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熱可以休矣

　　既然影響更大的貨幣的調整都沒有對美國經濟產生明顯影響，那么，為什么人民幣會不同呢？

　　喬納森-安德森/文

　　前幾周發生了三件大事。首先，歐元對美元匯率從1∶1.19調整到1∶1.22，升值2%。

接下來，日元對美元匯率從113∶1調整到接近110∶1，也升值2%。最后，人民幣對美元匯價從8.28∶1變為8.11∶1，升幅同樣在2%。 讓我們來猜猜，哪一件事占據了全球所有報紙的頭版和所有國際新聞頻道的頭條？

　　答案不言自明，當然是中國政府結束延續了七年的美元掛鉤政策并調整人民幣匯率。但對大多數研究中國的專業經濟學家而言，近幾年來全球注意力投向大陸市場尤其是人民幣，幾乎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否則我們怎么解釋美國國會對人民幣匯率問題的“迷戀”呢？怎么解釋眾多《財富》500強企業的高管、獲得普利策獎的記者和獲得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紛紛造訪北京，鄭重其事地對人民幣匯率政策作出種種評價？以及無數機構投資者和對沖基金經理把“人民幣機會”作為數十億美元投資戰略的核心？上個月，一位備受尊重的全球投資戰略家還認真地對我說，現在真正能影響全球資產價值的只有兩個政策機構：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和中國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

　　我們只能寄望于中國走出的第一步可以使大家略為放松，回到現實，使對人民幣的關注熱潮逐漸冷卻。而未來幾個月的態勢將使我們明白以下三點。

　　第一，中國可以并將緩慢調整其匯率。對那些想從人民幣一次性升值15%獲利的人而言，這肯定是令人失望的；曾揚言中國領導層將屈就于貿易制裁威脅的權威評論人士，現在也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觀點；認為大量投機性資金涌入的壓力將迫使中國放棄緩慢升值政策的投資者，也會驚訝于中國央行能輕松維持人民幣匯率走勢。中國的確在意其全球經濟地位，但更關注的顯然是國內經濟的增長和穩定。此番匯率變動不是整個調整過程的結束——中國政府已明確宣布前幾周的舉措只是第一步，這意味著將來會對人民幣作更大的調整，并增強匯率的靈活性。但這個過程需要時間。

　　第二，目前2%的升值(或者兩三倍于此的調整)沒有什么可讓人興奮的。我在過去幾天里收到的電子郵件關注最多的問題，是人民幣調整對中國貿易和經濟增長的影響。我的回答是——沒有任何影響。G3的貨幣幾乎每個月都有2%或是更大的浮動，但沒有對它們的經濟產生明顯影響。然而，從來不過問日元對美元匯率從113∶1升值到110∶1的人，卻禁不住打電話詢問人民幣同樣幅度升值的影響。我們沒有改變對中國增長速度、通貨膨脹或就業的預測，我猜其他經濟學家也一樣。我們也看不到“人民幣效應”對其他亞洲貨幣、地區增長、美元或全球債券市場的長期影響。盡管媒體作著種種猜測，但佛羅里達的貸款購房者完全可以高枕無憂——至少不必擔心中國問題。

　　最后，即使人民幣升值15%-20%(從長期看這很合理)，對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影響還是微乎其微。不妨以美國的貿易失衡為例。美國消費者每個月從中國購買價值180億美元的商品，但從日本和歐盟的進口額是這個數字的兩倍。而且，180億美元是被夸大了的，因為大部分中國出口產品是從鄰國進口的原料和零部件的組裝品；一旦我們調整貿易數據以反映從中國采購的“真實”份額，便會發現日本和歐洲對美國經濟的重要性至少要高出五倍。這還不是故事的全部——別忘了中國仍然專注于玩具、紡織品和低端電子產品等等，大多數這類相對勞動密集型的產品在美國并沒有大量生產。相比之下，真正與美國的化學、汽車和機械制造產業發生直接競爭的是其他發達國家。如果針對這種“替代效應”做出進一步調整，我們更會發現，與日元或歐元相比，人民幣對美國貿易的重要性是非常小的。

　　更直截了當一些吧——在過去幾年中，日元和歐元都對美元大幅升值，前者名義升幅在20%以上，后者將近40%；但到目前為止，這些匯率調整對美國貿易赤字產生實質性影響了嗎？沒有。既然對美國經濟客觀上影響更大的貨幣的調整都沒有對美國經常賬戶或國內就業產生明顯影響，那么，為什么人民幣會不同呢？

　　我并不是主張完全忽略人民幣。無論如何，中國是世界上增長最快的經濟體之一，它在亞洲地區的重要性與日俱增。但我們同時要記住，人民幣匯率不是提升中國國內經濟或解決全球失衡的魔杖；實際上，人民幣能否扮演這樣重要的一個角色尚不明朗。從美國國會大廳到G7工作會議到各對沖基金董事會，對人民幣貨幣問題的認識與事實之間還存在巨大的差距。現在，人民幣終于開始調整了，大家是否可以松口氣呢？

　　作者為瑞銀證券亞洲首席經濟學家

　　(本文刊于8月8日出版的《財經》2005年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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