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生存--一個企業和它的現實窘境

　　●一個正規的效益頗佳的明星企業，因其周遭地下儲有煤炭，從此災難臨頭。

　　●先是正常生產遭遇干擾，后是出門通道被挖斷，公司幾成“孤島”，直接損失上百萬元。

　　●經調查，在其周圍開鑿井筒的竟是一家已被吊銷營業執照的公司，其中原委，撲朔

迷離。

　　□經濟視點報記者 王海圣

　　8月17日上午11時，河南省新密市岳村鎮岳村，有雨。

　　村民岳忠旗(音)老漢在一個廊檐下坐著抽煙，不遠處的鄭州華威齒輪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齒輪公司)罩在雨霧里，看上去異常靜謐。

　　但靜謐只是表象。岳忠旗老漢說，事實上“他們現在就像被放在熱鍋上的螞蟻”。

　　齒輪公司屬鄭州華威耐火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威公司)的子公司，投產于1994年年底，因效益頗佳，次年即被列為新密市明星企業，多年來欣欣向榮。

　　然而，因為公司周遭地下儲有“黑金”——煤炭，2005年3月起，有人私刻公章、以一家早在去年就已被吊銷營業執照的公司的名義在其周圍執意非法開鑿井筒，煽動當地村民鬧事，挖斷公司出門道路，把齒輪公司逼成了“孤島”之勢。

　　如今，近5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事情依然懸而未決。

　　形如“孤島”，坐困愁城，齒輪公司已想到了搬離。

　　開鑿井筒，齒輪公司災難臨頭

　　齒輪公司創建于1993年，投產于1994年年底，總投資5000萬元。

　　“齒輪公司是鄭州唯一一家生產螺傘齒輪的汽配企業，誠信守法，年交稅款300萬元以上。”華威公司監事會主席、黨委副書記張春生對《經濟視點報》記者說。

　　向前回溯，齒輪公司方面直搖頭：“為了偷偷挖煤，他們非要和我們過不去。”

　　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2005年3月下旬，幾個自稱是鄭煤集團蘆溝煤礦服務公司的人趕到齒輪公司晃了一圈，提出要在距齒輪公司150米處掘井采煤。

　　消息很快傳到了總公司，華威公司方面聽此一說，腦海里立即翻上來四個字：滅頂之災。

　　齒輪公司的主體設備全部系自美國和俄羅斯進口，精密度很高，因此最初籌建選址時，國外專家一再叮囑必須距離公路500米以上，否則汽車近距離駛過產生的震動和揚起的灰塵將會毀壞進口設備。

　　“可以想象，如果距離近到150米以內，采煤放炮引起的震動將使公司設備毀于一旦。而煤塵進入車間，拉齒機、磨刀機等精密機床將因精度很快會大幅度下降而報廢，研齒機所使用的每噸22萬元的研磨劑也將全部報廢，研磨出來的齒輪也將成為廢品。”張春生說。

　　不容拖延，華威公司立即向岳村鎮黨委、鎮政府，新密市委、市政府，鄭煤集團蘆溝煤礦和鄭煤集團等單位作了反映，前后共48次。

　　但抗議的聲音如泥牛入海，根本沒有擋住執意要采煤方的腳步。爭執之下，對方干脆更進一步，把建井點選在了距離齒輪公司東院墻僅僅20米的地方。

　　“3月份，他們拆除了群眾住房；4月份，他們開始建筑礦井基礎臺；5月份，他們開始立井架，建吊車房；6月份，他們開始放炮鑿井筒。”齒輪公司方面介紹說。

　　隨著放炮開鑿井筒的開始，齒輪公司立即災難臨頭。

　　6月16日晚23時許，開鑿井筒第一次放炮，齒輪公司產出廢品48件，立即停產。

　　6月17日晚23時33分，第二次放炮，產出廢品49件，立即停產。

　　6月18日晚20點10分，第三次放炮，產出廢品48件，立即停產。

　　6月19日凌晨，該礦兩次放炮，齒輪公司12臺進口設備隨即被迫大修。

　　6月22日，因為長時間維修、停產，導致供貨不及時而違約，長城汽車公司和沈陽7407工廠對齒輪公司發出了警告和處罰。

　　開鑿井筒使齒輪公司損失慘重，據稱，“根據估算至少已損失了上百萬元”。

　　“沒想到老百姓會摻乎進來”

　　許多天的等待之后，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最終，齒輪公司的員工決定采取行動。

　　6月20日凌晨2時許，他們拿著繩子等物品趕到井筒口，一鼓作氣把井架拉倒了。

　　沒有過夜，沖突便迅速升級。

　　“按理說，找我們交涉的應該是礦方，但沒想到老百姓會摻乎進來。”齒輪公司方面說，當日凌晨，正在拉井架時，數十個岳村村民沖了過來，雙方一陣撕扯，均有人輕微受傷。

　　當日凌晨3時許，有人隔墻向齒輪公司投擲磚頭、石塊；早晨6時許，部分村民圍堵了齒輪公司大門，并搭起“靈棚”，燒起了“紙錢”；早晨7時許，村民將齒輪公司供水管道挖斷；上午11時許，村民在齒輪公司門前挖出一道深溝，截斷了進出通道。通道被挖斷，齒輪公司淪為“孤島”。

　　6月21日凌晨，村民將齒輪公司下水道堵死；早晨6時許，有村民在公司門前掛起了第一條辱罵人的條幅；下午18時許，掛起了第二條條幅；晚上，村民將齒輪公司門前的深溝挖得更寬、更深。

　　村民還提出了一些條件，比如：如不允許打窯，每年包賠岳村損失100萬元，按15年計算，共計1500萬元。

　　情況有惡化的趨勢，齒輪公司請求政府解圍。

　　6月22日上午，新密市委副書記李剛良趕到岳村鎮，主持召開了“6·20事件”大會，要求岳村鎮負責疏通道路、水路，解除對齒輪公司的圍堵。當日晚20時，在岳村鎮鎮長馮衛東的監督下，路面被回填了3米左右。

　　同時，新密市政府成立了由市政法委牽頭的工作組，介入調查。

　　“一直以來，我們和當地的老百姓都是非常和睦的，他們用的電、吃的水，都是我們無償提供的，每年還有慰問金。他們又不是礦方，為什么找我們的麻煩呢？”齒輪公司方面想不通。

　　“為什么摻乎？有人給錢了唄！”岳忠旗老漢說。

　　《經濟視點報》記者經由工作組了解到，岳村部分村民之所以鬧事，源于最初井筒建設方與岳村村委會簽訂了一份協議，據此協議老百姓可以從中得到不少實惠。

　　該協議的大致條款是：甲方(井筒建設方——編者注)負責建井、采煤，根據占地情況，按照國家有關政策和現實情況，甲方每年付給乙方(岳村村委會——編者注)糧食補償款直至煤礦閉坑為止，每畝每年1000元；甲方付給乙方各項費用每年30萬元，乙方做好群眾工作，協助搞好安全工作。

　　岳忠旗老漢認為，有些村民被“當槍使了”，因為“明顯人家齒輪公司占理嘛”。

　　執照已吊銷，籌建方瞞天過海

　　井架拉倒了，出來交涉的卻不是礦井老板，齒輪公司相信其中必有隱情。

　　“說實話，對給我們帶來了很大麻煩的當地村民，我們很感謝。”張春生說。感謝的理由讓人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他們向政府反映情況，可能隱藏的真相不會那么早、那么容易大白于天下。”

　　新密市政府成立的工作組很快就將事件調查清楚了。

　　岳村礦井隸屬于蘆溝煤礦26采區，蘆溝煤礦隸屬于鄭煤集團，而早在2004年7月21日，蘆溝煤礦已被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破產，目前屬于整頓階段。

　　據鄭煤集團方面向工作組介紹，2005年6月2日，鑒于蘆溝煤礦存在濫采濫挖情況，鄭煤集團專門下發了一份文件，明確要求所有蘆溝煤礦的生產和在建的礦井必須停產。而此間岳村礦井一直在建設中，明顯屬于沒有開發批準手續的違規行為。

　　是誰如此大膽，竟敢擅自開鑿井筒？工作組經調取甲方與岳村村委會簽訂的協議發現，所蓋公章顯示為“鄭州礦務局蘆溝煤礦煤炭開發公司”，簽字人為“楊二牛”。

　　但工作組接下來的調查卻讓人大為吃驚，所謂的“鄭州礦務局蘆溝煤礦煤炭開發公司”確實隸屬于蘆溝煤礦，但經調閱鄭州市工商局鄭州礦區分局資料，該開發公司早在2004年5月20日就已被吊銷了營業執照，公章被收回，而且法人代表并不是楊二牛，經營方式也只是零售，沒有采礦權力。

　　楊二牛是誰？新密市工作組經調查了解到，該人是蘆溝煤礦的副礦長，但“對于這個人的情況，仍在調查中”。

　　“公司不存在，公章是假的。”岳村煤礦的真相隨之大白于天下。

　　“問題懸而未決，我們很擔心”

　　據當地人透露，在整個蘆溝煤礦，目前還有10多個礦井正在生產或基建，而按照鄭煤集團的文件精神，這都是不符合規定的。

　　和岳村煤礦一樣，蘆溝煤礦非法生產和基建的背后，是對資源的爭奪。

　　據鄭煤集團方面介紹，蘆溝煤礦創建于1966年5月，投產于1972年12月，設計生產能力為每年60萬噸。但由于蘆溝煤礦地質條件復雜，屢屢發生透水和塌方，投產以來連年虧損。2004年7月21日，蘆溝煤礦經由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破產。

　　雖然已破產不再采煤，但蘆溝煤礦散存在地下的煤炭資源還相當可觀。據鄭煤集團方面介紹，蘆溝煤礦地下保守估計尚保有煤炭資源6713萬噸，可采儲量4400萬噸。但另外一些知情人士對《經濟視點報》記者說，蘆溝煤礦地下的煤炭資源和可采儲量應該在1億噸左右。

　　近年

　　“煤炭就是黑金，誰不眼紅啊！”岳忠旗老漢說。

　　據稱，如今在蘆溝煤礦，“偷偷開采很正常，有本事的甚至敢打井。”也正是源于各方面對于煤炭資源的爭奪，齒輪公司被拖下了泥潭。

　　齒輪公司方面坦陳：“如果不是面臨滅頂之災，我們不會主動生事的。”

　　但盡管事實已經調查清楚了，齒輪公司方面依然很擔心，因為政府方面一直還不曾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而公司下邊埋藏的煤炭卻讓很多人眼紅，說不定還會再偷偷建井開挖，且即便不偷偷挖，由有執照的煤礦開挖，齒輪公司也一樣面臨萬劫不復的危險。

　　“如果一定要挖，必須滿足我們一個條件：賠償損失，我們搬遷，說得不好聽點是——逃離。”華威公司方面強調說。

　　搬走了也就省心了，方向是——新密市經濟開發區或者別的縣市。

　　搬離新密，這顯然不是新密市的決策者樂意看到的事。

　　但近兩個月時間過去了，問題卻依然懸而未決，華威公司如坐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