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光遠[微博]
胡錦濤在十八大報告中提出,在十六大、十七大確立的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的基礎上,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取得重大進展,在發展平衡性、協調性、可持續性明顯增強的基礎上,到2020年,實現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實現國內生產總值比2010年翻一番,這是一個已有的目標,但同時提出“城鄉居民收入翻一番”這樣的量化指標,卻是首次,因而備受關注,被視為中國版的“國民收入倍增計劃”。
眾所周知,改革開放以來,中央就中國經濟的發展提出了一系列的具體目標。早在1984年3月25日,鄧小平同志在會見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時,開始提出中國要建設小康社會。小平同志當時提出,要在本世紀(即20世紀)末,國民生產總值翻兩番,人均達到八百美元的計劃。小平同志的這個設想,后來被具體化為眾所周知的中國現代化建設的“三步走”:第一步從1981年到1990年國民生產總值翻一番,解決人民的溫飽問題;第二步從1991年到20世紀末,國民生產總值再翻一番,人民生活達到小康水平;第三步到21世紀中葉,人均國民生產總值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人民生活比較富裕,基本實現現代化。在黨的十四大報告中又進一步提出,到20世紀末國民生產總值比1980年翻兩番,這個目標,事實上提前了五年,在1995年就已經完全實現。
在國民生產總值提前實現翻兩番的基礎上,十五大將第三步目標進一步具體化為,到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實現國民生產總值比2000年翻一番;中共十六大又提出,國民生產總值到2020年力爭比2000年翻兩番;可以說,在十六大之前,經濟發展的目標還是更多地注重經濟總量的增長,并沒有提出“人均增長”的具體指標。值得關注的突破是十七大,提出了“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到2020年比2000年翻兩番的計劃目標,但并未直接提及國民收入的具體目標。
就此而言,這次十八大報告,在重申國民生產總值比2010年翻一番的同時,同時提出實現城鄉居民人均收入的倍增計劃,就政策層面的意義而已,無疑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中國版國民收入倍增計劃,其內涵絕非簡單的居民收入提高所能涵蓋。經濟發展如果僅僅只是總量的概念,就會忽略收入分配,也會忽略經濟增長的質量和內涵。經濟發展就會失衡,收入分配差距就會拉大。我們注意到,十八大報告在提及國民收入倍增目標時,特別提到國民收入的倍增,建立在“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取得重大進展,在發展平衡性、協調性、可持續性明顯增強的基礎上”。不同于歷史上比較有名的日本的“國民收入倍增計劃”,就內涵而言,中國的國民收入倍增計劃,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增長指標,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居民收入翻番的計劃,而是涵蓋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經濟結構的戰略性調整的綜合性的一攬子計劃。這個計劃的本質是通過提升經濟增長的質量,通過收入分配的調整和產業格局的變化,實現所謂的“包容增長”,共享改革成果。
筆者認為,如果僅僅就國內生產總值和居民收入實現十年翻番而言,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很難的目標。從過去30多年的情況而言,中國每一次經濟總量的翻番,都提前了至少3年,十年翻番意味著,從2010年到2020年,經濟年增速只要保持7%左右完全就可以達到,實事求是而言,除非中國經濟出現大周期的調整和“增速懸崖”,實現這個目標問題不大。而在過去的30多年,政府收入增長過快導致國與民之間的分配失衡,但居民收入仍然保持了8%左右的增速,也就是說,即使沒有明確“居民收入翻番”,事實上過去也一直實現了翻番的目標。所以,無論是經濟總量,還是居民收入的翻番,都并非大躍進,而是一個很務實的數字。但很顯然,“國民收入倍增計劃”的初衷遠遠不止于此:
第一,國民收入倍增計劃的前提是發展方式的轉變,這是一個必須在未來近10年完成的重大戰略任務,具有咄咄逼人的緊迫性。事實上,2004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以來,中央提出轉變發展方式,經濟增長從依靠投資和出口轉變到依靠內需上來,改變中國經濟增長不穩定、不平衡、不協調和不可持續的現狀。就經濟增長的動力而言,中國之前所走的道路基本可以概括為投資拉動和出口拉動的東亞模式。投資占GDP的比重十多年來一直維持在40%以上,這在歷史上非常罕見,隨著投資邊際效益的遞減,結構性的產能過剩問題一直成為中國經濟揮之不去的夢魘,高投資的不可持續已經成為朝野共識。過度依賴投資和出口的結果是內需占比的嚴重下降。10多年來,中國消費占GDP的比重一直持續下降,在2010年降至33.8%,不僅遠低于美國、歐盟等發達經濟體,也低于印度等新興國家,甚至遠低于世界60%的平均水平。因此,國民收入倍增計劃的背后,是經濟發展模式的轉變,是對過去模式切割的勇氣。在十八大報告中,一再提及創新驅動,一再提及要把擴消費作為未來經濟發展的戰略基點。事實上意味著,中央對經濟未來驅動力的關注已經遠遠高于對總量的關注。2020年實現經濟總量比2010年翻一番,與其說是一個宏偉的目標,不如說是人為為中國經濟減速,以便為經濟增長提供空間。
第二,國民收入倍增計劃要有含金量,要真正的實現,需要產業結構、社會結構、分配結構的大調整,這種調整本身的完成,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中國社會轉型期的結束,進入現代社會的產業基礎、社會基礎和分配基礎已經完成。十八大報告特別提出,“必須以改善需求結構、優化產業結構、促進區域協調發展、推進城鎮化為重點,著力解決制約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重大結構性問題。要牢牢把握擴大內需這一戰略基點,加快建立擴大消費需求長效機制”。同時,十八大報告提出,“必須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努力實現居民收入增長和經濟發展同步、勞動報酬增長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也就是說,國民收入倍增計劃要真正令人期待,必須構建三個戰略基點:一是產業結構的現代化,在繼續完成工業現代化的同時,要提升服務業在中國產業結構中的比重,服務業是現代經濟中“最賺錢”的產業,也是衡量一個國家經濟現代性的標志。由于人均收入過低,中國的服務業發展長期滯后,比重一直徘徊在40%左右,到2020年,中國服務業的比重應該至少提升至55%的水平,居民收入的增長才有保證;二是現代的社會結構,也就是城鎮化,城鎮化意味著低收入的農民的減少,高收入的城市居民的增多,這也是一種收入的倍增;三是合理的分配結構。合理的分配結構既指居民之間的差距不能太大,同時還包括國與民之間的收入分配差距。中國的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目前在50%左右,遠低于歐美的70%的普遍水平,說明國民財富的大蛋糕中,國家分走太多。必須通過收入分配改革和加快城鎮化的步伐,改變中國的收入分配結構。服務業以及“利潤”比較高的產業比重的提升以及城鎮化步伐的加快,將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中等收入階層的比重,從而在實現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國民收入也能夠達到倍增的目標。
就數字本身而言,筆者認為,無論是經濟總量的翻番,還是居民人均收入的翻番,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即使完成翻番,中國的經濟總量在2020年仍不過是美國的80%左右,城鎮居民的收入不過是6000到8000美金,農民的人均收入也不過超過2000美金而已,中國仍然屬于中等收入國家水平。如果到那個時候,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和產業結構調整的任務沒有完成,則即使實現國民收入倍增,也未必可以順利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作者為經濟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