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冰清 禾苗 王娟娟

　　標志著中國債市走向健康的“違約第一單”，可能很快將以對小投資者而言相當殘酷的方式出現。

　　昨日，在深交所上市交易的企業債“11超日債”(112061.SZ)的發行人和保薦機構召集了2013年第一次債券持有人會議，結果不僅未能就解決償債危機達成諒解，反鬧得不歡而散。

　　據《第一財經日報》記者了解，在位于上海市奉賢區的會議現場，盡管“11超日債”的發行人上海超日太陽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002506.SZ，下稱“超日太陽”)和保薦機構中信建投證券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信建投”)試圖讓現場的近百名債券持有人及代理人相信，超日太陽有能力支付本息，并對一些質疑做了解釋，但這些承諾和解釋顯然未能令債券持有人滿意；而召集方終以“到場債權人持有債券數量不足總量50%”為由宣布會議無效，則更是無助于平息部分債券持有人的怒火。

　　此次談判的破裂，恐將使2012年4月上市的10億元“11超日債”進一步滑向無序違約的深淵。

　　談判破裂

　　昨日上午，奉賢超日太陽廠區內外可謂“重兵把守”，除了眾多超日公司員工外，中信建投也派遣了不少人馬駐扎此地。本報記者抵達時，被自稱會議籌備工作人員的一名男子以“有安排”為由攔在廠門外。超日太陽一名人員稱，因前一天已與中信建投溝通，這次會議是對方借超日太陽的廠區來召開，因而所有安排都由該券商負責，他也無能為力。

　　據參與此次會議的債券持有人王先生向本報描述，在會議上，中信建投希望通過投票的方式獲得債券持有人的授權，并與超日太陽再就扭虧及按期兌現發債承諾等進行交涉，但在場的債券持有人并不買賬。

　　多名債券持有人向本報稱，如該債券出現違約，中信建投應是主要責任人，希望證監會能夠對此事介入調查。部分債券持有人甚至表示打算狀告作為知名券商的中信建投。

　　“我們之所以購買這個債，一是沖著它有一個較高的利率(8.98%)和AA評級而來的，二是沖著那份債券募集說明書而來的。”一名投資者表示。

　　資料顯示，“11超日債”是一只無擔保債券。上市之初，評級公司鵬元資信為其評估的為AA級。很多債券持有人表示，之所以在無擔保的情況下還會投資該債券，就是因為有AA的評級以及募集說明書中的“中信、廣發銀行[微博]8億元授信”。

　　正是根據這些信息，一些投資者原本對該債券懷有信心，但2012年12月20日該債券突然停牌，并于12月28日披露的諸多利空消息，令他們目瞪口呆。

　　當日，超日太陽公告稱，該公司董事長倪開祿在境外催收應收款項，辭去總經理職務由其女婿代任；公司有3.8億元銀行借款逾期；有3家供應商因貨款清償事項提起訴訟，涉及9000萬元左右。

　　2012年12月27日，鵬元資信評估有限公司發布公告，將超日太陽的主體長期信用評級和11超日債評級分別由AA下調至AA-。

　　AA評級就這樣突然變成了“垃圾”；而在會議現場，中信建投的工作人員表示，因為“行業問題”，廣發和中信的授信已經“收回去了”。據債券持有人稱，關于取消授信這件事，無論是超日太陽還是中信建投，此前都沒有披露過任何信息。

　　超日太陽常務副總裁陶然對本報稱，超日太陽償債能力出現問題主要是在2012年10月、11月間，當時超日太陽一次性償付了3.8億元的資金給銀行，但由于銀行方面的信貸收權，超日太陽突然出現流動性問題，“原先只要在分行和支行審批的貸款，一下子收到了各銀行總部，令我們措手不及。”

　　業績變臉

　　令債券持有人耿耿于懷的，還有超日太陽的“業績變臉”。

　　2011年10月22日，超日太陽發布2011年三季報，預計全年歸屬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比上年同期增長50%~70%。10月24日，證監會核準超日公司向社會公開發行面值不超過10億元的公司債券。就在核準公告發布后，2012年1月30日，公司發布業績修正報告，預計2011年度凈利潤為同比下降35%~65%。

　　2012年2月28日，公司發布2011年度業績快報，2011年度凈利潤8437萬元，同比下降62.13%，但仍有盈利。

　　3月5日，鵬元資信將公司評為AA級；公司發布債券發行公告。3月7日~9日，債券上網發行。

　　4月17日，超日太陽再度發布業績修正公告，2011年度業績由盈轉虧，變成-5853萬元。4月26日，超日太陽發布的2011年年報最終報出凈虧損5479萬元。

　　2012年10月28日，超日太陽發布2012年三季報，顯示前三季度基本每股收益為-0.09元，但三季度為0.18元，預計2012年度凈利潤比上年同期扭虧為盈，約為1000萬~3500萬元。

　　2013年1月18日，超日發布業績修正預告，預計2012年度虧損9億~11億元。

　　很多債券持有人認為，超日太陽的業績屢屢由預測的盈利逆轉為虧損，而且是在發債節點后才修正，是在誤導投資者。

　　一名債券持有人對本報表示，在主要由中信建投編制的債券募集說明書中，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超日太陽2012年全年業績會大變臉：“如果企業巨虧，相關部門應該不會讓這個債券上市。”

　　此外，“11超日債”募集說明書于2012年3月5日發布，超日太陽直至4月才將2011年全年業績修正為虧損。部分債券持有人質疑：“中信建投在當時那個節骨眼上，難道就一點都不知道超日太陽2011年全年業績虧損的事情么？”

　　一名投資者告訴本報，2012年時，自己就是看到超日太陽三季報后，才拋了全部股票買入“11超日債”，他表示當時很多上市公司三季度業績都很差，但超日太陽該季度仍有正收益，令他印象深刻，沒有料到修正后會變成虧損。

　　投資者不懂債券

　　但是債券投資專業人士表示，買債與其看公司業績，不如看現金流和償債能力。

　　東方證券固定收益部總監孫志鵬對本報分析稱，就投資債券而言，現金流比企業凈利潤更有價值。企業還款，利息支付、本金支付需要真金白銀，而利潤實際上和現金流有的時候是背離的，而最后真正還款用的是你賬上的現金，也就是現金流來還。尤其是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是最重要的，直接反映公司的經營狀況是否健康。

　　本報梳理超日太陽財報，發現自2011年三季報以來，超日太陽的應收賬款就一直保持高位，流動資產扣除存貨和應收賬款后，已經不足以覆蓋流動負債。鑒于近年來光伏行業整體極為困難，應收賬款的不良率相當高，超日太陽的短期償債能力其實一直堪憂。

　　然而，很多債券投資者似乎并不十分理解債券投資的邏輯。昨日，一名自稱專注于債券投資的“11超日債”持有人對本報稱，自己去年盈利16%，也知道現金流，但沒有看超日的現金流情況，因為相信中國不會有違約的債券。他說自己買“11超日債”的決策依據有三點：1.利息高(8.98%)；2.他買的時候剛剛到期不久，可以凈價買入；3.債券成交量好，有流動性。

　　至于AA評級，其實在業內人士看來也是浮云。孫志鵬對本報稱，中國的債券評級確實有注水，AA級相當于國外的BBB-到BB+，也就是介于投資級別和非投資級別之間。

　　雖然目前有關“應該出現一例債券違約，向投資者警示風險”的呼聲很高，但許多小投資者的損失卻是令人遺憾。

　　“我們投資債券的，很多都是老年人，投資債券求一個穩定，如果發了報告，稍微有一點負面我們就拋了。現在就像是把我們關在里面十二級地震。”一名來自杭州的“11超日債”持有人說。

　　就會議現場的狀況看，購買債券的以老年人居多。“都是風險偏好很低的投資者，才會不做股票買債券。”

　　然而，一位家住上海虹口區的阿姨表示：“如果是垃圾債，我肯定不買了。但這是AA級的債券。而且公司預告都說會盈利的，我們在買債券之前，根本不知道它會修正。”

　　這位阿姨投資者今年60多歲，兒子的首付款、90歲父母的養老金都買了這個債券，一共100多萬元。

　　1月23日晚間，超日太陽發布公告，稱公司已于1月22日收到被證監會立案調查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