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財經專訪中石化董事長傅成玉
1.國企改革要講理想信念	2.國企改革一定要有頂層設計
3.國有企業沒有賤賣	4.混合所有制與股權多元化本質無區別
5.改革大步伐還在后面呢

　　文/新浪財經能見派執行主編席淑靜

　　編者按：“在黨內和人民群眾中，肯動腦筋、肯想問題的人愈多，對我們的事業就愈有利。干革命、搞建設，都要有一批勇于思考、勇于探索、勇于創新的闖將。”這是鄧小平在1978年12月的中央工作會議時所講，放到當下依然適用。

　　十八屆三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為深化國企改革指明了方向：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推動國有企業完善現代企業制度。然而國企改革這塊硬骨頭如何啃，討論者多，敢闖者少。　　

　　左派看來，混合所有制改革是給了民營以及國外資本蠶食國有企業資產的機會，是一場私有化的盛宴；右派看來，《決定》強調發揮國有經濟主導作用，混改將進一步強化國有企業的壟斷地位。如何改革才能既保證國有資產做大做強，又使得民營企業等社會資本共同受益，使得左右兩派都滿意，無疑是一大難題。

　　而國企中的央企，由于體量巨大，位置敏感，所涉行業關系到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改革更是備受關注。在爭擾不休的社會輿論中，多數央企領導者和相關政府部門負責人選擇了觀望。　　

　　時代需要闖將。未曾想到的是，這一次的國企改革闖將竟然是中石化董事長傅成玉。他以63歲的年齡操刀中石化混合所有制改革，探索新一輪的國企改革路徑。

　　【中石化的混改路徑：專業化重組資產提升價值；引進外部投資者激活國企活力；集團公司轉化為國有資本投資管理公司】

　　央企改革空間逼仄

　　每一次改革都是利益格局的重塑，名列全球五百強第三名的中石化，其外部和內部利益群體訴求不一，決定了傅成玉發起的這場改革絕非易事。

　　這一改革不僅關系到中石化的經濟利益，還關系到國企的政治利益，因此不乏有冷眼旁觀者，出言譏諷者，伸手阻攔者，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出師未捷毀謗天下。

　　2014年2月，距離十八屆三中全會閉幕3個月，有關“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討論正酣。新年爆竹的味道還飄散在空氣里，一些民營企業家和國企領導者已經相聚在白雪覆蓋的亞布力，討論中國經濟，其中一場主題為“混合所有制與國企改革新思路”的討論吸引了當天最多的聽眾。

　　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都表達了對“混合所有制”這一提法的迷茫：

　　“國家控股比例如何往下降？如果不往下降，那么民營企業幾個億，甚至幾十個億砸進去，也只是占很小的股份，民營企業的話語權沒法保障；如果降低國有資產的控股比例，是不是又會被安上國資流失的大帽子？國有企業是黨管干部，董事長、總經理都是任命制，即便存在董事會的國有企業，總經理也不是選出來的，而是任命，如果變成了混合所有制，還是黨管干部，社會資本有何動力進入？又是否能適應這樣的管理體制？”

　　論壇規模雖小，卻最真實地反映了社會上對于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擔憂和不解。孰料2月19日，中石化發布公告，率先舉起“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大旗。公告稱，中石化將率先推出油品銷售業務引入社會和民營資本實現混合經營，授權董事長在社會和民營資本持有銷售公司股權比例不超過30%的情況下確定投資者、持股比例、參股條款和條件，組織實施該方案及辦理相關程序。

　　此后中石油、國家電網[微博]等多家央企相繼對外表示將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但不久國資監管部門以“搶跑”來界定中石化、中石油等央企的作為，政策環境大有收緊之勢。

　　政策環境趨緊并沒有阻礙中石化的混改步伐，2014年4月1日，中石化銷售公司完成業務重組。中國石化所屬油品銷售業務資產整體移交給銷售公司擁有、管理和控制；所屬31家省級分公司及其管理的長期股權投資、中國石化燃料油銷售有限公司、中石化(香港)有限公司、中石化(香港)航空燃油有限公司的業務、資產、人員全部注入到銷售公司。

　　4月24日，中國石化確定中金公司、德意志銀行集團、中信證券、美國銀行集團等4家公司為銷售業務重組財務顧問。

　　其間因外電編譯有誤，有媒體將正在遴選過程中的財務顧問之一高盛(外資投行)報道為購買中石化銷售公司30%股權，引來公眾責難。

　　最終在6月30日，中石化如期宣布完成銷售公司審計評估，引資工作采用多輪篩選、競爭性談判的方式，分階段實施。但公告全文未著“混合所有制”字眼，改以“增資擴股”指代。

　　中石化銷售公司資產評估和引資方案確定的速度之快超出了市場預期。“這么快的確也超出了我們的預期。”中金公司投資銀行部董事總經理高青與吳波率領20多人的團隊共同參與此次中石化銷售業務重組的引資工作，“行業戰略研究部、資本市場部、并購組、客戶組的都參與進來了，調動了公司最強大的力量在里面。”高青說。

　　盡管配備了精兵強將，但中石化對外公布的時間表(6月底公告引資方案，9月底公告引資結果)還是讓高青和吳波感到壓力巨大。

　　之所以能夠如期完成任務，吳波認為，首先是因為中石化早已計劃將銷售業務進行重組，謀劃已久。“銷售板塊的重組方案并不是今年才有的，而是2011年傅總來到中石化就提出的方案，其中銷售業務也是在籌劃的過程中，在去年年底黨中央提出了混合所有制，也有了一個很好的政策依托。”

　　中石化的頂層設計智慧

　　“不是三中全會開完后提出混合所有制經濟，我們就帶頭搞，是因為我們兩年前已經走了這一步，正好和三中全會完全一致，吻合，所以我們就宣布了。”傅成玉在接受新浪財經專訪時表示。

　　2011年4月，傅成玉從朝陽門橋的西北角來到東北角，跨過一街之隔，身份便從中海油董事長變為中石化董事長。兩家公司只隔著一個朝陽門橋，步行也不過五分鐘的距離，但傅成玉身上的擔子卻重了不止一倍。

　　從資產規模上看，作為后起之秀，2011年中海油的總資產為7185億元，營業收入為4882億元；2011年中石化總資產突破了1萬億，營業收入約為2.5萬億元，可見攤子比中海油大了不止一倍。

　　從盈利能力看，中海油成立于1982年，業務結構清晰，以上游資產為主，盈利能力較好，2011年凈利潤為702.6億元，當年中石化凈利潤為716.9億元，中海油體量雖小，但年凈利潤與中石化已經基本相當。

　　攤子大、盈利差，面對這樣一個巨無霸，傅成玉提出了“市場化經營、專業化發展、差異化競爭、一體化管理、集團化管控、規范化治理”的六化模式，從頂層開始設計中石化的改革之路。

　　“傅成玉首先是一個戰略家，其次才是企業家。”德國科林公司總經理單育兵盡管與傅成玉僅在一次外蒙的外事活動上有過簡短的溝通，但卻從此逢人便贊嘆，認為傅成玉是中國能源企業家第一人。

　　傅成玉主導的中石化改革充分展示了一個戰略家的智慧和大局觀，他將體量巨大、業務復雜的中石化抽絲剝繭，分門別類，進行專業化重組，并結合他的資本運作優勢，將專業化重組之后的公司一一上市，中石化這一大鍋燴菜在傅式大廚的手藝下，變成了考究的上海菜，增值空間立現。

　　再回頭梳理整個過程，不得不佩服“廚藝”之妙。中石化有上市資產和存續資產兩大部分，上市部分資產優良，管理結構現代化，改革的必要性并不迫切；存續部分資產較差，管理方式上老國企痕跡較重，亟需通過改革重新煥發生命力，因此傅成玉先行盤活存續資產，力推上市，并同步進行上市資產的專業化重組工作。

　　“在我們前一輪改革也是國企最難的時候，曾經有個冰棍理論，是說好資產如果不趕緊保護起來，就化掉了，就沒辦法了。所以，就趕緊把沒化掉的上市，就把主營業務上市了。拿不上去的東西，那時候就認為是化掉了，資產在那里，但是是低效或者無效的，不能上市的。”這次傅成玉要把過去認為是“化掉”的資產通過專業化重組煥發新的生命力。

　　2011年8月，改革起航。此后，中石化相繼成立了中石化煉化工程(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8月)，中石化石油工程技術服務有限公司(2012年12月)，其中，煉化工程于2013年5月赴港上市，石油工程公司資產即將注入儀征化纖從而借殼上市。

　　“他們再一上市，我們唯一剩下的就是企業辦社會這一塊了。”中石化的那本帳傅成玉早已爛熟于心，他算了算，屆時未上市部分對應的員工共有300萬人，其中礦區職工106萬，離退休等不在職員工有94萬人，社區管理100萬人。

　　“這塊就是將來怎么和政府劃清關系。我們要把能夠經營的資產劃出來，福利性的、公益性的讓它還繼續保留著。”傅成玉說。

　　存續資產一一上市之后，實體經濟便全部推向市場。但傅成玉并不滿足于此，他還要將上市資產通過專業化重組進一步優化，分拆上市，實現資產價值最大化。

　　銷售板塊的重組及增資擴股便是優化上市資產的第一步。中石化股份公司下屬勘探及開采、煉油、銷售、化工四大板塊，上下游一體化。“重組和拆分上市的邏輯，就是不能把蘋果的錢賣成西瓜的錢，而要把蘋果的錢賣成水果沙拉的錢。”民生證券研究院執行院長管清友[微博]表示。

　　事實證明，傅成玉的確把中石化銷售公司這個“蘋果”賣出了“水果沙拉”的錢。增資擴股后該公司的股權價值推高至3570.94億元，是其今年4月底賬面凈資產644.05億元的5.5倍，同步帶動中石化股份公司的市值增長了超千億(以2月份發布公告為節點)。

　　下一步，中石化還將推動更多的板塊專業化重組并單獨上市。“屆時總部集團就是個控股公司，就很容易轉化成國家說的投資管理公司。”傅成玉說。

　　傅成玉認為，國企改革一定要有頂層設計。“中央提出要有頂層設計，要有統一規劃，要有時間表路線圖。我們國企改革不是一個模式，每個企業發展的歷史不同，階段不同，導致現狀不同。每個企業設計總體改革應該符合自己的實際。”

　　早在2011年8月中石化集團黨組就為改革做了頂層設計，整體規劃了中石化的發展戰略、發展目標、發展模式，對于可能存在的障礙和問題提前著手解決，如涉及到分拆上市的問題，中石化在2012年、2013年與證監會[微博]頻繁溝通，掃除了可能的障礙，證監會十分支持中石化的改革工作，未來銷售公司有可能分拆上市。

　　頂層設計為中石化改革厘清了可能存在的政策和法規障礙，又與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暗中相和，敲鑼打鼓的熱鬧陣仗吸引了足夠的目光，國企改革破冰之春已經近在眼前。

　　厘清央企混改障礙

　　2月份，中石化對外宣布推進下游銷售板塊混合所有制改革時，在央企負責資本運營的專業人士陳偉(化名)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傅成玉是在作秀，因為不可能在中央提出“混合所有制”不到3個月就能找到適合的操作路徑。

　　此后陳偉一直十分關注中石化銷售公司混改的進展， 9月14日增資擴股的結果出爐，陳偉擊節叫好，評價道：“這是一個充滿政治智慧、體現專業水平的方案。”

　　“從目前公告的方案內容和結果上看，中石化銷售公司此次增資沒有任何前置審批程序，只是在增資完成后需要商務部批準，符合法律法規、規章制度，這就是體現專業水平之處。在中石化股份下面的公司進行改制，不涉及上市公司層面的任何資本運作，因此無需證監會審批；不涉及中石化集團在上市公司的國有股權變更，無需國資委[微博]審批；是方案設計中令人欽佩之處。”同在央企負責資本運作的王偉深感改革束縛頗多，難以快步推進，傅成玉選擇中石化股份公司下面的銷售公司來推進混合所有制，既繞開了漫長的審批，又符合相關法規和規定，實屬巧妙。

　　這一巧妙之舉撥動的卻是價值3500億的資產，是今年全球最大的并購項目，如果不是借力中央提出的“混合所有制”，很難如此快速推進。傅成玉說：“三中全會出來后，我們一看，我們太對了，就接著干吧，所以沒有停頓，就出來了這個結果。”

　　“借得東風好出海，這就是高層領導的政治智慧。什么叫抓住機遇、順勢而為？什么叫高層領導要抓戰略？這就是鮮活的例子。”陳偉說。

　　混合所有制改革既要保證國有資產做大做強，又要保證民營企業等社會資本共同受益，這看起來不可能解開的難題終于有了答案。

　　“通過增資擴股，而不是賣老股。賣老股，我的東西越賣越少，國有的越來越少。增資擴股，國有的原來股份沒變，但是餅做大了，控制力就增強了。就是沒有把國企做小。”傅成玉選擇賣新股的方式來保證國有資產增強控制力。

　　此外，要保證國有資產不被人為低估，本輪中石化銷售公司的增資擴股過程中最受人關注的便是估值是否合理，是否公允體現了其資產價值。吳波介紹，為避免國資流失，中石化從一開始便確定了公開、公正、公平、透明的“三公一透”原則，中石化紀檢監察組全程參與，并且采取多種手段保證全程可追溯。

　　專訪中，傅成玉詳細介紹了定價方式與流程。“沒有把國企賤賣，(價格)市場說了算。”而要保證由市場決定價格，必須走市場化程序，貫徹“三公一透”原則，充分給予交易者雙方判斷空間。

　　吳波所在的中金團隊主要負責牽頭制定引資流程和交易文件的準備。中石化的此次增資采用多輪評選、競爭性談判的方式，“第一輪非約束性報價并沒有設定太多的門檻，為了吸引產業投資者，對產業投資者不設投資下限。”吳波說。

　　“人家要來評估，可是我們自己也要評估，我們評估經過我們公開招聘的各種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評估師，這些(中介機構)都是單獨的(評估)，他們評估完了還不算，人家投資者自己還要請他的評估的，因為我的評估代表我，投資者還要請他的評估師代表他。”傅成玉說，第一輪報價之后，多數人都估值在一個范圍內。

　　傅成玉介紹，第一輪有大概7000億的資金參與非約束性報價，但中石化銷售公司不可能對外一次性引進這么多資金，因此需要設定標準進行淘汰。“我們選擇了一個門檻，低于它的就別進來了，所以裁掉了一批人。”

　　接下來，入選的投資者進行有約束力的報價。“和IPO類似。我到你這里來了，你是投資者，我把公司的價值對你講，你給我一個報價。這個報價往往是個區間。說你這個價格再高一點我就少買，低一點我就多買。”傅成玉說。

　　這樣的報價設計基本反映了市場買賣雙方對資產價值的判斷，最終中石化銷售公司29.99%的股權賣出了1070.94億元的價格。“比我們的估計還高。”傅成玉坦言。

　　經過非約束性和約束性兩輪報價之后，中石化和銷售公司共同成立由獨立董事、外部監事和內外部專家組成的獨立評價委員會對潛在投資者進行評議，評議過程將潛在投資者的報價、擬投資規模等作為主要決策因素外，還對產業投資者、境內投資者及惠及廣大中國公眾的投資者予以優先考慮，經獨立評價委員會評議后，中國石化和銷售公司選擇和確定了最終的投資者名單。

　　未來的重點便是如何保證投資者利益。中石化稱引資完成后，中國石化將和投資者一起，完善銷售公司的公司治理和體制機制，具體而言，一是銷售公司將建立多元化的董事會，初步考慮，銷售公司董事會由11名董事組成，其中中國石化派出董事4名，投資者派出董事3名，獨立董事3名，職工董事1名。董事長由董事會選舉產生。

　　盡管中石化占有銷售公司超過70%的股權，但中石化在11名董事中并不占優勢地位。“董事會的治理結構上，非中石化董事人數占大多數，我們要充分尊重新成立的董事會。”中石化新聞發言人呂大鵬說。

　　傅成玉認為，混合所有制只是國企改革的手段，目標則是推動國有企業完善現代企業制度。“我們缺的就是活力。所以中央這輪改革就是要實現國有經濟的活力和控制力。”

　　“大步的還在后面。”傅成玉說，新股東進來之后將成立董事會，這將觸動中石化內部行政色彩較濃的管理機制，去行政化必將提上日程。

　　“國企干部都認為自己是什么級別的，這些東西以后會越來越淡化。所以我們這次引資僅僅是形式，是第一步。以后更大的變化在機制上，市場化的、去行政化的都在后面。”傅成玉說。

　　傅成玉熟讀重要改革文件，在他看來，混合所有制的提法從本質上與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的股權多元化并無不同，但過去強調的是公有制，這一次強調的則是公有制與非公有制兩種經濟制度，“國有要體現活力，非國有進來不僅僅帶動活力，還有發展力，這樣才能實現雙贏。這種雙贏，最終是制度贏。”

　　陳偉也持同樣的觀點：“中石化此次引資沒有等待國資委[微博]關于央企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有關文件出臺，而是先行操作，且合法合規，說明混合所有制不是新事物，其實質就是股權多元化，不需要再出臺新法規新政策，只要現有法律真正落到實處就可以。”

　　【此次引資能否在國有企業的管理方式、體制機制方面有所突破和創新，將是下一步社會高度關注的問題】

　　中石化的改變

　　“我們剛剛起步，后面的深化還接著會來，不是到此為止。”傅成玉對當下的中石化改革有著十分清醒的認識。

　　但變化已經悄悄發生。一位中石化的內部員工表示：“傅總來到中石化后，對公司最大的改變是文化上的改變。”

　　公司上下逐漸有了干事的勁頭，工作成績亮眼、個人能力突出者在集團中擢升迅速，打破常規。“改革者必是實干派，傅總之于吳曉波[微博]筆下激蕩三十年的改革者們，亦不遜色。三年半里，連宣傳都面目一新，以坦誠公開的態度面對所有質疑攻訐，善于團結各種力量凝聚人心智力，還要搭上自己的各種人脈資源。說實話，石化三十年積累的矛盾問題，他要一一面對承擔，石化損益真正于他又有多大影響？他卻要不計個人毀譽的負重前行。所幸他現在有一批精英團隊，也調動了大家干事創業的積極性。”這位以“傅粉”自居、不愿公開姓名的中石化員工發來長長的一段話，感慨中石化改革不易。

　　傅成玉是能源業內口碑最好的央企領導者，作為土生土長、毫無背景成長起來的高層領導，傅成玉一直是石油工人的榜樣之一；但在山頭林立的石油體系內，傅成玉又一直是一個另類。縱觀執三桶油牛耳者，傅成玉是唯一擁有海外背景的洋派，也是最有智慧的改革推動者。

　　此次積極投資中石化銷售公司的匯源集團董事長朱新禮也表示，之所以投資中石化，一方面是因為中石化加油站網點優勢具有足夠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了解傅成玉做人做事都力求盡善盡美。“這也是我放心去拿錢和他們混合的重要原因。”朱新禮說。

　　朱新禮對傅成玉有著很高的評價。“傅成玉非常有能力，無論是領導能力，還是緊跟市場的變化，隨時做出調整的能力。我的了解，他這樣做(指銷售公司增資擴股)也是在順勢而為，能夠把國企特別是大國企的弊病給它改掉。中石化能夠率先走出這一步，和傅成玉有很大關系。”

　　因此，當中石化于6月底發布引資公告后，匯源便開始正式接觸中石化，并參加了幾輪的競標。“我們對中石化的混合所有制改革非常有信心。”朱新禮說。

　　傅成玉的專業能力也為他先后贏得多項國際榮譽，《華爾街日報》《財富》《哈佛商業評論》《時代》等西方媒體授予他多項榮譽，尤其是在2012年11月12日，傅成玉獲得能源情報集團(Energy Intelligence Group)2012年度“全球石油業年度領袖人物”獎項，成為首次獲得該項榮譽的亞洲石油公司企業領導人。

　　和其他穩健的央企領導者盡量躲開公開場合不同，傅成玉似乎很愿意在鏡頭前秀出個人風格，盡管這種個人風格大多都被淹沒在“三桶油”“央企”“壟斷”等標簽中暗淡無光。

　　對傅成玉的評價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一種是將傅成玉看作中石化壟斷利益集團的代言人，因為國內油價不斷上漲而對中石化及中石化領導者充滿憤怒，無論是傅成玉還是蔣潔敏，在他們眼里并無不同，只要是三桶油的領導者，都是壟斷集團的代言人，是腐敗的代名詞。持該類評價的多為普通公眾。

　　一種是將傅成玉看作貪名之輩，其在中海油、中石化推行的一系列改革，在國際重要場合上的積極發言，獲得的一系列榮譽，都是求名之舉，偏離央企領導者本分。持該類評價的多為國企高管和政府人士。

　　一種是將傅成玉看作改革勇士和資本高手，敢于將其在海外學習獲得的市場化經驗應用于央企，敢于在資本市場運籌帷幄獲得更大收益，不同于其他央企領導者官本位的心態，而是認清自己職業經理人的定位，以國際視野和戰略眼光來運作企業，盡職業經理人的本分，將企業帶向正確的方向。持該類評價的多為資本市場及石化行業業內人士。

　　一個人身受三類完全不同的評價，這也是只有中國國企領導者才能夠享受的“待遇”，國企與民企的兩個標簽讓兩類市場主體在過去十年來漸行漸遠，國企為鞏固自我的政治優勢不斷強化與政府的關系，民企為爭奪市場份額不斷呼吁市場開放并攻擊不公平的市場準入制度，國企中部分銳意求新者被標簽化，被污名化，傅成玉也是被標簽化的一員。

　　“實際上他是個很平和、沒有架子的人。”中石化新聞發言人呂大鵬說，“他的秘書說他基本沒有休息日，周六周日都在工作。能休息的時間就是出差的時候，他坐高鐵從不坐特等座，而是坐一等座，把座位轉過來，和大家一起打牌，有一次還被我們的員工認了出來，說這不是董事長么？趕緊拍了張照片。”

　　傅成玉沒有官架子的作風也影響了集團的其他高管。“現在我有電話必接，有短信必回。”呂大鵬成了最好找的央企新聞發言人，中石化的官方微博“石化實說”也成了粉絲最多、互動最多的央企官微。

　　現在通過混合所有制改革，中石化與其他企業有了更多接觸，深刻認識到自身的不足，需要與各類專業公司融合共贏。

　　負責非油業務的易捷銷售有限公司董事長柴志明深有感觸：“在這次改革的過程中，最大的感受就是四個字，實事求是。中石化不可能所有的領域都強，所以我們要對外合作，優勢互補。”

　　以便利店而言，中石化在上海與大潤發旗下便利店品牌喜士多合作新開了8家樣板店，增加了生鮮食品、微波食品等便民食物的種類，附近的居民可以在易捷購買到包子、冰激凌、關東煮，而且易捷店內的裝修配色更加明亮，店外的招貼畫更加醒目，店員的服務更加整齊劃一。

　　這些變化正是得益于合作伙伴喜士多的專業化幫助。小到一瓶水的擺放，大到門店擺放品類的選擇，喜士多都有一套深刻的科學方法論來支撐，展示了市場的精妙之處，這是在市場中檢驗出來的真金，令人折服。

　　改革尚有遺憾

　　企業精氣神的改變是中石化三年改革的最大成果，但一切只是剛剛起步，遠未到“觸及靈魂”的程度。

　　中石化加油站提出了未來轉型的方向，從油品提供商到綜合服務商，將大力挖掘非油業務潛力，未來重點發展便利店、汽車服務、O2O、金融服務、環保產品和廣告等新興業務。

　　“但是你做O2O，做電商，你看互聯網企業都是怎樣的一個激勵機制？”吳波說，未來中石化是不是能夠有更大的突破，比如在激勵機制和人事任免上實現突破，“現在還不好說，但在積極努力。”

　　陳偉也認為：“此次引資，當然是大獲成功，也有少許遺憾，就是未能同步實現管理層和員工持股。以中石化的專業團隊的水平，應當是考慮過這個問題。未能實現，或有其他原因。”

　　此次引資能否在國有企業的管理方式、體制機制方面有所突破和創新，將是下一步社會高度關注的問題。

　　“治理結構和激勵機制的設立，引進外部投資者倒逼內部改革，不管是在董事會的設計上，董事會下屬委員會的設置上，還是面向社會公開招聘人才，建立一定的激勵機制，中石化都在探討，這是我們感覺中石化要實現的重要目標。非油業務都是非常市場化的，這個事情已經說這么大了，所以他們壓力非常大。未來還要實現人員能上能下能退能進，過去這是國企都覺得很難突破的地方。”自1998年來到中金公司便服務中石化項目的高青說。

　　擺在傅成玉面前仍是未竟之局，如何借助混合所有制來推動國有企業完善現代企業制度，達到去行政化的目的，是一個更大的難題。

　　但不改已是不行。9月17日，傅成玉參加石化管理干部學院2014年秋季開學典禮，脫稿演講了三個小時，指出一定要跳出固有的思維看未來。

　　“我們要開闊視野，不要以為信息化下的新業務模式、新商業業態等與我們關系不大，要跳出固有的思維看未來。對于新興的事物，不能看不見、看不起、看不懂，否則，等新興事物發展壯大了，等你看懂了、看得起了，卻來不及了。”

　　來不及——或許是傅成玉改革的最大動力，再不改革，新時代浪潮到來之時，笨拙的國企很有可能會來不及趕上潮流。

　　“互聯網給人們的生產、生活帶來了巨大變化，很多是我們過去不懂甚至不理解的。互聯網思維催生了商業業態和經營模式的變化。有了互聯網這個基礎，工業物聯網將成為可能。工業物聯網加上大數據，可能會帶來制造業的新革命，催生新的商業模式，改變傳統生活方式。”傅成玉和其他杰出的企業領導者一樣，看到了當下的工業正處于變革的前夜，“信息化與工業化的深度融合，將對我們產生巨大而深刻的影響。”

　　傅成玉還特別指出，銷售公司要開始研究怎樣為客戶服務，怎樣從油品供應商轉變成綜合服務商，大家要開動腦筋思考，敢于想象、敢于創新。

　　盡管時下對中石化改革仍然毀譽不一，但朱新禮說：“有人說國企混改是私有化，也有說國資流失的，也有說忽悠民企的錢，所以走出這一步非常不容易，未來你再看，三年之后五年之后，給企業帶來了多大的價值，給國家帶來了多大的價值，這是有數據說話的。”

　　只有時間不會撒謊。但也只有時間從不等人。所以，改革者，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