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熹少司命
自80年代以來,世界語出版社、百花文藝出版社等相繼出版了《董辰生古今人物畫》、《佛畫世界》、《董辰生京劇人物畫集》等十多種畫冊,從多角度展現了董先生人物繪畫的豐富性和藝術性。其中,最令人感嘆的還是飽浸在繪畫中的文史修養、人性光輝以及對宗教審美現實意義的重新闡釋和濃郁深厚的民族情感。這里僅以《古今人物》和《佛畫》為例———
讀《董辰生古今人物畫》猶如在讀一部中國文明史,演繹中華文化精髓的中心人物一一躍然紙上。沿著他們的軌跡,我們可以迅速找到中華文明的源頭,輕松梳理出中華文化傳承的脈絡主線:
一位風韻猶存、美麗妖嬈的女人漂游在汪洋之上,高舉五顏六色的巨石奮力堵補頭頂上那無邊的窟窿……這是女媧補天的故事;
在茫茫干枯的大地上,一位腰系樹皮、頭扎猛獸犄角、手握砍刀、目光炯炯的“野人”,正在齜牙咧嘴地尋覓著獵物……這是我們的祖先炎帝;
白底素紙上,一位身披麻布、頭扎禽毛、赤腳裸臂、手持寶劍的首領,似在戰前挽袖、志在必得……這是我們的又一祖先黃帝;端莊秀美的黃帝之妻嫘祖,雙手端著織布的梭子,觀察著、研究著、想象著布匹的紋理,于是經緯分明的半成品粗布便成了嫘祖人物畫的背景圖。這是嫘祖發明織布、興桑養蠶的傳說;
一場殘酷的人獸之戰:在煙霧彌漫的混戰中,蚩尤口吐“神火”卻已被群獸圍困、節節敗退……這就是傳說中炎黃二帝聯手戰勝九黎首領蚩尤的涿鹿大戰……
大凡遠古人物畫,從古到今包括吳道子、顧愷之也不例外,從女媧創造人到周文王演繹八卦,此前的人物幾乎都被妖魔化,或是鬼神化,在遠離人的本質特征的思想縱容下隨意描繪,因而在我們心目中的祖先們,不管是燧人氏鉆木取火、大禹治水,還是倉頡造字,即使是伏羲、炎帝、黃帝,他們都不像我們的同類。只有在觀賞董先生的遠古人物畫時,才頓然找到原來祖先的親近感。他不僅喚醒了我們對祖先的崇敬,也喚醒人們重新重視、再度領略早已被這個時代所淡忘了的古代圣賢們的淵博思想。
在董先生的《周文王演卦圖》上,一向被神化了的周文王姬昌,與邪惡斗爭無往而不勝的秘訣卻是,易經八卦———中國古代文化的精髓:姬昌———一個健美的古代中年男子,正盤坐在八卦圖中央,思忖著……這在今天看來,既不是妖術,也不是玄學,而是機理萬變、揭示宇宙玄妙的古典哲學。
而總是以文字讓我們模糊記得的老子、孔子、莊子、屈子等先賢們,在董先生的畫筆下,形象也一一鮮活起來:老子身穿灰白色長袍、騎著牦牛西行在茫茫無垠的戈壁灘上的側影,讓我們不得不去追思他引退山林、西出函谷關時的心境;以孔子語篆書作背景的《大成至圣孔子》圖,給人以生動的孔子施教的親切印象;一只背后隱現飛舞的蝴蝶,把呆在萬物空寂、只剩莊子坐地閉眼沉思夢蝶的故事勾畫得活靈活現;仿佛烏云滾滾、雷鳴電閃,又仿佛驚濤駭浪,屈原身著白色寬袍、披頭散發地指著蒼天發問,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悲壯情懷,使我們在震撼中也同屈原一起撕碎著心……
顯然,董先生是在力爭喚起遠古人物繪畫的理性光芒,以賦予其人的本質特性。所以,董先生的古代人物畫,是深邃的。
相比之下,董先生的民族舞蹈風情人物,卻極近現代浪漫情調:
遼闊的草原上,滿眼綠茸茸的小草,映襯著一對青年“情侶”,正在騎馬追逐、揚鞭嬉戲。把情竇初開的姑娘和熱情奔放的小伙,心中的歡喜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這是哈薩克族人的節日風俗———《姑娘追》;
繞過綠茵,姑娘仿佛一邊唱著一邊跳著來到寬闊地帶……那色彩艷麗的民族裙裝,加上烏黑靚麗的秀發從三角尖的帽沿里奔瀉下來。這是《基諾族姑娘》的形象;還有活潑可愛、充滿青春活力的《苗嶺秀》、《獻酒圖》……都在一一展示著迷人的民族風情。
賞董先生的《佛畫》,會讓人覺得神鬼有時也和人有相似的向往和動人的時刻。表現最突出的是《屈原<九歌>中的山鬼》、《白衣觀音》、《吉祥天女》,她們的嫵媚處處閃爍著人性的光輝。更值得強調的可能還在于,董先生對“禪悟”現實意義的重新思考:“禪悟”的意義或許不止于一般地恢復審美能力,而是要喚醒個性的審美,喚醒審美所包含的全部解放意義。
縱賞董先生的人物畫,雖然外在寫實,但其主旨是寫意。因而在許多動態人物的局部線條處理上,他采用了大膽夸張的表現手法,使多數人物(女性)的面部表情極顯柔媚、喜悅之外,筆觸所至或是追求理想完美的女性身軀造型,或是追求人物骨骼、動勢分明到最大限度的視覺沖擊效果。所以,時而有印象色彩,時而有新浪漫主義情調,時而有及其簡約的超現實主義成分,時而又有新古典主義韻味。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見好就拿”,但又自成一格。
很明顯,董先生是位崇圣的大畫家,有著崇高的品格,他尊重民族服飾所包含的那種厚重的、靈動無比的品位,這些反映在繪畫上,便是窮盡手法極力表現更豐富的內涵。因此,他的畫總體上給人以“大象無形”的感覺。難怪他在處理局部與整體、背景與主題的時候,諸多的相關因素會若隱若現,給人以無限的追思與遐想。
《市場報》 (2004年12月10日 第二十四版)湘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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