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張　林

　　這是2014年一個炎熱的夏天，孔祖根像往常一樣，奔波在麗水市區通往慶元縣的山間公路上。今天，他是去慶元縣松源街道底村調研，商量解決農業種養殖戶吳月琴的農地流轉經營權抵押貸款問題。自從2006年麗水市啟動農村金融改革以來，像這樣的上山下鄉調查研究、指導工作，已經成為孔祖根的家常便飯。

　　扛起農村金融改革大旗

　　2012年，麗水市被中國人民銀行[微博]總行確定為全國首個地級農村金融改革試點地區。有了政策支持，麗水農村金改風生水起，農村金融發展成效喜人。全國政協副主席、人民銀行[微博]行長周小川充分肯定麗水金改，稱之為“全國十大自下而上的金融改革”范例之一。

　　“讓葉子長出票子，讓青山化成金山，讓資源變為資本。”這是2006年麗水市啟動農村金融改革的基本思路。那個時候，當地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僅有3869元，僅為浙江省平均水平的52.75%；涉農貸款余額134.08億元，占本市全部貸款余額的32.67%。經過八年的改革，麗水的面貌煥然一新：2014年，麗水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達13635元，增速連續6年居浙江省首位，已達全省平均水平的70.38%；涉農貸款余額達到752.12億元，占全市各類貸款余額的52.93%，增速連續6年居浙江省第一；2014年末，全市涉農貸款不良率僅為0.99%，比全部貸款的不良率低1.3個百分點；農村家庭有效信貸需求可及率和可得率分別高出全國同期水平44.2個和29.3個百分點，高出美國同期水平14.1個和15.3個百分點。

　　如今，麗水的村民們足不出戶就能存款取錢，三天內就能從銀行拿到貸款；青田僑鄉的老人們在收到海外親眷的匯款后，足不出村就能辦理兌換業務；農戶的林權證、農房證、農地流轉經營權證都派上了用場，可以直接辦理抵（質）押貸款……而在八年前，對祖祖輩輩生活在山區的村民來說，這一切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說起眼前的這些變化，許多人都會提到一個名字——中國人民銀行[微博]麗水市中心支行行長、麗水市農村金融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孔祖根。是他，懷著對“三農”的深情厚誼，勇做改革時代的弄潮兒，使麗水這個浙西南欠發達地區迅速成為中國農村金改的示范生。許多見證了麗水農村金改進程的各級領導和金融專家由衷地贊嘆：“沒有孔祖根大刀闊斧的改革，就難有麗水農村金改的驕人成績。”

　　作為麗水農村金改的踐行者和扛大旗者，孔祖根體現了一位基層央行[微博]帶頭人敢闖敢干的精神風貌，成為了農村金融改革宏偉大業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2011年獲得“全國金融五一勞動獎章”，2013年被評為“浙江省勞動模范”并獲得“全國五一勞動獎章”，2014年被中國人民銀行總行評為“感動央行人物”并榮獲浙江省新農村建設帶頭人“金牛獎”。在2015年五一前夕，孔祖根又獲得“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受到黨中央、國務院的隆重表彰。

　　大山深處結下“三農”情緣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1963年出生在寧波奉化的孔祖根，從小在農村長大，對農民懷有天然的感情。上世紀80年代初，大學畢業后的他，沒有留戀大城市的繁華和安逸，而是做出了與同齡人不一樣的選擇，來到麗水大山深處的雅溪中學教書。

　　在那里，孔祖根深切體會到山民們生活的艱辛以及他們對富裕生活的向往。從那時起，孔祖根暗暗下決心，要用自己的知識，培育孩子們的成長，改變農民的命運。也是從那時起，他與農村、與農民結下了不解之緣，幫助農民擺脫貧困、走上富裕道路由此成為他為之奮斗一生的追求。

　　1985年，孔祖根被調到《麗水日報》，成為當地首批“深山行、走基層”的記者，積累了大量一手資料。他在《麗水日報》上發表了一系列關于麗水農村經濟發展的系列報道，并很快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巨大反響，得到了當地政府的重視。1990年，孔祖根被調到麗水地區行署辦公室擔任領導秘書，這使他有機會更加直接地了解農村工作以及農村發展政策。這段時間，孔祖根經常跟隨領導深入農村調研，幾乎跑遍了麗水的所有鄉鎮。麗水素有“浙南林海”之稱，共有森林面積2100多萬畝，約占浙江省的四分之一。孔祖根發現，由于山林不能流轉和變現，加之缺乏金融支持，廣大林農只能困在大山之中，“守著金飯碗討飯吃”。

　　1994年6月，一個偶然的機會使孔祖根與金融結下了不解之緣。那一年，他進入了中國人民銀行麗水地區分行，從事辦公室工作。在新的崗位上，孔祖根勤奮學習金融專業知識，逐步由一個金融門外漢，成長為中國人民銀行麗水市中心支行的掌門人。作為一名心系農民的金融人，孔祖根一直把孟加拉金融家尤努斯視為自己的偶像。尤努斯創建“窮人所有、服務窮人”的格萊珉銀行的故事，深深感動并激勵著他。

　　讓農民財產實現“資本化”

　　2012年，作為全國農村金改的一塊試驗田，麗水針對“三農”需求大融資難、城鄉差距大普惠難這道難題，以城鄉金融服務均等化為目標積極探索“普惠型”農村金融發展之路。作為實施這場改革的一線指揮，孔祖根不辱使命，兼顧央行的宏觀視野和當地“三農”的實際，與地方相關部門和金融機構精心謀劃，在麗水布下了一盤波瀾壯闊的金改棋局。

　　麗水農村金融改革的目標之一就是讓農民的財產實現“資本化”，改變融資難、融資貴的現狀。如何讓農民的財產都能“資本化”，這是孔祖根在深化農村金融改革的過程中思考的問題。通過近年來的努力，像林權、農民住房財產權、土地流轉承包經營權、農村水利工程產權、農副產品倉單、股權等，只要農民手上能拿出的產權，基本可以實現抵押。此招一出，立即打開了農民融資貸款的新渠道，也打開了農村金融發展需求的源頭活水。

　　吳月琴是浙江省慶元縣仙草苑珍稀植物開發有限公司的董事長，10年前，她以租賃形式從農戶手中流轉了50多畝土地，開始種植鐵皮石斛野生品種。按照每畝投入30萬元計算，前期投資至少需要1000萬元。近年來，心中早有規劃的吳月琴開始擴大規模，分批次又流轉了近150畝地，建成了4個鐵皮石斛基地，資金需求也越來越大。

　　“資金肯定是最大的難題，以前貸款，我都是找縣里的農資公司擔保，算下來，月息差不多都要9厘。”吳月琴說。

　　就在她苦上眉頭之際，孔祖根先后三次來到吳月琴的基地調研指導，并在麗水市創新推出了農地流轉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吳月琴將手中的200畝農地在慶元縣土地流轉服務中心辦理了土地流轉權證，并以土地流轉經營權及地上溫室大棚等附著物為抵押，向慶元縣農村信用合作聯社辦理貸款授信300萬元。

　　為了讓農村產權更快、更方便地流轉，孔祖根推動麗水全市建立了農村產權交易平臺。“把村里可交易的閑置資產放到一個公開的平臺上，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來了兩個以上的人，就通過競價，價高者得，農民得實惠。”孔祖根介紹。目前，麗水市已基本建成覆蓋“市－縣－鄉”三級的農村產權交易平臺體系，交易范圍主要包括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林地使用權、林木所有權和山林股權，水域、灘涂養殖權，農村集體資產所有權等十二類。截至目前，共完成293宗交易，金額達1.24億元，全市以林權、土地流轉經營權、農民住房抵押為核心的“三權”抵押貸款余額達63.16億元。

　　孔祖根表示，下一步麗水市還將構建由交易平臺、評估體系、保險體系、擔保（收儲）公司四大主體組成的農村產權中介服務體系，形成評估、交易、擔保、保險、融資、收儲、交易循環流程，成為麗水市農村金融改革中的重要配套機制，促使農村各類資源得到進一步盤活。

　　創新推進信用體系建設

　　在麗水山區農村，曾經長期流行著這么一句話：窮在山上，難在路上，缺在錢上。孔祖根發現，缺乏信貸支持，是橫亙在麗水農民致富道路上的一道巨大障礙。“由于農村信用體系不健全、銀農信息不對稱，農民貸款難問題十分突出，農村經濟裹足不前。”

　　如何破解融資難的問題？

　　經過深入調研，孔祖根提出了一個新的大膽構想——開展農戶信用等級評價，讓信用成為貸款的“抵押物”。他認為：“開展農村信用等級評價，搭建農村信用信息平臺，不僅可以減少信貸風險，而且可以使貸款直接流向那些最需要資金幫助的農民。”

　　說干就干，孔祖根又一次拿出實干的魄力，投入新一輪“戰斗”！

　　2009年，在上級行和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孔祖根率領人民銀行麗水市中心支行全體員工，制定出農村信用評價標準和量化指標。隨后，他又牽頭組織當地機關干部、金融機構工作人員、村干部及村民代表17265人，組成了3453個農戶信息采集小組、198個農戶信用評價小組和3個業務指導小組，在全市農村開展農戶信息采集和信用等級評價工作，舉全市之力推進農村信用體系建設。

　　經過一年的努力，麗水市3453個行政村（包括1.5萬余個自然村）的農戶信用評價面達到100%，成為全國第一個農戶信用等級評價覆蓋每個村落的地級市；42.03萬個農戶中有38.03萬戶完成信用信息建檔并取得了可以作為貸款“抵押物”的信用證。信用證貸款，不僅開辟了農民獲取信貸資金的新通道，也激發了當地金融機構支持“三農”的熱情，拉開了治療農村“金融貧血癥”的序幕。

　　劉成仁是景寧畬族自治縣三枝樹村聞名的石蛙養殖戶。作為一個外來戶，三枝樹村吸引他的不僅是石蛙養殖的自然環境、便捷的交通，更為重要的是這里幫他解決了創業資金難題。如今劉成仁逢人便說：我要感謝人民銀行和信用社頒發的信用證，多虧它，我才有機會淘到養蛙致富的第一桶金。

　　目前,“整村批發、集中授信”成為了麗水農村信用體系建設的新舉措。景寧縣東坑鎮馬坑村的村委主任梅小東介紹：“以前，我們村民對‘信用’不以為然，覺得這個東西不值錢。2013年，信用社的人來核定農戶信息，評定信用等級，信用高的人貸款額度高、利息也低。這時候，大家便紛紛爭當‘信用戶’。”同時，景寧農信社也在馬坑村開展了“整村批發、集中授信”業務，對符合授信條件的152戶農戶集中授信2186萬元。村民們取得信貸資金后，因地制宜，開始從事茶葉種植、鄉村旅游開發等經營活動，紛紛走上了致富之路。截至2014年末，全市已有1558個行政村開展此項業務，共為13.3萬農戶授信125.53億元。

　　通過扎扎實實的農村信用體系建設，麗水市成功破解了長期以來困擾農村地區的貸款難、融資難問題，為我國廣大農村地區趟出了一條可以復制的普惠金融之路。正是得益于銀行信貸支持，麗水豐富的自然資源迅速轉化成農民手中的財富。

　　打通金融服務“最后一公里”

　　孔祖根，不僅是一位乘風破浪的開拓者，更是一位永不止步的超越者。面對農村金融改革取得的顯著成效，他并未停下前進的腳步，而是醞釀著另一個更大的“動作”：讓農民兄弟與城市居民一樣，享受現代金融服務。

　　2009年，麗水市約有60萬農戶可享受各種涉農補貼，他們大多居住在山區，以每戶每月到城里支取一次補貼、每次往返費用10元計算，光路費每年就要花費7200多萬元，還不用說耽誤的大量寶貴時間。初步富裕起來的農民渴望得到更加便利的金融服務。在眾多金融服務中，農民小額提現便利化顯得尤為突出。

　　農民的需求就是自己的責任。針對農民取現難，孔祖根在心里再次勾畫了一幅改善農村金融服務的新藍圖。2010年，他正式提出，要盡快普及農村專用POS機小額取款服務，打通金融服務的“最后一公里”。

　　僅用了一年多時間，麗水2114個行政村便完成了小額提現POS機的布點，并逐步實現了農村各種補貼發放和繳費“一卡通”。到2014年末，累計辦理小額取現、代理轉賬業務150.48萬筆，金額達到4.88億元，惠及150余萬農民，實現農村居民小額提現“不出村、零成本、無風險”。

　　之后，孔祖根再次指導將“銀行卡助農取款服務站”進一步升級，在全市范圍內組建成2010家農村金融服務站，它們擁有小額取款、反假貨幣、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農戶基本信用信息采集、金融知識宣傳教育、“三農”融資服務六項功能。在慶元縣竹口鎮黃壇村的農村金融綜合服務站，我們看到了這樣一個場景。農民林巖壽利用午休時間來到服務站，他將銀行卡插入自助服務終端，嫻熟地操作起來：歸還了當地信用社貸給他做黑木耳的2萬元貸款，給外地讀書的女兒匯了1000元生活費，還繳納了上個月的電費。這樣的場景，在麗水農村比比皆是。經過培訓后的農村金融服務站工作人員，不但可以給村民辦理小額取款業務，還可以給有需求的農戶講解貸款操作流程，協助辦理保險和證券投資業務。

　　近些年，孔祖根還積極推動地方各級黨委、政府，加強農村金融基礎設施建設，打通農村基本金融服務“最后一公里”，降低金融機構服務“三農”的成本。截至2014年末，已推動組建8家政府出資的擔保機構、25家商業性涉農融資性擔保公司、86家村級擔保組織，共為“三農”貸款擔保超過7億元。此外，麗水市還在青田縣方山鄉龍現村設立了全國首個村級外幣兌換點，開展基層外幣代兌服務，使村民足不出戶就能順利兌換外幣。

　　2013年，澳大利亞南澳大學幾位教授訪問麗水，當他們看到麗水的農村金融設施和服務時，大為感慨：“在澳大利亞這樣的發達國家，偏遠地區取款難、老人取款難等問題也沒能妥善解決，沒想到麗水卻做得如此成功，你們為其他國家提供了先進的案例。”

　　要把農民變成“股民”

　　孔祖根所主導的這一系列改革，取得了實實在在的成效，更贏得了國家領導的高度認可。

　　2014年，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期間，對麗水金融改革關于林權抵押貸款的做法給予肯定。他說，“麗水的做法很好，林地承包權和經營權分離，保障了農民權益，方便了經營大戶，值得繼續探索下去。”在2014年國務院召開的全國農村金融服務經驗交流電視電話會議上，麗水作為唯一的地級市代表交流麗水農村金融改革工作經驗。

　　面對過去所取得的成就，孔祖根始終保持清醒。他認為，農村金改只有起點沒有終點，沒有最好只有更好。讓農民財產資本化，這是多年前孔祖根的一個大膽設想。如今，在他籌謀的麗水農村金融改革未來發展道路上，已經勾畫出這樣一幅藍圖：要在“三權”基礎上，通過把全村集體、個人資產股份化，讓農民變成股民，然后經確權完成徹底的股份化改造。農民的身份既是股民，又可成為社區居民，從而改變千百年來農民靠天吃飯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