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是故宮博物院慶祝建院80周年的日子。期間,故宮舉辦了“中國書畫從傳統到現代”高層研討會。
這次研討會由故宮博物院主管研究的副院長李文儒先生主持。會上,來自中國美術館、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書法家協會以及文博界的專家和全國各地的書畫藝術家們,就“中國書畫從傳統到現代”這個主題,展開了廣泛、深入地討論。
主持人:“中國書畫從傳統到現代”是大家一直都在思考的一個問題,特別是怎么才能沉積一條很明晰、很連貫的一個走向,這是我們院里的研究課題。借這個機會,想聽聽大家的
意見。
故宮是傳統文化的寶庫
楊力舟(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如今,全國人民包括全世界各國的旅游者來到北京路過天安門就進這里,是必須看的。
那么藝術價值的包括陶藝工藝、還有其它,光這一塊我們故宮就有13-14萬件啦!這些也很少展示,也是非常傳統的東西。
從小學畫,后來一直到美院進修,包括現在工作,我們都經常到繪畫館來學習。當年李可染先生講,他在這個繪畫館里臨摹,我們也跟著在這兒臨摹,很甜蜜!就是說國人對故宮的向往,故宮的整個,從文物到建筑群,它在中華民族文化傳承寶庫這方面的歷史地位和國際地位,確確實實是深入人心的。
張志和(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故宮珍藏的實際上是中華文明創造沉淀下來的歷史精華所在。都是些地方貢上來的好東西或者是專造而收進來的,它所有的東西都與歷史有關系。不管你是服裝還是馬鞍子還是瓷盤子,都有它的藝術性。
王迎春(中國畫研究院畫家):繪畫館我們經常去,楊力舟剛才說的,看了一下午只有4個人,就是我們有5000年這么優秀的傳統文化,僅僅展示了一點點還沒人看,這是什么問題?我覺得應該思考。是我們不優秀嗎?還是不豐富嗎?還是別的原因?是不是我們的觀念只重視收不重視展?只是把它藏起來,別讓別人看見,別讓別人偷了、燒了、毀了。你要展示出來,我們中國人看了就為我們傳統文化感到自豪,外國人看了就承認我們中國文化有多么燦爛輝煌。這個作用我覺得還沒有起到,感覺到北京來看故宮就是參觀皇宮而已,而不是來參觀中國的文化寶庫、文化遺產。
楊新(故宮博物院原副院長):我來補充幾句,剛才王迎春提出的這個想法是困擾了故宮10幾年的問題,因為故宮沒有很好的展示場所。我們展示的東西并不少,有上萬件。如果把8000多件文物集中起來展覽,那是琳瑯滿目的。
繼承與創新
劉曦林(中國美術館研究員):這是我非常感興趣的一個題目,也是美術博物館界、美術界、國畫界探討百年爭論不休的一個課題……討論從傳統到現代的關系,往往是被繼承和創新這4個字來代替了……即從傳統文脈的角度來說,傳統永遠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有這個財富和沒這個財富是不一樣的,有這個繼承和沒這個繼承是不一樣的。
故宮就是創造的一個基礎!記得再往前數咱們沒經過,老人家們經過沒有?從上世紀20年代古物陳列所建立,一大批弟子在這里臨摹古畫,帶出多少畫家來!沒有古物陳列所,相當程度上說就沒有京派,沒有北京畫壇這么好的傳統!一直到了80年代故宮每辦一個陳列的時候,很多青年學生帶宣紙就在大廳里臨摹。這個東西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中國當代的書畫。所以故宮擔負著繼承中國古代優秀傳統的重要責任。
鄒佩珠女士(李可染的夫人):李可染說,每次出去回來一定到故宮參觀,就如同上墳。向老祖宗學習,(檢閱)自己思考的一些問題同老祖宗思考的問題有什么共同處、有什么出入。這對他來說是牢牢把握的。他們為什么每次出去一回來,一身灰塵,第一天就洗個澡,第二天就上故宮,恭恭敬敬地向故宮老前輩、向傳統請教,這就是李可染說的兩本書,一個是向傳統學習,你要想更好地前進,那就要像傳統學習;再一本書是向客觀自然學習,這兩本書作為我們搞造型藝術和搞文藝的那是離不開的。
尤其是“五四”運動以后,對我們自己的東西否定得多了一些,這就要更好地宣傳我們的東西,增加我們的自信。參加這個會議,我就是說,這個工作要是做好了以后啊,那些年輕人做這個事情的勁頭就來了,這個勁頭一調動起來,那咱們的好東西就出來了!
余輝(故宮博物院古書畫部主任):剛才都談到傳統,現在年輕人對傳統有一個很大的誤區,誤以為傳統書畫就是古人的寫實技法;書法就是幾種字體書體結構什么的。其實這只是傳統里面的一部分,傳統的核心從古到今,書論家也好畫論家也罷,都談到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繼承與求變。所以繼承傳統不光是繼承一筆一畫的問題,傳統的核心理念就是兩個字“求新”,在繼承的前提下要有所發展……然后在感情、色彩方面表現得更加強烈更加符合時代精神。
歷史分工和抱憾失去的歲月
劉曦林:我們和故宮有個口頭的分家,古代的歸故宮,近現代的歸美術館……人家鄧拓老先生捐給你們的,你們不要就捐到我們那兒去了。
單國強(故宮博物院研究員):我記得很多有名的畫家來送都不要,包括傅抱石的,拿來挑挑揀揀留上幾件,他們還感謝不盡。
聶崇正(故宮博物院研究員):我覺得我們故宮確確實實站得高看得遠。由于歷史分工的原因,傅抱石的畫來了我們不要,當時郭老(郭沫若)找吳院長,這3-4件東西無論如何你得收下。吳老說這個我們有分工啊,你還是給美術館吧,后來郭老說你非要不可!吳院長他們關系非常好,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這樣的話就收下了……那時就看自己收不收,收的話就有,比如說在文革后期,張大千丈二匹的國畫在那擺著,當時要1萬元,說你要給1萬元你就留下,后來說張大千不是我們收的主要目標,1萬元我們不拿,結果人家拿到上海博物館去賣了1萬元,很可惜很可惜……當然,這是歷史造成的……50-60年代,包括70年代文化大革命后期,很多大師到各賓館畫一些大畫,有的大畫都跑到拍賣市場去了。有一個人就親自跟我說,在他家客廳里就有一件可染先生的大畫,一個臺灣過來的畫販子到他那去,問他這張畫賣不賣?正好他需要錢,問給多少錢?5萬美金。嘣,上來就把玻璃砸破,把畫卷起來,拿5萬美金給他。5萬美金算什么!6尺整張的大畫呀!所以我們在50-60年代,特別是70年代我們失去了好多機會,沒有很好地把握,沒把很多精品收進來。因為那一階段確實創造了好多精品。
余輝:我想起現在人們講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與時俱進”,我們已經到21世紀了,我們不能把眼光全盯在清代,只收清代,完了以后就不能收了,那么以后再過100年200年怎么辦?那我們這個博物館就很難往前發展,已經出現遺憾了,就是解放以后,那些有重要成就的書畫家的作品,我們已經不成系列了,幸虧李可染的家屬能給我們捐獻,使我們在缺環中補上了很重要的一環。
現代書畫怎樣進宮
劉曦林:故宮要按照美術的大概念,把近現代的美術作品從咱們已有的黃賓虹、徐悲鴻往下都排一個隊,按照美術史的演化脈絡來收藏。當然,現在美術格局發生了變化,不是國老大了,你像世界美展,它是國、油、版、雕、年、連、宣、漫、西洋畫、少兒美術、還有設計藝術……完整地系統地收藏近現代美術作品,使故宮永遠保持青春。
楊新:要總結這次經驗的話,第一個是要組成一個評委,美協也好書協也好還有其它學校單位也好,一些知名的評論家藝術家,今后凡是收藏要首先能夠過評委這個關。另一個就是要有一定的經濟獎勵,我認為還是應該有的,我們不能全靠這種無償的捐贈。第三點我覺得評審委員會也應該搞聽證會。因為要把它當一個事業來做,作為一個嚴肅的問題對待,我覺得評審委員會不只是幫助你把關,它代表了引領了一個潮流。像繪畫,從《清明上河圖》一直到清代鄭板橋,他們都是時代高峰,我們應該收藏時代的高峰。擺在前賢面前我們要毫無愧色。再過100年,后人一看說這一代人還不錯,出了這么多好東西、名家,星光燦爛。
單國強:故宮博物院畢竟還是有它的性質,美術館有它的性質,你不能混在一起。作為故宮博物院,我們主要還是古代藝術品、文物,包括古代流傳在社會上的,我們還沒有能力把它都收回來,更何況當代那么多畫家的東西!如果我們主要承擔起這個責任,我們是承擔不起的。當然,搞研究也好搞宣傳也好,傳統和現代是不能割裂的。所以我們也應該有相當一批現代的東西。但是這個范圍怎么定,我覺得不是無限的,要無限的話,那美術館到后來與我們不是相互促進,是相互搶了,你搶我也搶。所以我覺得美術館對精品、好的東西還是應該你們來收藏,因為現代的你們基本上成體系了。第二個就是標準,就是收什么樣的東西?很多人愿意把東西送給故宮,但故宮不一定要,真正我們故宮需要收的,人家不一定給,那是不是人家不給我們就不收了?我們要不著就算了?我認為凡是我們缺的環節,哪怕給一定的報酬,也要把它買回來……以后凡是收藏進來的都應該有理論介紹,慢慢培養一批現代書畫研究的專家。
劉國松(臺灣師范大學教授):收藏方面一定要有一個評審委員會,這在哪里都一樣,國外收藏都有評審委員會。但評委會一定要很獨立,最好是由研究書畫的專家組成,一般都是7個人,如果你是3個人的話,這個問題就比較大。
評委覺得當代有哪些畫家的作品夠這個資格,院里想收藏,就不妨邀請他到故宮博物院來展覽……
《市場報》 (2005年11月07日 第十三版)
作者: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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