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鄧瑾 曹海東
如果說中海油的撤退,與美國國會對中國信任缺失不無關聯的話,那么,近日中美首次戰略對話則揭開了中美在新形勢下建立政治互信的序幕
撤退的消息始自境外。
至遲在本周二(8月2日)晚9點,美國財經電視Bloomberg和CNBC都已播出了當日要聞:中海油撤回對優尼科185億美元的并購要約。當時相關的三家同在紐約證交所上市的公司股價表現各異:中海油和已成為惟一競購方的雪佛龍股價應聲上揚,而優尼科則下跌。
1個小時后,新華網刊發了一條一句話快訊:中海油撤回并購優尼科報價。
至此,本報記者之前幾個小時的求證才塵埃落定。
本周二下午約5點,記者接到消息人士的一條短信:2個小時前,中海油并購了優尼科。大概10分鐘之后,記者又接到一條短信:2個小時前,中海油退出并購優尼科。
隨即記者致電中海油,此時已是下午近6點鐘。
中海油投資關系部一位負責人聽到記者的說法,一再重申“對市場反應從來不予置評,這是我們公司的政策”。
隨后,記者再次致電中海油辦公廳,辦公廳一位負責人士稱,“消息現在還沒有,我們還沒有對外發布,現在主要以對外公布的消息為主。”
當記者希望得到再次確認的時候,他說:可能有這樣(退出)的打算。今天晚上八九點鐘,最遲到明天可能會有個消息出來,他們將給新華社發個新聞稿。
對于具體退出原因,該人士說“主要以新聞稿”為主。
在新華網刊登一句話消息后的一個小時,新華網的另一篇不到500字的消息上網,稱中海油有限公司退出的原因是,在目前情況下繼續進行競購已不能代表股東的最佳利益。
文章只字未提美國國會的壓力。
相反,早在幾個小時前,西方主要財經媒體的幾乎都在標題中提到類似于“迫于政治壓力”等字眼,他們對中海油有限公司提交的英文說明書的共同解讀是“措辭強硬”。
該說明書指出,“我們競購交易宣布后,在美國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政治上的反對聲音,甚至要取消或更改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多年來行之有效的程序,這實在令人遺憾,也有失公道。”
中海油稱,在雪佛龍提高報價后,公司“曾經積極考慮進一步提高收購要約中的條件”,但美國“非常遺憾的政治環境,使我們很難準確評估成功的幾率,對我們完成交易形成了很高的不確定性和無法接受的風險。盡管我們不情愿,但不得不撤回我們的報價。”
中海油6個星期前高調介入雪佛龍和優尼科正在進行中的聯姻,是有備而去,公司聘請了包括知名游說和咨詢機構在內的美國顧問團應對美國各方,特別是國會的反對。但阻力之大(見本報7月14日報道《中海油大考:當西方遇到東方》),還是超過了中海油之前的判斷。
“優尼科的董事會、股東,都被美國國會的政治反應嚇壞了。”握有中海油股票的基金公司Guinness Atkinson的基金經理Edmund Harriss說,“我認為沒有人真的會預料到他們正在踏入怎樣一個大旋渦。”
身份難題
如果和雪佛龍競購優尼科的不是在香港和紐約上市的、70%國有控股的中海油有限公司,而是比如殼牌公司,結果會是怎樣?
“如果總部在荷蘭的皇家荷蘭/殼牌公司提出每股高出兩美元的報價,那雪佛龍肯定拿不到優尼科。”Oppenheimer公司的分析師Fadel Gheit說,“讓我們面對這個現實吧:我們對待中國人和對待絕大多數其他國家的人完全不同。”
美國公司被外國公司收購,對美國來說,就像美國公司收購外國公司一樣,早已司空見慣。
美國在過去很多年里都是世界上最大的FDI(外商直接投資)目的地,而且,其中大部分是以并購的形式流入。去年,美國的FDI達到1070億美元,比上年增長了400億美元。
并且,外國公司,包括外國國有公司,收購美國石油乃至軍工企業并不鮮見。
一個多月前,英國軍火商BAE Systems收購了美國陸軍主流裝甲車的制造商聯合防衛工業公司(United Defense Industries)。1998年,英國石油公司(BP)以185億美元收購了美國的阿莫科石油公司(Amoco),并因此躋身全球前10大公司。西果石油公司(Citgo Petroleum Corp.)在美國有超過13000個加油站,但從1990年起它的主人就改為委內瑞拉的國有石油公司Petroleos de Venezuela S.A。
在這些所謂的自由經濟之地,這些并購都沒有引起像今天中海油競購優尼科———一個比當年的阿莫科小得多得多的石油公司———這樣的政治騷動。美國政府相關機構如果要對并購進行審查,著眼點基本都在是否構成“壟斷”,而不是“國家安全”。
難道在自由市場美國,僅僅因為是“中國人”就要在交易中多付錢,或者干脆不讓交易?
中國美國商會會長馬誠禮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稱,中國美國商會認為中國海洋石油有限公司競購優尼科公司是一個純商業的行為,這也應該被所有參與這個交易的各方所認同。
“中國的能源安全對亞洲經濟的穩定至關重要,也符合美國的利益。”馬誠禮說。
但顯然,這樣的聲音已被淹沒。
新節點?
為什么美國的政治旋渦針對的只是中國人?關鍵的問題“不是貿易,而是信任”。美國一家經濟媒體8月3日撰文說。
“中海油就像中國的縮影———在共產黨領導下的市場經濟。”文章繼續說。
這個“理由”在美國有相當的市場。反對中海油的人一直在說,對于一個國有控股70%的中國公司,特別是涉及到中國急需大量進口的戰略物資———石油,會是“純粹的生意”那么簡單嗎?
事實上,美國政府,特別是美國國會,對中國的不信任升級到連美國專業人士都吃驚的地步。
在這次中海油的競購要約中,國會是一邊倒地反對,遍及參眾兩院、民主共和兩黨。國會之前在中國紡織品進口、人民幣升值等一系列問題上都表現出了極端的保護主義色彩,并對布什政府施加了巨大的政策壓力。此外,要求“美國未來應當涉入臺海沖突”的議員也為數不少。
據路透社報道,7月22日,美國國家戰爭學院的專家奧特在國會作證時稱,中國趁著美國把主要精力放在中東和恐怖主義上,準備在東南亞取代美國的位置。他要求美國政府立即采取行動對付中國。
“顯然,美國作為世界列強中的江湖老大,面對中國崛起,焦慮不安感已然上升。中國崛起對美國是禍是福?美國人心中惶然無數。”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所所長傅夢孜說。
“因此,‘不確定論’成為美國評估中國崛起影響的一個主流性結論。”他說。
正是在此背景下,中海油選擇退出的時間頗有意味。
由于8月10日,優尼科將對雪佛龍的競購要約進行股東投票,所以,無論中海油選擇加價或退出,肯定都是在之前的某一天。
但中海油選擇了本周二晚上公布退出的消息,當天剛剛結束了為期兩天的中美首次定期高層對話。分別以中國副外長戴秉國和美國副國務卿佐利克為領隊的中美高層官員,8月1-2日在北京討論了包括臺海、軍事、能源、人權、反恐、貿易以及中美元首今年實現互訪等一系列議題。
這是中美建交以來第一次舉行如此級別的例行對話,因此備受矚目。
該對話的最大意義在于通過有效的溝通機制增信釋疑。定期高層對話機制的確立,顯示美國已經接受中國崛起的事實,并決定把與中國相關的問題提升到新歷史高度處理。
如果說,中海油的退出與美國國會對中國信任缺失不無關聯的話,那么,中美首次戰略對話則揭開了中美在新形勢下建立政治互信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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