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國家研究中的對稱性問題
本書所欲探討的是走向繁榮之路,更確切的說,它所探討的是民族國家走向繁榮的正確道路。問題的這種提法需要我們將一大堆類似的觀點和社會思潮同本書設定的前提區分開來。
因此,本書的書名《通往繁榮之路》,其實應當是《民族國家通往繁榮之路》。它既不是一般社會科學意義上探詢的社會發展問題,也不是一個國家內部某個地區、省或者州的繁榮發展問題。在本書中,民族國家是作為一個具有獨立性的社會實體,一個由其各民族人民所構成的利益共同體,一個在全球范圍的人類生活現象中具備成為獨立觀察對象的那些所有特征的男男女女的集合體,一個具有特定的地理區域和空間特征并擁有其自身不同文化和歷史延續性的社會科學對象來加以考察的。
這種近乎常識和老生常談的特征區分從表面上看來似乎毫無疑義。可是我的用意卻在于將本書所主張的觀點,尤其是本書所主張的研究民族國家發展問題的邏輯形式同那些形形色色的曲解和偽研究區分開來。對于那些總是將社會科學的普遍性知識混同于民族國家的較為特殊性的知識,經常在不知不覺之中誤以為弄清了人類一般行為特征之后就萬事大吉的研究方式而言,把民族國家的發展問題同一般意義上的社會發展問題區分開來,把一般人類個體行為和生存的問題同民族國家的行為和生存問題區分開來,是一個涉及到能否在往后的探究和論述中堅持問題的統一性和同一性的重大問題。而能否始終一貫的將民族國家的生存發展問題作為自始至終具有統一性和同一性的問題來對待,將直接關系著我們是否始終在談論著同一個問題,是否始終在同樣一個問題領域探究,是否會將知識用錯了地方,或者是否會發生問題及其解答之間的不對稱或不相稱。
這種不對稱或者不相稱的情況其實每天都在發生,而在發生這種文不對題的場合中,人們對此往往毫無自知。很難想象生物學家會將哺乳動物的一般生存特性和行為特征同狼群的特性混為一談,因為雖然狼群無疑具有一般哺乳動物的基本生活特性,但是,這些哺乳動物的特性絕對不能解釋狼群的生存和繁衍規律。可是在社會科學中,由于其不同于自然科學的特點,由于對于社會科學領域知識真理性和客觀性的探究存在著難以精確化的原因,對于社會現象的探索往往忽視了該領域問題的統一性和同一性。然而,能否堅持問題的統一性和同一性,卻事關我們的研究是否關涉事物自身和本質,事關我們的研究是否深入該事物內部結構,事關研究的邏輯走向是否與事物的存在和發展過程本身相互契合。因此,盡管我們必須小心從事,不要將社會科學的探索具有的特性同自然科學的方法混同起來,然而在類似于研究過程和論說過程的問題統一性和同一性層面上,卻必須堅持基本的科學研究應當具備的前提和品格。否則,我敢斷言,社會科學的研究將永遠是一片泥潭。
能否在研究的過程自始至終保持問題的統一性和同一性是社會科學研究過程的一個基本的邏輯要求,這一點似乎還很少為人們所意識到。甚至于在某些具有杰出才能的作者那里,我們也會經常發現文不對題的情況。既然談論的是民族國家的發展問題,人們就應當從民族國家的立場出發,從民族國家的整體出發而不能從民族國家內部的某個組成部分出發來談論問題。否則,對于民族國家發展和繁榮這么一個特殊問題的研究就會在有意無意中被轉換成民族國家內部的農民或者官僚階層在民族國家內部如何得到發展問題的研究,或者被換成是民族國家經濟問題或政治問題的研究,等等。這種問題轉換的結果,無例外的都會將客觀的研究在有意無意中間轉向對于民族國家這樣那樣的訴求,而不是民族國家作為一個整體應當如何發展的探究。
在我看來,在社會科學研究中,決定著任何一門學科或者一個領域的邏輯走向的,不僅僅是邏輯的形式,而且還在于所研究的問題本身。問題加上邏輯形式這兩者一起,才能真正確定研究對象的完整性質,才能保證研究過程問題和解答方式之間的對稱性。
從這個視角來看,可以舉出大量的例子來說明,在涉及民族國家生存發展問題上的許多看法,其實多半是離題萬里或者文不對題的。比如說,某些人士在掌握了關于個人自由的某些普遍性認識或道德認識之后,就自以為可以對于民族國家的生存發展問題指東道西。殊不知,這些指東道西的看法,充其量只是對于整個民族國家發展進程之某一方面的訴求而已。至于說到民族國家究竟怎樣行動才能走向繁榮,這其實是同我們關于個人自由發展的歷史認識完全不同的另一個領域啊!
因此,本書的立場之一是它堅持從民族國家的立場和角度來探索問題,與此同時,它所探討的是民族國家的繁榮或發展問題。它既不是探討民族國家政治制度的安排問題,也不是探討民族國家經濟制度的安排問題;既不是探討民族國家如何應對全球化挑戰的問題,也不簡簡單單地探討民族國家的男男女女的個人自由和創造性的實現條件問題。它與所有這些問題都保持這樣那樣的相關性。可是人們絕不能將民族國家發展的總問題混同于上述各個方面的問題,更不能將總問題還原為這些問題。否則,人們就會犯下我所指出的問題與解決方式或解答方式之間不相稱不對稱的錯誤。由于這種錯誤所具有的方法論和認識論性質,這種錯誤從一開始就會將人們的探討引向斜路。因此,遵守問題的統一性和同一性是保持人們的研究具備科學性和客觀性的基本前提。
另一方面,毋庸諱言,這種基本出發點的設定和問題的齊一性本身也代表著我們的選擇,這也許就是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研究中不可回避的價值選擇問題,同時也是這種科學不同于自然科學的一個基本分界線。在自然科學中,即使是分屬對立陣營的科學家,為了利用原子裂變的原理制造出原子彈,均必須遵循同樣的原理和公式乃至于可重復的工藝學。雖然問題的解法也許存在多種可能,但是這些可能性的解法首先是可重復的,其次,它們是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規律并且總是可計算的,并且不會因人而異的。在自然科學領域中,誰想利用它,誰就必須尊重它,誰就必須按照自然的規律行事,否則就會受到懲罰。但是,在民族國家的問題上,人們卻可以從舉不勝舉的立場和角度出發,從不同的利益出發,然而這些都不可能完全體現民族國家發展的總問題,而只能代表不同的選擇,根據這些選擇所確定的目標和政策及其實施,不可能帶來民族國家發展的最優。人們甚至于可以從相反的立場出發,比如說,可以從搞垮一個民族國家的立場出發來進行研究。不過,這種研究的目標或指向是旨在民族國家實力的下降甚至分裂,而不是民族國家的發展繁榮。從某種意義上講,里根政府當初針對前蘇聯所進行的一系列研究和在此基礎上制定的戰略策略,恰恰應對了我們的看法。現實主義地看,某些美國的研究機構針對中國所作的研究同樣也帶有上述性質。不過,這種情況是由我們的生存現實歷史的決定了的。在存在著民族國家間的利益區分,存在著對于這個星球有限資源的劃分和占用,存在著持續的意識形態糾葛,存在著日益緊迫的全球化競爭和挑戰面前,上述情況仍將是不可避免的。我們此處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說明立場問題和選擇問題的認識論意義。這種選擇的不可回避性有助于我們更為深刻的認識我們的探討行為本身如何深刻的影響著探討的結果,它從一個更為根本的深度向我們表明了社會科學研究中善良心態的至關重要性。從一個極端的例子來講,對于一個連自己的祖國都深懷邪惡心理的人,人們是不可能指望其狗嘴里吐出象牙來的。這個選擇問題或價值問題的重要性還遠不止如此,但是這里不再展開。讀者將會從本書后面的有關章節中發現,為什么對于民族國家的發展來講,善意和團結構成持續發展的重要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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