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入世談判首席代表、博鰲亞洲論壇原秘書長龍永圖發言（新浪財經 陳鑫 攝）

　　2011年10月30日，由南方報業傳媒集團主辦、南方日報承辦的“龍行天下 風氣南方——中國入世十年總論壇”北京國家會議中心舉行。圖為中國入世談判首席代表、博鰲亞洲論壇原秘書長龍永圖發言。

　　龍永圖：各位來賓、女士們、先生們、媒體的朋友們，今天非常高興應南方報業傳媒集團的邀請參加這個“龍行天下·風起南方——中國入世十年總論壇”的盛會，主辦方讓我講中國入世十年——中國的市場經濟，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題目。因為中國入世十周年談判和中國入世以后十年的影響，都跟市場經濟緊緊相連。這也不是偶然，后來實現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成為跟市場經濟接軌。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目的也是推進中國經濟的市場化進程，也是為了推進中國建立一個真正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

　　在中國入世談判當中，曾經有兩次關于市場經濟問題的討論。從1986年中國提出復關事情的時候，到1996年，對中國經濟貿易體制進行了審查，審查核心是要中國承認自己搞市場經濟。大家知道在92年以前，市場經濟這個字是難以承認的一個經濟。當時最大的困惑就是不能承認搞市場經濟，我們要建立以市場經濟為宗旨的市場經濟，這是一個極大的挑戰。當時做一個經濟體制的描述是有計劃商品經濟體制，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相結合。但是所有這一切都不能是對中國經濟體制審議，所以談判僵局。當時我曾經講過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對當時的談判我也不想多說，我就把1993年我寫的一篇內部參考的文章念出來，把當年講話和當年文章一字不動的念出來，我認為可能是最真實的。

　　這篇文章，我今天看到楊社長，我想這篇文章交給哪個媒體發表，我想還是交給南方日報。這最真實的記錄了當時中國為什么要復關，中國復關的談判是什么？當時我還是對外經濟貿易國際合作司司長，我把當年關于市場經濟的討論的幾段話念給大家聽，我認為這可能是相當真實的。

　　中國談判者的最大困難是我們怎樣解釋清楚中國現行的經濟制度，既不能說我們是搞市場經濟，又要說明我們現行經濟制度使我們有能力以市場經濟為基礎的位置，應該盡早恢復中國的經濟地位。當時我們中國的經濟體制說成是計劃經濟與市場相結合的經濟，引起很多問題。一觀點認為中國經濟有時以計劃為主，有時以市場為主，就造成經濟不穩定性。另外一種觀點認為基本經濟運行體制和計劃和市場不可能結合，不是計劃經濟就是市場經濟。

　　在社會化生產發展到今天的時間里，整個經濟運行基本規律是市場方針，經濟運行規則只能是市場經濟，中國不應該是例外，否則中國的經濟就是看另外一套規則在運行。因而難以交于市場經濟體系，中國世貿的前提條件不存在。當時遇到巨大談判中的困難。

　　后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小平同志92年南巡講話，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可以搞市場經濟。這種談判找到了出路，打破了談判的僵局。直到92年鄧小平同志在視察南方中國講話中，以無產階級革命家氣魄，提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可以搞市場經濟，這是一次思想大解放，打破傳統經濟的枷鎖，也解放了談判者。中國的談判者和外國對手終于在市場經濟這個位置上找到了共同語言，談判進行了真正的對話。

　　關于市場經濟的問題，這是我們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和市場經濟這樣一個前提。由于小平同志這樣的重大理論突破和十四大的決定，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加入世貿組織談判進入新的階段。

　　由于對認識上重要突破，這是93年寫的，實際上在去年1992年，十四大之后在工作會議上鄭重宣布，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一般特征來講，同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不存在根本區別，所不同的是中國市場經濟是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市場經濟，不同的政治制度和社會制度下都可以實行市場經濟，這是一次經濟理論上的突破。在世界貿易組織里面引起巨大反響。社會主義中國同樣可以實現市場經濟，不僅是中國在國際組織方面，而且在走向世界經濟一體化的方面邁出決定性的一步，我們對外開放進入一個新階段，中國經濟和世界經濟接軌，理論上障礙已經少出，接軌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我想回應一下我們當年談判的第一階段，在小平同志的理論突破的關頭，在十四大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大決定之后，中國的入世談判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仡欉@一段，我們確定市場經濟作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方向是一個多么重要的歷史性的決定。不僅決定我們中國入世談判的命運，也決定中國經濟發展的命運，事實也證明這一點。

　　所以我們中國在入世談判，當年的談判當中我還記得當92年年底，當我們團長宣布我們中國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全場掌聲雷動，他們比我們還激動。他們逼了我們這么多年逼我們講出市場經濟，我們今天終于講出來了這樣一個場面對我們當時談判是極大的推進。我們今天在入世十周年的時候，我們要深深懷念我們尊敬的小平同志，沒有小平同志的無產階級的這樣一個理論家、思想家這樣一個巨大的魄力，我們今天可能還在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相結合的商品經濟這樣黑暗當中摸索。我們首先要感謝我們尊敬的小平同志，我們需要小平通過這樣一種魄力，這樣一種理論上突破，不斷推動中國市場經濟和中國體制改革這樣一種進展。

　　在今天因為南方日報要我講一下關于中國入世與市場經濟的問題，我用比較多的篇幅來回顧了這段談判。而且我希望這篇文章能夠在南方日報或者其他一些雜志上報刊的發表。希望一字都不要動，這樣才能真是的反映當時的歷史。

　　我們中國入世談判當中第一次涉及市場經濟就是87年到92年年底對中國經濟體制的審查，這一審查是中國正式確認我們搞市場經濟，我們和全球其他國家一樣，因為中國入世在某種意義上標志著中國進入全球經濟的主流。因為，當時我們在承認搞市場經濟之前搞計劃經濟，計劃經濟是當時整個全球經濟被邊緣化的部分。我們承認搞市場經濟，我們確定搞市場經濟，就使得我們中國模式正式成為全球主流的部分。入世談判中，承認中國搞市場經濟的同時，我們也加了一句，我們搞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當時表示這樣搞市場，講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可以建設的。因為，在歐洲一些國家也在搞社會市場經濟，所以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世界貿易組織當中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可以接受。

　　記得2001年9月13日中國結束了中國入世所有談判之后，開了一個記者招待會，美國一位記者首先向我提問，他說經過這么多年談判，中國已經跨入世貿組織大門，你們和所有世貿組織成員一樣，從今天起能不能把社會主義這四個字去掉，就講你們是搞市場經濟，我說是不可能的。我說中國搞市場經濟是尋求公正公平的市場經濟，我們要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戰略道路。這是中國入世談判中關于市場經濟問題的第一次交鋒，第二次是在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前期，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第一次當中我們再次進行一次關于市場經濟問題的討論。這次討論是在技術層面進行，是在中國入世這樣一個議定書關于反傾銷當中涉及到市場經濟的問題。那個條款也沒有講市場經濟定位，只講市場經濟條件。

　　因為大家知道對一個國家進行反傾銷的時候，要進行反傾銷的調查，要確認他是不是真的進行傾銷，價格是一個重要的因素。所以當時以美國為首西方國家，認為中國的許多企業在制造和銷售自己的產品的時候不是在市場低迷的條件下進行的。所以如果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下，進行生產和銷售的企業他不可能受世貿組織的反傾銷的條款這樣一個待遇。必須是一個特殊條款，來針對那些不能證明自己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生產和銷售的企業，給予他們一個特殊反傾銷調查標準。經過艱苦談判，認為我們中國存在一部分企業在生產和銷售自己產品的時候沒有按照規則辦事情，對這部分的企業及時進行市場經濟教育，給他們一定壓力是正確的。當時我們接受了這樣條款，這樣條款主要的意思就是中國企業進行反傾銷的時候，一般情況下可以使用世界貿易組織反傾銷協議，除非個企業不能證明他的生產和銷售自己產品的時候是在市場經濟的條件下生產和銷售的。而且當時我們給了這樣一個條款，15年的期。經過十年之后，我們還是發現我們中國許多企業在生產和銷售自己產品的時候并沒有完全按照市場經濟的條件和規定辦事，因此這個條款對中國還有巨大的現實性。

　　所以對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當中涉及到市場經濟這個問題的時候，主要兩次，一次就是92年年底以前對中國經濟體制的審議，那是對國家經濟體制的審議。一次是在我們入世議定書當中關于反傾銷條款當中對于企業市場經濟條件審議。反傾銷是針對企業，所以在這次條款當中，市場經濟的條件是講企業的行為。所以我們比如說對于一個生產打火機國家進行反傾銷的時候，其中有80家能夠證明他的生產和銷售打火機的時候他是按照市場經濟的條件進行的，那么他在進行反傾銷調查就會使用世界貿易組織的反傾銷協議。如果20家企業不能證明自己按照市場經濟條件下生產和銷售產品的時候，要接受反傾銷這么一個特殊的條款。這個條款是某種意義上具有積極意義，他在某種意義上迫使我們中國所有企業能夠在生產和銷售自己的產品的時候，真正按市場經濟的規律和規則辦事。

　　關于中國與市場經濟的問題，我覺得我們現在還必須繼續進行。我覺得為了使中國的市場經濟能夠真正的建立，我們需要做兩件事情。一是建立一個完整的完善的社會主義經濟的法制體系，規則體系。另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法制經濟，規則經濟。應該說中國入世十年來，我們在這個方面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我們入世之后國內和各個部門的法律制度，使我們整個法律制度更加透明。同時我們也制定地方19萬件以上的法律法規，適應一個市場經濟體制，市場承諾的法律法規方面我們取得偉大成就。比如說我們保護知識產權的法律法規，我們感到不足就是我們有了一個完整法律法規之后，我們在執法方面存在很大問題。我覺得我們中國進入在市場經濟問題上，需要做到更多一方面要進一步完善法律法規體系。更重要就是我們的企業，使我們整個社會樹立一種強烈規則意識、法律意識。

　　所以我覺得在我們今天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進程當中，我們必須建立一個真正的市場文化、企業文化。這個市場文化、企業文化我覺得包含以下內容，就是我們的企業在運作當中已經體現愛國家、愛人民、愛自己的企業、愛自己的員工，同時也愛自己這樣一種態度，這就是誠信的待遇。如果一個企業不愛自己的國家，那么他企業的行為因為不誠信會損害國家的利益，損害國家的形象。一個企業如果他不愛人民，不愛自己，他很多企業行為可能損害自己同胞的安全、健康、利益。像現在很多質量和食品安全問題。一個企業家如果不愛自己的企業，這個企業如果不按市場規律辦事情，這個企業是不受尊重的企業，被市場拋棄的企業，最終是垮臺、破產。一個企業家如果不是愛自己的員工，不管他在外面做多少善事，他不可能是一個好的企業家。他應該為自己的企業員工提供最好的勞動條件，不欠工資，而且使自己的企業能夠在企業當中像家庭一樣能夠生活。當然一個企業家你必須要愛自己，自愛，否則他可能的命運是在大牢里度過自己的余生，或者被社會淘汰。

　　在中國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條件下，提出要建立一個良好的市場經濟秩序的條件下，我們提倡以誠信為基礎的市場文化。只有這樣，我們中國的市場經濟才可能在一個扎實的基礎上來進行。另外市場經濟的細胞是千千萬萬的企業，如果我們千千萬萬企業遵循市場經濟的規律，都以誠信的態度來遵守法律法規，我們中國建立市場經濟的問題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解決。

　　我希望我們通過入世十年這樣一個紀念活動，使我們的企業真正建立一種法治文化，建立一種誠信文化，從而使我們中國經濟建立在巖石上，而不是建立在沙灘上，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