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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交響曲多數(shù)是墓碑，俄羅斯人民死在、葬在不知何處的人太多了，因此我把我的音樂獻給他們?nèi)w
□ 周江林
按照俄歷，今年是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維奇誕辰100周年，俄羅斯舉行了規(guī)模頗大的紀
念活動。說到俄國音樂，人們首先想到的是里程碑柴可夫斯基。而進入19世紀后半葉，俄國音樂已經(jīng)成為世界最受矚目和風格相對獨立的樂派，出現(xiàn)了“俄羅斯強力五人團”以及20世紀的“蘇聯(lián)三巨頭”。
“三巨頭”中最令人矚目的即是肖斯塔科維奇，他以其15部交響曲、大量室內(nèi)樂曲、協(xié)奏曲及與斯大林政府的復(fù)雜關(guān)系而著稱，并且又是一位少有的演奏自己作品的名家。
一個紅色的象征符號
中國抗戰(zhàn)電影《平原游擊隊》中“鬼子進村”那段旋律，幾乎無人不曉。但很少有人知道，這段旋律就是改編自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七交響曲《列寧格勒》，最初是描寫德國鬼子入侵俄國大地的。
二戰(zhàn)年代，肖斯塔科維奇以一幅戴鋼盔的側(cè)面像全球聞名，那是登在1942年7月的美國《時代》周刊封面，成了前蘇聯(lián)抗擊德國法西斯的象征。
肖斯塔科維奇1906年9月25日生于圣彼得堡(原列寧格勒)。他從小就喜歡音樂，11歲時已顯示出對作曲的興趣，13歲進入圣彼得堡音樂院，給人一副矮小、瘦骨嶙峋、薄嘴唇的形象。還沒從音樂院畢業(yè)，父親去世，這個年輕人于是就靠為無聲電影彈鋼琴伴奏來賺取學費。
作為作曲家，19歲的肖斯塔科維奇靠1925年創(chuàng)作的第一交響曲而一舉成名。隨后，他的音樂成了歐美左翼知識分子的團結(jié)號角，在30年代的大蕭條期間有著非常強的影響力。中間迷過一陣爵士樂等現(xiàn)代派音樂，后馬上回到主流之道——成為了當時蘇聯(lián)形象代表，國家不惜給予他一切榮譽。
人們對他這樣注釋：有了肖斯塔科維奇的音樂，后人自會判斷俄羅斯今天的歷史——但他有不同的見解：如果可以選擇，他寧愿選擇安寧平靜的生活，也不要當偉大音樂家。做后者的代價是一生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流了太多的淚，失去了太多的摯友。
他在回憶錄中談到：“我在回憶朋友時看到的只有尸體，堆積如山的尸體……我的交響曲多數(shù)是墓碑，我國人民死在、葬在不知何處的人太多了，因此我把我的音樂獻給他們?nèi)w。”
這個紅色音樂家也歷盡政治磨難：1935年2月，他的《姆欽斯克的馬克白夫人》因斯大林不喜歡，而遭受來自《真理報》的批判。肖氏畢竟是政治嗅覺敏感的人，馬上寫出第五交響曲來贖回了自己的聲望。
撥開頭頂?shù)墓猸h(huán)，肖斯塔科維奇在人們眼里，終究是一個謎，他朋友很少，幾乎是過著隱居的生活。但是他同黨(而不是同某人)的關(guān)系密切，為她而忠貞著。
被推翻的歷史形象
戰(zhàn)時蘇聯(lián)音樂的最高象征就是《列寧格勒交響曲》，曾被譽為歌頌蘇聯(lián)軍民浴血奮戰(zhàn)、英勇抗擊德國法西斯、保衛(wèi)列寧格勒的偉大作品。
《時代》周刊音樂評論員這樣談道，“這部作品大吹大擂的程度和流傳的廣度在歷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然而，在肖斯塔科維奇死后，西方出版的《證詞》中，卻這樣說：“《第七交響曲》是戰(zhàn)前設(shè)計的，所以，完全不能視為在希特勒進攻下有感而發(fā)的作品。……《第七交響曲》當然應(yīng)該命名為‘列寧格勒’，但它描寫的不是被希特勒圍困的列寧格勒，而是早已被破壞、希特勒只是把它最后毀掉的列寧格勒。”
一石激起千層浪，各種正反觀點出現(xiàn)，人們這時才似乎對一直以來被有意塑造的肖斯塔科維奇形象及其所處的歷史環(huán)境，有了重新審視的機會。
自40年代后期，肖斯塔科維奇的象征性價值顯著地增長，以至他經(jīng)常被用來為斯大林戰(zhàn)后政策增光。1949年，肖斯塔科維奇被派到紐約，以蘇聯(lián)明星代表的身份出席世界和平文化與科學會議。
主席臺上，肖斯塔科維奇拿香煙的手抖動著，一根接一根地抽。面部習慣性地抽搐著，嘴唇也拉成一種令人狐疑的微笑。一個翻譯為他代讀發(fā)言稿，這個發(fā)言既攻擊了美國戰(zhàn)爭販子，也攻擊了斯特拉文斯基，與此同時對“蘇聯(lián)音樂文化達到的空前的發(fā)展規(guī)模和水平”加以贊揚。其實，他根本就不適合承擔斯大林分配給他的宣傳員的角色。
肖斯塔科維奇在他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里，都保持了一種男孩子氣的外表，他瘦削，戴付眼鏡，樣子認真，前額上總是垂下一大把頭發(fā)，不給人以任何莫測高深的印象。
他在莫斯科的公寓樓里有一套寬敞的房間，并在離城30英里遠的地方有一座政府獎勵的鄉(xiāng)間別墅。盡管他動作相當神經(jīng)質(zhì)，但并不是易沖動的人，無論是在城里還是在鄉(xiāng)間都可以自如地作曲。他工作起來速度快，作曲時通常不用鋼琴，可以將樂思直接記在譜紙上。他鋼琴彈得很出色，在首次演出自己的作品時常擔任獨奏。
1966年，肖斯塔科維奇59歲時有過一次心臟病發(fā)作。次年摔斷了一條腿，1968年他被解除蘇聯(lián)作曲家協(xié)會主席的職務(wù)。
斯大林半夜敲門
肖斯塔科維奇總認為斯大林不殺他，是因為自己曾為前蘇聯(lián)所有的重要電影配過樂。有人說是羅斯福總統(tǒng)救了他，傳說斯大林與羅斯福的特使談建立第二戰(zhàn)場問題，特使卻說：“羅斯福總統(tǒng)認為肖斯塔科維奇是最偉大的音樂家！”
斯大林喜歡看由肖氏配樂的《難忘的1919》，在這部電影里，斯大林手持軍刀站在裝甲車的腳踏板上疾駛而過。斯大林一面看一面感嘆：“當年的斯大林多么年輕漂亮啊，斯大林當年多么漂亮。”
一次，斯大林決定《國際歌》不再作為蘇聯(lián)國歌，命令由肖斯塔科維奇和哈恰圖良合寫一首國歌。兩位作曲家的風格和工作方法完全不同，但只有硬著頭皮去做。歌曲出來后，斯大林問需要多少時間修改，肖氏說5個小時。其實，5分鐘就能弄好。但斯大林還是認為他們5小時就能將國歌改好，非常不嚴肅。最后，這首作品被斯大林否決了。
在《證詞》中，肖斯塔科維奇談到：“斯大林喜歡把一個人與死神面對面地放到一起，然后讓這個人按著自己的旋律跳舞。”當時，他最可怕的是睡到半夜，突然聽到敲門聲：“誰？”“我——斯大林。”
當1936年斯大林親自帶著抨擊《姆欽斯克的馬克白夫人》時，作家布爾加科夫在一篇文章中談到肖斯塔科維奇，“臉色蒼白、帶著恐懼跑向劇場”。肖氏和家人一起等待著最壞的結(jié)局。他想到自殺，拿著毛巾在房子里走來走去，家人很擔心，輪流值班看護他。他含著眼淚說得了感冒。在以后幾年里，他用第五交響樂來贖罪，也不敢再冒險了。
第八弦樂四重奏是肖斯塔科維奇著名的作品之一，其第四樂章：包含了一些粗暴而又沉重的和弦。有人說，這是來自德累斯頓的炮火。但肖氏心里默默地說，這是斯大林半夜敲門的手。
棺材中的微笑
列寧格勒的一家文學雜志《涅瓦》，在1966年9月號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說肖斯塔科維奇“人格和生活并不為我們所知曉——并不是他的生活問題，他的生活一直平安無事，而是這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史。肖斯塔科維奇不屬于那種愿意向別人吐露思想、話舊或向別人敞開自己創(chuàng)作車間的人范疇。”
肖氏終其一生，也不愿與來蘇聯(lián)訪問的各界社會名流會面，他厭惡斯大林，但卻極其忠誠蘇維埃。對西方從沒多少好感，甚至連親蘇共的法國作家羅曼·羅蘭訪蘇他也拒而不見。
人們發(fā)現(xiàn)除了為俄國頌歌，他還有其他趣味：十四交響曲是個由11首歌組成的聲樂套曲。歌詞采用了4位西方詩人的詩歌，如超現(xiàn)實主義分子阿波利奈爾的詩《羅勒萊》、《崗哨》，現(xiàn)代派里爾克、洛爾迦和威廉·庫查貝科作品。他很少談自己的作品。
他關(guān)閉內(nèi)心，有可能是怯弱，也有可能是承受壓力，但惟有這樣才能奇跡般保存自我。他做到了這點——并在日后再一次為自己顯示能伸能屈、錚錚鐵骨埋下了伏筆。從此角度看，肖氏是適合政壇上生存的。
1953年，斯大林剛死，肖斯塔科維奇立即推出沉思冥想和熱情激動交相輝映的《第十交響曲》，以表示和之前的妥協(xié)完全劃清界限。1960年，他加入了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1966年9月24日，在他60歲生日的前夕，他被授予了蘇聯(lián)的兩種最高獎賞：一個是“社會主義勞動英雄”稱號，一個是“列寧勛章”。
1975年8月9日，肖斯塔科維奇病逝在莫斯科。其好友在他的葬禮上說：“躺在棺材里面的這個人臉上帶有微笑，我也曾經(jīng)多次見到他笑，有時他的笑聲洪亮，有時他諷刺輕笑。但我還不曾見到他如此超然安詳?shù)匚⑿Γ“察o，極樂，仿佛回到了童年。他終于得到了解脫。”
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維奇(1906.9.25-1975.8.9)
15部交響曲的創(chuàng)作使他享有20世紀交響樂大師之譽。是迄今為止當代蘇聯(lián)作曲家中得到最廣泛宣傳和最著名的一位。既是革新者，又是俄羅斯古典音樂的繼承者。他的音樂語言和風格自成一家，其中《第七交響樂》、比較嚴肅的無標題的《第五交響曲》、沉思冥想和熱情激動交相輝映的《第十交響曲》等都是現(xiàn)代交響音樂的力作。第十三、第十四和第十五交響曲顯露出蘇聯(lián)音樂中少有的悲觀情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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