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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覃羿彬
2009年2月初,以上海為基地的春秋航空和吉祥航空相繼發布了2008年業績,分別盈利2104萬元、1150萬元。
與受創頗深的,均已發布預虧公告并尋求政府注資的三大航相比,這一成績顯得很亮眼。“但民營航空的盈利,受益于基建基金的返還。”民航總局華東局的內部人士告訴記者。
這并非民營航空的全貌。因為分化明顯,更多的公司仍然艱難求生,距離盈利尚遠。它們大多數的表現為:奧凱航空、鷹聯航空等多家民營航空去年均相繼陷入危機,鷹聯因為欠費先后被多家機場制裁;而奧凱航空則因為股東矛盾和運營不善而一度停飛;大多數民營航空拿到“準生證”后便杳無聲息。
東星航空有限公司(下稱東星航空)總裁蘭世立此時已經開始嘗試著另外一條道路:將部分或全部股權賣給中國國際航空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國航)的母公司——中國航空集團公司。
如果這筆交易得以成行,這將是我國民航業史上首個退出案例。
時隔起飛已逾三年,民營航空如今為何躑躅難行?
投機的陣痛
“我相信,民營航空今天的困難,創辦者自身沒有預料到,商業伙伴沒能估計到,甚至政府也是大吃一驚。”中國民航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李曉津指出,當年任民航總局局長的楊元元,拍板開放民航業予民資,出發點其實很簡單,就是用鯰魚效應,搞活行業,提升效率。
那是在2004年1月國務院新聞辦為中國民航改革與發展的發布會上,時任民航總局局長楊元元公布當年中國民航的發展目標,并首次表示,將同意民營企業和旅行社辦航空公司。同一年,港資背景的鷹聯航空第一個拿到了民航總局的運營許可。
2005年,是民營航空的“起飛”之年。奧凱首航之后,春秋航空與鷹聯航空亦在同年7月起飛,隨后就是民營航空不可阻擋的熱潮——次年5月,東星航空首航,4個月后,華夏航空與吉祥航空首航……中國民航業的面貌確實已經被改變。消費者們期待一個競爭更大、效率更高的民航服務體系。
然而籌辦期已出現的股東進出風波,昭顯了民營航空天生的“缺陷”。
以奧凱航空為例,申請允許許可時的四個股東,在拿到牌照時,已經有兩個退出,又再增加了四個新股東。
鷹聯航空則在起飛一年后,股東由原本的兩個變更為四個。
對于頻繁的股東變更,李曉津認為并非民資低估了這個行業準入門檻,而是一開始就慘雜了投機因素。
“2006年,聯邦快遞收購了國內的合作伙伴大田,后者是一家貨代,但民營航空的老總們對貨代行業非常熟悉,這一事件對他們產生很大震撼。”他指出,有些民營資本,從介入民航業的那一刻起,就只關心如何獲取牌照,然后進行“資本運營”,即上市或轉讓牌照。
與之印證的是,截至2006年10月,繼有奧凱航空、春秋航空、鷹聯航空、東星航空、大眾航空、昆明航空、東部快線(吉祥航空的前身)、華夏航空、西部航空、大唐奇力航空(撤資退出奧凱的北京奇力自立門戶的產物)、長城航空貨運、英安航空、德龍航空等14家民營航空公司已經拿到了民航總局“準生證”。
而其中大唐奇力航空、大眾航空等并未等到首航,便再無聲息。
搶食的鯰魚
市場份額的此消彼長,讓初生不久的民營航空,迅速成為被攻擊目標。
2006年,東星航空差點幾乎無法首航。2006年5月的首航前夕,東星航空總裁蘭世立向傳媒申訴,包括國航、南航、東航、海航、上航、深航、廈航和山東航,已聯手發出“封殺令”,要求各代理點不得銷售東星機票,各旅行社不允許幫東星航空訂票,否則各代理點及旅行社將拿不到這八家的機票。他的說法隨后得到證實。
對峙的態勢一度有增無減。2006年11月,春秋航空對其“上海—濟南”新航線推出1元機票。隨后濟南市物價局認為1元機票違規,此外,春秋航空在濟南航線上銷售的99元(1.3折)和199元(2.6折)特價票同樣違規。該局的處罰理由是,根據2004年4月20日出臺的《民航國內航空運輸價格改革方案》,國內航線的機票價格在規定的基準價基礎上,上浮不得超過25%,下調不得超過45%。
春秋航空隨后明言,這是由于遭到了競爭對手的舉報。
李曉津稱:“民營航空有自身先天的優勢與劣勢,他們沒有國有航空的包袱,可以用低價策略來搶份額;為什么要搶,則是因為他們沒有航線權與時刻權的積累,當他們進入這個市場,就發現盈利的航線,一早就被別人占了。”
于是低價策略和爭奪熱門航線,成為大部分民營航空一開始的選擇,而這在市場先入者看來,是打破原本秩序的失范舉措。
“這個行業是有自己的一套規矩的。IATA(國際航空運輸協會)就曾確立‘祖父原則’,以保障市場開拓者的利益。”李曉津解釋稱,該原則的實質,是承認歷史上占有時段的所有權,而且時段分配遵循“先到先服務”。
“也就是說,如果某航線的始飛承運人希望獲得該航線新增的時刻資源,那么應可獲得不少于50%的新增時刻資源,作為對其開荒市場的補償。民營航空對這種規則的不理解,導致其一直以被排擠者自居。”李曉津認為,如果民營航空不走出與傳統航空正面競爭的套路,就會一直在這個問題上遭遇這樣那樣的問題。
也因為挑戰傳統規則,民營航空承受更多爭議。2007年12月,春秋航空爆發出“黑名單”事件,對一些因春秋出現航班延誤而“霸機”的乘客,實施禁乘限制。事件引起熱議,即民營航空在提供相對更廉價之民航服務的前提下,乘客還能否要求其補償延誤或其它損失。春秋方面強硬的態度,表明其無意為傳統航空公司的規則所束縛。
在細分市場,建立能為消費者接受的新規則、新定位,可能是寒冬過后幸存者必須完成的功課。
道理是否公平,見仁見智,但2005年以來,由于民航業快速發展帶來的資源緊缺,令差異化難以實現。在對飛行員的爭奪戰中,民營航空再次與國有、地方航空走向對立。法律糾紛、輿論罵戰此起彼伏。
從沸點到冰點
矛盾一路延伸,是否源自民資的急功近利?
李曉津認為,在排除個別投機因素后,普遍的原因,也許在于民資當初沒有全面理解這個行業的發展門檻。至少鷹聯航空一再爆發的資金危機,則表明民資理所當然地認為自身可享有與國有航空同等的待遇,是僥幸心態。
2007年7月17日,中航油華北油料公司指示下屬的中航油河北分公司,于當天凌晨開始停止給飛石家莊的鷹聯航空的飛機加油,導致三個航班無法正常起飛,241名旅客滯留在石家莊機場,事件擾攘了20小時。
隨后,中航油表示,鷹聯自開航之日起,一直長期拖欠油款,如拖欠中航油華北公司油款天數,最短50天,最長109天,遠遠超過合同規定期限的10天。
“我想,包括政府與中航油都大吃一驚,他們沒想到民營航空也會拖欠油款。國有航空有可靠的政府信用在背后支撐,所以油料公司和機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容忍拖欠問題,但民營資本沒有這個信用支持,他們無法期待同等的待遇。”李曉津指出。
國資委2008年11月確定向南方航空(600029.SH)、東方航空(600115.SH)注資后,海航集團獲得了天津市政府對其旗下兩家子公司的5億元注資,上海航空(600591.SH)2009年2月5日起停牌,也正在翹首以待上海市政府的“及時雨”。部分民營航空婉轉質疑稱,“政府也不應忘記弱小的行業后來者”。
然而業內的專家認為,這同樣是無理的期待。“早在2003-2004年,國資委就在考慮要做強國有航空,而注資在經過嚴密的論證程序后,恰好在今年年底落定,這跟當前民航業的困難其實沒有因果關系。再者,民營航空不必如央企般承擔救災等義務,也就不應享有將納稅人的錢作為補貼的權利。”
該專家進一步指出,中國民航局暫時凍結批準新航空公司,“政府已做了該做的事”。
諸多壞消息中,原油價格暴跌是唯一的喜訊。ITAT給本報記者提供的數據顯示,2009年原油價格將平均在50美元/桶,而現貨航油價格靠穩在每桶60美元的范圍,但套期保值的價格遠高于該價格,裂解差價為40%-50%。這一好消息,雖已經被國航、東航、上航等燃油套期保值業務上巨額虧損的公告對沖掉,對民營航空公司來說,還是不幸中的大幸。
事實上,作為業務主管部門的民航總局,也確實推出了多項“救市”措施,如返還、免征部分民航基礎設施建設基金,合計約40億元;如落實了免征燃油附加稅、國際及港澳航班使用國產航油增值稅返還;以及施行價格收費調節等等。春秋航空正因為收到返還建設基金而有2104萬元的盈利。
雖然,“欠費遭罰”與“停航事件”已經讓鷹聯與奧凱成為了負面教材。“若干年后回想,每個民航人,都需要向奧凱這些先驅致敬。沒有他們,我們無法知道民營航空在發展過程中的眾多困難和意外。”李曉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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