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收藏界,不知道韋力的人并不多,他是馳名大江南北的大收藏家之一。他曾被譽為“中國集糧(票)第一人”,現在的他專注于古籍收藏,只買不賣使他的收藏越來越豐富,有人稱他是“中國民間古籍收藏第一人”。
□ 本報記者 于貞志
生活中的韋力儒雅內斂,平易近人,走在大街上,沒有人會知道他在中國的收藏界是一個絕對大腕級的神秘人物,但是看他那高高的個頭,還是讓人能隱隱感覺到他作為一個圈子里王者的霸氣。
采訪與他約在琉璃廠中國書店,因為路上堵車,我晚了些時間,怕他等得不耐煩,趕緊發短消息告訴他,他很客氣地回復說:不急,我在店里看書。
“芷蘭齋”里的謙謙君子
從韋力遞過的名片就可以知道此人的雅興,淡黃的顏色,豎寫的繁體字,是一本線裝書的樣式。在他的名字旁邊,是他給自己的介紹:藏書愛好者,以及他的雅號:芷蘭齋主。
說到芷蘭齋——他藏書的地方,他說,這個充滿風雅意味名字來源一位去他家做客的生意人,看見他的一屋子舊書,隨口就說:“你這里有這樣多的爛紙啊”。他心有所觸,就把“爛紙”二字顛倒過來,取其諧音“芷蘭”,用作了自己書齋的名號。
當初他的這個朋友顯然不了解這些舊書的價值。在今天,隨著文化藝術品投資的興起,作為最后一個被看好的投資項目,古籍收藏已經成為一個熱門。一些具有文化素養的企業家開始關注這塊空間,他們很看好古籍圖書在未來的升值趨勢,開始出現在一次次古籍拍賣會上,而現在古籍的價值,也已經比以前翻了十倍還多。
說到這里,韋力喜憂參半。喜的是他看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識到古籍收藏的價值,這個圈子已經形成了一個比較規范的市場。憂的是古籍價格的一路飆升,有時讓他感覺吃力。前些日子,蘇州藏書大家怡園主人的后人把過云樓藏書的100套古籍一次性以2310萬元的價格售出。看見自己期望的古籍落入財大氣粗的富商之手,一向豁達的他也不禁有了些許遺憾。
為自己的書建一個“家”
從9歲開始,韋力對收藏產生了興趣,但當時沒有人引導他,也沒有多少錢,他僅僅憑著自己的興趣,時而收集郵票,時而收集別的什么。他不時回憶起自己在河北中學念書自個兒跑來北京去書市買書的情景。當時他手里攥著170元錢來到北京尋寶,這是他半年來省吃儉用積累下來的,這么一點兒錢,當時于他而言可算是筆大錢了。他把這些錢都換成了書,捆成兩捆,前后背在肩上,回到家里肩上已經勒出了深深的血印子。
文革結束后,各地成立了“退賠辦”,對于那些文革中抄家而來的物資,都按照政策予與退賠,這里邊就包括大量的個人藏書。韋力當時和“退賠辦”的人員非常熟悉,經常在他們的帶領下去搜集一些藏書,而這些藏書的主人,或者已經被迫害致死,而后人并不愛書,或者因為藏書遭遇抄家,主人對書產生了一種厭棄感,所以他的收購比較順利,這些書是他早期藏書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那個年代,大家的住房非常擁擠,為了騰出空間而把書處理掉,也是當時人們的一個想法。
對于他從各處好不容易搜羅來的這些寶貝,韋力也精心為它們設置了一個專門的家。以前他家住在天津,在天津的西郊,他專門斥資購置了一處3層的樓房,命名為西苑書樓,記得有次見面時,他向我描述了這個書樓,這是他個人收藏古籍的所在,三層樓的空間共陳列近百個大書架。
現在由于工作的關系,韋力把家搬來北京,在他西直門附近的家里,也擺放了他自己非常珍惜的書。但是,他的大多數藏書現在還在天津的書樓里。現在他在北京某處新購了約450平米的樓房空間,作為他藏書的新居。新的書樓在今年下半年將啟用,到時他會把他在天津的所有寶貝搬來北京。這樣,在工作之余,他又可以和自己喜愛的藏書時時陪伴在一起了。
論說古代文人如數家珍
中國在宋代出現了關于收藏的記載,明朝出現了專門的藏書家,因為當時社會上流傳的書很少,圖書十分珍貴,人們對于書籍的崇拜就是對于學問和知識的敬重。圖書收藏與后來出現的字畫收藏不同,字畫收藏在古代稱為文玩,是文人們在茶余飯后的一種雅趣。可以說,在所有的收藏之中,圖書收藏是具有最高品味的,圖書作為人類文化的載體,對它的收藏才是真正的收藏。
中國的古籍圖書分為官刻本、家刻本和坊刻本,在這三類之中,韋力致力于收藏的是其中的家刻本。家刻本一般印數不多,大多是古代文人的個人文集,從家刻本里,我們能夠準確了解一個時代的學術動態和自由思想,而官刻本是政府出錢來出版的,印刷精美,但在這樣政治化的書里,內容都經過政府的竄改與修正,我們不能夠在里邊看到有個性的思想。坊刻本是古代民間書商組織出版的,他們為了降低成本,這些書往往很粗糙,經常出現錯字或漏字。
現在韋力的時間比以前充足了些,于是他能夠靜下心來整理自己的收獲,向大家介紹他的心得。到現在為止,他已經出版了四本書,幾年前他寫了《古書收藏》一書,現在這書已經再版了三次。他曾經用五年時間在大江南北尋訪歷史上能夠留名的書樓,他發現這些書樓有一半已經完全消失了,另一半成為庫房,或挪為它用,現在仍然存在并有藏書的書樓甚至不到總數的十分之一。他整理了這些材料,出版了《書樓尋蹤》一書。
令人刮目相看的是韋力對古典文化的潛心研究,隨意說到一個古代的文人,他便對這個人的來龍去脈如數家珍,對此人的創作成就也娓娓道來,還會說到這個人的文集有哪幾個版本。
在今年他另外有三本書即將出版,其中一本書是《魯迅所藏古籍研究》,魯迅是人共知之的現代文學大家,但人們不知道的是,他也是一位可觀的藏書家,在北京和上海他有上萬冊藏書,而在北京的魯迅博物館里,他的藏書幾乎都是古籍。
在韋力看來,魯迅也是一位藏書的行家,是非常懂書的人,他曾經利用幾個版本校訂古代文集,可以看出他的校勘非常專業,其實這不奇怪,魯迅曾經師事章太炎,而章太炎是乾嘉學派的一位大家。
一只喜歡聚書的
很多人在這方面投資,是為了贏利,他們往往希望以低價買入,然后高價賣出。而他則不是這樣的,從他開始古籍收藏到今天,在這樣長的時間里,他不停地收進書,而對于這些書,他一直都視為心愛之物,沒有賣出過一本。
說到自己的這一點,韋力引用了古人的一句話來自嘲說“聚書好貨,均為一貪”。在收藏這個事情上,他說自己確實可以說得上是一種貪婪。唐代大文學家韓愈的《傳》里,提到一種小蟲,這奇怪的小蟲“好負物”。在路上看見什么東西,就喜歡背在身上,搞得自己越來越累。博學好讀的他向我說到這小蟲,并自許地把自己看為這樣的一只小蟲。
但是,為了購置更多的古籍,他必須有更強的經濟來做自己堅強的后盾。而在當初,他好好地在單位里端著鐵飯碗,就是為了能夠有更多的錢買書,他毅然下海從商。他的商業經營是很成功的,這個在很大的程度上促進了他的收藏。
到現在,他還堅持把自己每年盈利的十之八九投在自己的古籍收藏上來。
韋力思想豁達,他自言自己雖為好古之人,但歷史發展到了今天,他的想法和古人已有了很大不同。他以為收藏這件事,只要自己用心做過便好,至于結局,是他不太關心的事情。重要的是收藏這樣的一個過程,把那么多歷朝歷代經歷重重劫難的圖書一一搜來,保存完好,這已經不是關系一個人的事情了,這已是一個關乎民族文化命運的大問題。這些典籍也只是偶爾為一個人所有,他們以前的擁有者沒有人知道,那么也沒有必要知道以后是誰擁有他們。
曾經有人說“曾經我眼即我有”,如此思想,可謂高人。而當初不吝巨資創辦西苑書樓的主人也為自己刻了一方印,上曰“曾在韋力家”。其中的高妙之處,絲毫不減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