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飆
所謂的收入分配改革已成山雨欲來之勢,從參與其事的部門和機構中所傳出的信息也顯示,政府的某種矯正方案很可能在年內推出;目前還沒有任何信息讓我們判斷,將有哪些手段會被用來矯正收入差距,因此對未來的方案也無從評估,不過,僅從把收入差距本身視為癥結所在這一點來看,有關部門似乎并未摸清脈象,更未摸到門道。
當前的貧富差距確實異常嚴重,但這只是一個表象,反映了其背后的諸多制度弊端和不公正;如果說這是一種危險,那也是導致它的那些因素所帶來的危險,即便這些因素并未導致貧富差距,也同樣危險,或者,其導致的差距被再分配政策強行扭轉了,危險也會同樣存在,相反,若這些因素被消除了,即便貧富差距依然存在,也不會對社會安定有什么威脅,換句話說,貧富差距本身不是問題。
通常認為,通過賦予個人以滿足各種需要所需的購買力,財富可以帶給人適意、快樂和幸福,這是沒錯的,但是財富給人幸福的方式,是動態和相對的,即,滿足感并非來自你擁有某種東西這一事實,而是來自你從不擁有到擁有這一變化,或你意識到身邊其他人不擁有而你卻擁有這一事實:一個剛剛做砸一筆生意的億萬富翁,未必會比一個剛剛掙到50塊工錢的搬運工更快樂。
所以,我們無從知道,更高的財富水平,或者更小的貧富差距,是否會讓一個社會更和諧;縮小貧富差距,或許減少了窮困者的痛苦和焦慮,但也降低了較富裕者的快樂和適意;我們只能知道,財富增長的過程可以帶來更多快樂;而且,即便我們能夠消除由差距所帶來的痛苦和焦慮,是否值得這么做呢?
如同快樂和滿足感一樣,痛苦和焦慮是進化過程為我們設計的激勵機制,它確保了我們以生存和繁衍為目標的行為模式得以正常運行;焦慮機制被設計得很靈活,其閾值會隨條件的改變而升降,要消除它們,需要抹除一切細微的差距和波動,到那時,或許每個人都會過得像唐氏綜合征患者那樣無欲無求、天真快樂了,但這果真是我們所要的結果嗎?那時候,支撐我們每日勞作、求知、逐利、爭勝、探索、創造的動力還存在嗎?整個文明還能維續嗎?
作為個人,喜歡寧靜淡泊,討厭緊張、焦慮和富于挑戰性的生活,是無可厚非的,但對于社會整體,任何人是否有權主張它該變得更緊張或者更寧靜?談論總體的幸福水平是無意義的,因為快樂屬于個人,不可加總和平均;唯一有意義的問題是:何種焦慮會導致和平合法的努力和競爭,而何種焦慮將導致破壞性甚至反社會的行為?
顯然,如果引起我焦慮的種種差距,多數是由個性、天賦、機遇、努力和聲譽等方面的差別所造成的,將更可能激勵我去挖掘天賦、培養能力、尋找機遇、努力工作和建立聲譽,相反,如果我所目睹的種種差距,多半來自特權、舞弊、欺詐、暴力侵占、殺人越貨、欺行霸市和政治謀略,那么,我當然更可能努力投身于此道;所以,真正的問題是:差距是由什么造成的?
一個法治良好、權利有保障、機會開放的社會,貧富差距不會危及社會秩序;在個人消費上,富人和窮人的差距遠不如基尼系數所顯示的那么大,富人的財富大部分用于投資和社會性消費(比如慈善和學術贊助)上,而這些活動多少都能惠及窮人;即便從福利均等主義的角度出發,也沒有理由讓更多的人來控制這筆投資,除非再分配的程度達到能削減資本家個人消費的程度;實際上,從諾貝爾、卡內基、洛克菲勒、福特,到蓋茨和巴菲特,他們所積累的巨額財富,只有很小部分變成了其個人和家族的消費。
相反,在一個缺乏法治、機會依賴于特權、財產權也得不到保障的社會,富人們要么及時行樂,在失去權勢之前盡快享用財富,要么不得不拿出很大一塊資源,去保護財產免受侵奪,去謀求和維持其特權地位,去到種種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合縱連橫中爭得有利位置,而從所有這些開銷中,善良的窮人是分不到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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