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驕
一九七五年至一九八零年。
那個年代,不需要大開大闔、一貫到底的故事;那個年代,所有人都茍活于細節之中。
七十年代后出生的,顯然對《孔雀》缺乏感受力。因為只有在這些細節中活過,才有可能,被那些生存的細枝末節,突然擊中。人們貧乏、擁塞,喪失表情、消耗時間。
對歷史畫面還原的逼真程度,決定著《孔雀》的成敗。顯然,在這方面,攝影出身的顧長衛沒有令人失望。七十年代過來的人,以中國這三十年,所歷西方之三百年。現在再看那個年代,似乎是遙不可及的,是寫意式的虛無之境。想想吧,生于中國,感受如此大跨躍的歷史,被壓縮在有限的生命之中,擁有了所謂的“豐富多態”,我們又是幸福的。
顧長衛提供了一個接近七十年代普通家庭標準的像冊,所有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包括我。比如家庭結構,父母和仨孩子;又比如作為口述者的弟弟,說自己“那段日子我像影子一樣的沉默”;最后,母親也是那樣地,常在暗地里對我說:“你倆姐都是廢物,這輩子家里就指望你念好書,有出息!
在《孔雀》劇本中,這樣描述弟弟:蒼白瘦弱,敏感陰郁。以至于人累得有些慵懶。氣質很復雜, 很難一句話說清,因為他還處在青春期,人還沒定型,把握不準,或許是個好孩子,也可能會去殺人。這樣的描述用于我的童年,一樣是合適的。
總之,有限的樂趣,加上無限的厭倦,就是七十年代留給我的一切。有些童年元素,始終揮之不去,比如無線電里,千篇一律的聲音;比如陰雨天,雨滴在瓦片上紛紛濺起;還有就是,烈日下,從街對面傳過來的,敲打鐵皮的聲音,無休無止。七十年代,無線電是多么的重要,相當于現在的互聯網、好萊塢大片、第一財經日報,可片子中,居然沒有聽到無線電,電影進展到八十年代時,一家人突然看上電視了,這個,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另外一個疑問是,片中所有人物都很木訥,和我記憶中的截然相反。我記憶中的七十年代,所有人都喜歡閑極生事,話多,嘁嘁喳喳,交頭接耳。就算現在整天不發一言的父親,在當時,也可以不斷請同事來家里,嘮上大半天的閑嗑。以至于我懷疑,我當時的極度沉默,完全出自對周圍一切聒噪的反感。
這樣一部生活流水帳,大量的長鏡頭,片段式的細節,仿佛是一次緩慢的攪動,要讓每個人的七十年代,都從大腦中沉渣泛起。這又是一部自我生長的故事,年復一年,故事永遠不可能完整。這也符合顧長衛的意思:完整的故事永遠都在觀眾自己手里。
現在有理由說說張藝謀的《紅高梁》那個班底,我以前曾說,這個班底張藝謀最弱,姜文、顧長衛、趙季平,都比張藝謀牛逼,F在,差不多已全部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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