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周刊》特約作者一辰

　　今年春節前，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蘭世立躊躇滿志地說道：“你們等著看，2009年東星肯定有大動靜。”朋友問：“究竟有啥大動靜？”蘭世立笑而不答，端杯自飲。兩個月后的3月14日，武漢市人民政府一紙通知，東星航空停飛。幾乎同時，東星集團總裁蘭世立被傳在珠海機場欲出境被警方帶回武漢，開始了他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監視居住”生活。

　　少年張狂

　　10年前通過朋友知道武漢有個蘭世立。那年，朋友所在的證券公司為了犒勞中層干部，組織了一次新馬泰旅游，由于公司領導與做旅游生意的蘭世立是好友，朋友挑朋友生意無可厚非，但此行人吃足了苦頭，從深圳出境增加成本且不說，全陪導游沒有導游證，由于出關時幫忙的朋友不在班上，整團人在深圳多呆了一天，然后第二天在內線的掩護下出境，原本正當的出境旅游，搞得像偷渡似的，一時成了笑話。那次朋友初識蘭世立，想想人家做點生意也不容易，此事笑過之后也就沒放心里。

　　打那以后就開始關注起此人了。1966年生人的蘭世立，從小生活經歷坎坷，其父受沖擊后下放農村，生活過得比當地農民還苦。蘭世立有3個哥哥，一個姐姐，其中大哥為同父異母兄弟，與下面四個弟妹來往很少。當初父親給他取名“蘭四立”，取“破四舊，立四新”之意，他懂事后竟然自作主張改為“世立”，因為不喜歡別人總是叫他“小四”。

　　蘭世立5歲那年隨8歲的姐姐讀小學，因為年齡太小，學校不肯接收，他還是每天堅持去旁聽。有一天下大雨，父母說別去上學了，沒想到小小年紀的他竟語出驚人：“我今天一定要去，說不定老師今天就肯收下我了。”果然，那天很少有人去上學，老師看著矮小的蘭世立有些感動，破例在那一天同意了接收他讀書。

　　1980年，初中畢業的蘭世立頂父親離休的名額參加工作，被安排在武漢市商業局系統設在烏龍泉礦的供銷社，從營業員、會計、團委書記、經理，一干就是6年。1986年，蘭世立和兩個顧客發生爭執，對方一句：“你憑什么囂張？一輩子不就是個營業員嗎？”此話深深刺痛了天性好強的蘭世立，他做出了人生的第一個重要決定：繼續讀書。這一年，蘭世立考取了江夏區商業局下屬的商業學校。1988年，中專未畢業的蘭世立參加成人高考，考取了湖北省計劃干部管理學院，在那里讀書只有一學期后，他又出人意料地轉入武漢大學經濟學院專門為地方后備干部開設的“縣長班”，直至2000年畢業。蘭世立至今引以為榮的“武漢大學研究生學歷”便由此而來。

　　畢業后，他先是分配到省委工作，甚至一度做過蘭“仕”立的夢。在海南開發的熱潮下，蘭世立成了選派干部到海南鍛煉，但在海南經濟合作廳僅僅幾個月后，他便辭職了。除了覺得“自己寫的發言稿被別人一本正經地拿去念覺得不爽”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深受當地創業熱情的影響：有出息的人就要下海，沒本事才留在機關。

　　在海南干了沒多久，蘭世立吸引了一筆外部資金和項目回到武漢。他找到政府部門，與之合作籌建一個光電有限公司。憑著過去的經驗，整個公司的方案、協議、談判、論證、申報、審批，他以個人的速度和風格進行著一切，“那個時候，真的是每一秒鐘都可以奔跑幾光年”。當一切都辦得差不多的時候，合作方建議他去外地休息度假。幾天后當他回到公司時，合作方卻在這幾天變更了合作最初的承諾：營業執照上沒有蘭世立的名字。整整一個星期，蘭世立沒有說一句話。

　　也許，初次創業時被人一次次耍過，蘭世立在日后的生意場上耍起人來也同樣無情。那個挑過蘭世立旅游業務的證券公司領導在5年前經蘭世立的鼓動，將自己近2000萬元的資金投到了深圳的一個房地產項目中，可兩年后，在股東的名單上卻沒了他的名字，只能到處找蘭世立以挽回自己的損失。

　　連環套路

　　從海南回到武漢后，蘭世立創辦了一家叫“東星”的小公司，蘭世立創業之初選擇的項目是電腦打印。他組織一幫人先是弄出了一個“東星文字處理系統”，然后便開始推銷自己的電腦打印系統。東星的第一個客戶是湖北省委。第一年創業非常成功，蘭世立賣出3000多部電腦，掙了2000多萬元人民幣。

　　蘭世立的經營之路實際上很簡單，是一種肥水不外流思路下的連環套似的多元化發展。他看到武漢缺乏高檔酒店，他就自己開了兩家；看到開酒店的成本中很大一部分來源于房租，他便涉足房地產；看到公路的固定收益比較長期，他成為了中國第一個投資公路的民營企業家；看到旅游行業的錢景，他成立了旅行社；看到辦旅行社要支付錢給汽車公司，就組建了自己的車隊；旅行社要支付錢給景區，他干脆買斷了景區；看到旅行社的很多業務都觸及到了航空領域，于是他做起了航空夢，東星航空公司就這樣誕生了；因為航空訂票的系統需要，他又拿到了通訊業的運營牌照……

　　從開始創業賣電腦到最后做航空，蘭世立認為這其中并沒有太多變化。拿200元錢開始創業時，他和公司的房東商量，三個月后再付房租。賣電腦時，他和電腦批發商商量，賣完再付全額款。到最后，做航空時，他又以這種外界稱為“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到世界上“忽悠”到了20多架空客飛機。蘭世立有足夠的商業機智，也令他的合作伙伴足夠信任。

　　一個被人忽悠過的人再忽悠起別人來，多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吸星大法

　　2004年春天，中國民航總局局長楊元元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透露了中國已批準了第一家民營航空公司——鷹聯航空籌建。蘭世立嗅到了這一敏感信息，迅速地來到北京拜訪中國民航總局。楊局長親自接見了他，第一句話是：“你不懂航空，怎么能開得了航空公司呢？”然而蘭世立的回答讓這位飛行員出身的民航局長很是感慨。蘭世立稱，自己最有發言權：雖然沒有開過航空公司，但一直在做與航空有關的業務，包括運作包機；自己每年坐兩百多次飛機，最知道旅客需要什么，最了解航空公司需要為旅客提供什么。蘭的這番話深深地打動了楊局長。蘭世立說：“楊局長當時只說了一句話，‘航空公司的牌照一定批給你，有你這樣的思想，中國民航就有希望了’。”

　　被寄予“希望”的蘭世立沒辜負領導的期望，拿到籌建東星航空的批文之后，他一出手就讓中國民航和武漢市目瞪口呆。2005年11月，他在武漢高調地召開了規模盛大的新聞發布會，當場同美國通用電氣和歐洲空中客車工業公司簽署租購協議。其中，美國通用電氣租給東星航空10架空客320飛機，分3年引進，第一年3架，第二年3架，第三年4架。從空客公司購買10架，交付時間分別為第四年和第五年。到2010年底，20架飛機全部到位。

　　2006年5月14日這天，一架全新的空客A320飛機終于飛抵武漢天河機場。而5天之后，這架飛機將正式首航深圳。首航之前，蘭世立召集全體員工開會。在會上，他發狠招，宣布為配合首航推出“五箭齊發”的旅游產品，其中最主要的是“999元港澳雙飛5日游”，只要花999元就可以得到東星航空公司從武漢往返深圳的機票，還能獲得免費的港澳雙飛5日游，這比一般的市場價低了近1000元。接下來，蘭世立用三天的時間，來說服員工接受這個“太過于離奇”的方案。剛開始幾乎所有參會的人都強烈反對，認為不可能實行。蘭世立最后打賭：“明天你們不收500人以上，我都不相信。”結果到第二天，看到廣告的武漢市民蜂擁而來，一天就收了1300多人。

　　“蘭世立瘋了！”同行對他的低價促銷手段咬牙切齒。蘭世立像條鯰魚攪亂了民航的游戲規則、頓時駐武漢的8大國有航空公司開始醞釀一場針對蘭世立的“核打擊”。5月15日，在南航湖北分公司大樓上，國航、南航、東航、海航、上航、深航、廈航和山東航空等8家航空公司，以及武漢地區銷售量最大的30個機票代理商，聚在一起開會。會上，他們宣布了四條禁令：各代理點不準銷售東星機票；不允許東星航空機票簽轉聯程；各旅行社不允許幫東星訂票；各景區駐武漢辦事處不得幫東星訂票。這對剛誕生的東星航空而言，無疑是“一劍封喉”。到5月18日，“封殺”行為進一步升級。東星國際旅行社的40多個門店無法銷售南航的機票，東航也采用技術手段屏蔽了東星國旅的售票。不久，海航也加入到屏蔽東星國旅售票的陣營，南航則宣布取消對東星國旅的機票代理授權。

　　東星的飛機還沒起飛就受到了圍剿，在遭遇“封殺”的這些日子里，蘭世立每天都揪著心在算一筆賬：雖然頭兩個月的大部分機票已經賣出，但一架飛機每天運營成本30多萬元，如果沒有散客補充，每天的損失估計在8萬元左右；而東星國旅原來每天銷售機票300多張，按每張機票60～80元的代理費計算，每天又增加損失近2萬元；另外，由于“封殺令”造成原計劃的46個旅游團無法成行……據粗略估計，10天左右的直接損失就在200萬元以上。蘭世立清楚地知道，兩個月后事情如果還沒有轉機，天上那幾架紫色飛機將燒盡他的老本和聲譽，最后落下一個“國際巨騙”的帽子。

　　“八個大人打一個小孩，還不準小孩哭！”蘭世立開始尋找“救命稻草”。他一邊和其他航空公司進行交涉和溝通，商洽和解的可能；一方面，找到民航局和工商局等主管部門去反映和申訴，希望用行政的力量制止這種“非市場行為”的制裁。

　　有人責怪這幾家航空公司竟為一條小魚而大驚小怪，但從市場競爭的角度來考慮，其他航空公司對蘭世立的緊張是有道理的。大家現在見到的只是鯨魚一尾，等蘭世立20架全新的空客A320飛機在武漢天河機場一字排開時，等蘭世立不顧一切舍棄自己的旅行社、車隊、酒店等利潤來支撐東星航空拼價格戰時，備感壓力的該是這些國營航空公司。

　　封殺的風波經歷了10天，后來在民航、地方政府和工商等部門的協調下，封殺令才得以解除，蘭世立才渡過難關。那時武漢坊間到處流傳：蘭世立如果現在倒下，將會是武漢人的笑話、中國人的損失，更將是外國人的災難。

　　結局未卜

　　2007年，蘭世立曾和資本市場另外兩個高手去武漢洪山監獄看望牟其中。他們向依然陶醉于過去輝煌中的牟其中介紹，這個叫蘭世立的現在不僅擁有20多架飛機，而且還開了自己的航空公司。牟其中看著蘭世立驚訝得語塞。1989年，牟其中用500多節火車皮的國產輕工產品換來俄羅斯4架嶄新的圖-154客機，隨后一轉手賣給了四川航空公司，凈賺1億元人民幣，成為當時傳說中的中國首富。而“教父級”的牟其中，在囹圄中看著這位后生一定自慚形穢。

　　蘭世立的航空追夢只經過1030天，武漢市政府的一紙公告，鑒于東星航空巨額債務，為了保障航空安全，將東星航空停航，而此時蘭世立失去聯系。于是，蘭世立再度成為媒體的聚焦人物。

　　一架飛機的價值高達5、6億元，等于一家大型企業在天上飛，政府未雨綢繆無可厚非，與其出事了收拾爛攤子，不如現在就將蘭世立按住。長痛不如短痛，但按住蘭世立又怎樣收場呢？這對當地政府的執政能力，可是一場考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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