓時就被蒙上一層高貴的光環，哪怕就是一卷普通的紙巾，也會讓頗多的消費者“感覺確實與眾不同”。

　　能買得起這些高價洋品牌的，大多都是富人。富人們對國貨的抵觸情緒，一是緣于部分國貨確實粗制濫造，但更重要的原因，國貨相對洋貨來說便宜許多，富人倘用國貨，又怎能在消費層次上與一般國人區分？又怎能顯出他們與眾不同的財富？又怎能顯出他們自覺高人一等的身份？

　　消費者既有這樣“但求最貴”的需求，當然就有精明的廠商跟進。潘莊秀華和她的達芬奇，正是看準了富人們這樣的消費心理。你不是喜歡洋品牌嗎？好，就把600年前的達芬奇喚醒，用這位既是洋人且又有品位的歷史文化旗手做招牌；你不是喜歡高消費嗎？好，那就可著勁地將價格往高處標，一張床出廠價3萬元，我就給你漲10倍。所謂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潘莊秀華和她的達芬奇，也一舉大富大貴起來。

　　只要稍為留心調查，很容易就能知道這些東西的真正底細。“達芬奇”所以被當作出頭鳥遭遇踢爆，據說是不愿投廣告，于是被揪個正著。潘莊秀華和她的“達芬奇”，嚴格說來，其實有著代人受過的疼痛，所以，潘莊秀華才覺得委屈，才會眼淚嘩嘩止不住。

　　天價的達芬奇床，騙的是富人的錢。在富人們義憤填膺憤怒指責潘莊秀華時，草根階層卻幸災樂禍，大家都興致勃勃地圍觀，潘莊秀華更像珍稀動物一樣，在全國各地的報紙頭版被展示。

　　其實，這事很悲哀。

　　表面上看，這次是富人們被國產假洋品牌耍了一道，但在實際生活中，國人對待國產假洋品牌卻普遍有著“皇帝穿新衣”的心理，人人心里揣著明白卻人人表面裝傻，人人還要搶著買搶著炫。草根們痛恨富人炫富，但他們當中的不少人，自己卻穿著山寨版的偽名牌，若用辛苦積攢下來的錢真買了奢侈品，心中也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有人拆穿了高端假洋品牌的把戲，富人們很生氣，享用著中端低端假洋品牌的更多國人，不覺自己也被騙，卻還要嘴中嘖嘖有聲地為富人不值。殊不知，大家殊途同歸，只不過，富人們被蒙的錢絕對值大，草根們被蒙的錢絕對值小，但論及比例，大家半斤對八兩。

　　所以，在一個崇洋媚外的國度里，潘莊秀華和她的“達芬奇”被揭穿，有點血淋淋，因為很多丑陋、很多低劣，一下子變得一覽無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