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0萬畝人工林計劃的背后 是圈地造林還是毀林

　　潔白悅目、舒適實用的面巾紙、復印紙在商場中到處可見，然而其背后是大片天然林被毀的可怕場面。

　　本月16日，綠色和平在京舉行發布會，公布了《金光集團APP云南圈地毀林事件調查報告》。綠色和平森林項目的副主任劉兵表示：鑒于這個事件的嚴重性，綠色和平經過實地調查，決定向有關政府部門、人大、政協舉報金光集團的違法行為，并向公眾披露。

　　簡言之，APP要建設2750萬畝的紙漿林，就要大面積采伐現有天然林，然后再重新營造速生豐產林。

　　據綠色和平的報告，印尼金光集團旗下的紙業公司APP(亞洲漿紙業總公司)自2002年8月開始，先后在云南思茅、文山、臨滄三地承包2750萬畝地，用于建設“林漿紙一體化項目基地”。其中思茅1200萬畝，臨滄1000萬畝，文山550萬畝。金光集團對外的說法是，這2750萬畝“全部是荒山”，實際上據國家林業局、云南省林業廳和綠色和平的調查，規劃中的宜林荒山僅為500多萬畝，占20%左右。其余地面，非林地占22%，有林地(茂密樹林)、灌木林地等共約58%。

　　也就是說，APP要建設2750萬畝的紙漿林，就要大面積采伐現有天然林，然后再重新營造速生豐產林。

　　未經審批，項目簽約上馬

　　我國《森林法》第32條規定，“采伐林木必須申請采伐許可證，按許可證的規定進行采伐。而據《中國新聞周刊》記者6月對金光集團下屬金瀾滄公司負責人彭清志的采訪，確認該公司沒有按《森林法》的規定辦理采伐證。當時這位負責人說：“我們不需要辦采伐證。”并強調他們是在荒山上植樹。

　　不僅如此，許多必經的程序均被忽略，比如，據國家林業局相關人士透露，這個項目計劃并沒有遵循法定程序，獲得國家林業局的初審意見。因為涉及2750萬畝的龐大項目，若要實施，需要國家發展與改革委員會的審批。其中涉及林基地部分，需要有國家林業局的初審意見；有關的環境影響報告書，需要國家環保局批準；牽涉到的林木采伐限額，則需要國務院的批準。

　　審批尚沒完成，金光集團APP與思茅等地的協議就已簽署，并進入了實質運行階段。

　　今年4月，國家林業局組織調研組前往云南調查。7月，云南省林業廳也對該項目進行了調查。他們在此后形成的報告中均有“必須堅決制止”的字樣。

　　“荒山造林”背后的非法砍伐

　　在思茅地區，金光集團APP規劃造林面積為1065萬畝，但思茅的森林覆蓋率超過60%，荒山面積只有300多萬畝，那么其余的造林地從何而來？而文山州現有荒山也僅為300多萬畝，還有200多萬畝“造林”面積該如何落實，同樣令人費解。

　　思茅屬下的景谷縣有一家中國最大的木漿生產企業：云景林紙公司，已經與APP合資，準備擴建為年產30萬噸紙漿、50萬噸白卡紙的造紙廠。2003年1月，云南省林業規劃院曾對景谷縣的人工造林情況進行核查。在核查的46萬畝造林面積中，大部分都留有采伐痕跡。也就是說，這46萬多畝的造林面積大部分是在砍伐天然林后種植的。

　　綠色和平在思茅市瀾滄縣謙邁鄉包谷地村調查時發現，在當地金光集團下屬金瀾滄公司所種植的桉樹豐產林中，有大量砍伐后遺留下來的樹樁和沒來得及運走的樹干。

　　在16日綠色和平的發布會上，一位曾赴瀾滄縣采訪的北京電視臺記者說：已經有一座山的森林被砍伐了，那不是一般的山，是一座大山！看上去，觸目驚心。

　　一份國家林業局的調研報告指出：“目前，云景林紙已營造原料林基地51.7萬畝，基本上是采伐現有的天然林來營造原料林。”

　　APP的歷史

　　印尼金光集團成立于1972年，開始時只有印尼泗水一家小型化工廠，經過短短20多年的發展，旗下的APP(亞洲漿紙業總公司)的漿紙生產能力位居世界同行業十強，亞洲第一。擁有固定資產110億美元，年銷售額20多億美元。APP于1994年10月成立，總部設在新加坡，并于1995年4月在美國紐約股票交易所掛牌上市。

　　印度尼西亞是世界上非法采伐率最高的國家，金光集團則是其最大的紙漿生產者。金光集團一直宣稱“使用的所有木材來源都有合法證明。”但世界自然基金會、綠色和平等環保團體都有確鑿證據，表明

　　金光集團與非法采伐有直接聯系。迫于多方壓力，金光集團于2004年10月28日暫時中止采伐印尼蘇門答臘島的高保護價值森林。

　　除了印度尼西亞，APP的最大投資地就是中國。近年來，中國成為金光集團拓展海外漿紙業務最著力的地方，十年來在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興建造紙企業12家，林場10多家，1家紙漿廠在建。其投資18億美元興建的金東紙業，年產能超過100萬噸，成為中國最大的造紙企業、世界單廠規模最大的銅版紙生產廠。金光集團APP(中國)及其下屬企業在中國市場上至少擁有20個產品商標，“清風”、“唯潔雅”、“真真”、“旗艦”等面巾紙、復印紙品牌在市場上隨處可見。

　　APP近年在中國宜林地區全力推行的“林漿紙一體化”，被林業、紙業的專家稱為“圈地造林”。

　　據《國際金融報》2002年6月14日報道，2001年金光集團欠外債高達120億美元，債務危機使得金光集團的企業股票全面下挫。金光集團擁有65%股份的亞洲漿紙業集團(APP)在紐約證券交易所的跌幅走勢甚至可以和當時在美國納斯達克市場交易的網絡公司相媲美。APP中國公司在中國的債務高達10億美元以上。

　　綠色和平經過調查發現，美國幾家保值基金管理公司聯合采取法律手段，試圖查封金光集團APP在印尼的資產。更有多家國際基金管理機構直接與金光集團APP對簿公堂。

　　已經有許多國家開始拒絕金光集團的產品，日本理光公司、美國辦公家具連鎖店、德國麥德龍連鎖超市集團等大公司都列在抵制APP產品的名單中。

　　引發“三農”問題

　　“三農”問題被中央列為重中之重，但在APP項目中，卻出現了剝奪農民合法權益、把負擔轉移到農民頭上的現象。

　　云南省林業廳的報告中指出，這個項目涉及的森林資源未經具有林業調查資質的單位進行調查，不能確保林權所有者的利益。而且沒有當地群眾的參與，群眾的權、責、利不清，是否符合當地群眾的意愿也不清楚。

　　而且，APP的紙漿林基地按承包50年，每畝地40元收取土地承包金(合每年每畝承包費0.8元)，當地部分林業界人士稱之為“白送”。當地群眾對此普遍不滿，引發了一系列矛盾和糾紛。據《中國新聞周刊》今年7月12日的報道，此類糾紛今年僅在瀾滄縣上允鎮就發生了57起。

　　按云南思茅市瀾滄縣林業局的計算，林基地建成后，今年全縣人均可增收近100元錢。但當地思茅松林卻面臨被采伐的命運———思茅松是可以長久為當地農民們帶來直接財富的樹種。一株思茅松一個月大概可以割五六刀，可以連續割脂20~25年，當地5500多采脂農戶此項的年均收入在7000元左右。而他們為漿紙廠工作，每月的收入只有三四百元，在松樹被砍伐的村子，有的村民談起這件事都傷心淚下。

　　此外，APP在思茅簽訂的林木協議轉讓價格，每立方米思茅松僅為70元，而政府收購保護價接近300元，市場價大約為470元左右。這樣，APP僅靠再轉讓林木，獲取協議價與市場價價差一項就可以獲利100多億元。在這個過程中，林權所有者的合法權益被無視。

　　是福還是禍：專家擔心云南的生態將遭受顛覆性破壞

　　按APP的計劃，打算在2750萬畝林基地上種植的速生樹種為桉樹。這引起了專家們的強烈擔憂，此事在云南早就引發了爭論。

　　在16日綠色和平的發布會上，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學科交叉促進中心的解焱博士作了題為《綠色沙漠和外來樹種種植》的報告。她說，專家們將單一人工林存在的普遍問題歸結為“綠色沙漠”。

　　為什么叫做“綠色沙漠”？解焱博士的解釋是：樹種極度單一造成的生態脆弱。因為人工林的植物種類極為單一，種植密度又過高，遮擋了陽光，抑制了其他植物物種的生長，因此地面上很少有花草。由此保持水的能力很差，一般比較干燥，易形成火災。又由于植物種類缺乏，環境惡劣，其他動物也很難生存，生物多樣性差，難以抵御病蟲害，森林病蟲害將加劇。

　　桉樹是外來樹種，大面積單一種植的后患就更大。由于在當地沒有天敵，外來物種往往變得很“霸道”，它生長了，其他物種就不能生長。如西雙版納在上個世紀50年代建設了很多橡膠園，橡膠樹下連草都難于生長。上世紀80年代后，西雙版納的有霧日減少了30天，現在更減少了60天，說明當地濕潤度下降，區域性氣候出現變化。

　　西雙版納的橡膠林只有300萬畝，而APP計劃中的林基地要種植近3000萬畝桉樹林，占云南全省面積的5%。專家們擔心，這將使整個云南的生態遭受顛覆性的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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