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俠
北京大學五四文學社的學生們年年都等待著3月26日這個日子,在這天的夜晚,散居四處的居京詩人們趕赴海淀,只是為了聽一聽海子的名作《以夢為馬》。
十幾個年頭,一年一年地過去了,與從前不同的是,如果說從前大家想起海子,心
底可以感受到陣陣隱痛,那么在今天,人們在一起談論他則僅僅出于一種懷念。在一個大家被物質刺激又刺激的時代,留在大家心里的只有一種麻木了。
紀念海子的詩歌朗誦會上充滿了壓抑,連西川都感覺不適應,有一次他說,以后他不想再參加這樣的會了,他還是希望大家好好地活著。
不知道誰從哪里翻出了海子寫下的幾封遺書,在網上轉了又轉,貼了又貼,可是并沒有引起人們的多大關注。從遺書上看,海子的直接死因應該是修煉氣功“走火入魔”,他說話的口氣完全不像個正常人。
西川曾經著文探討了海子臥軌自殺的幾個原因,關于練功,他也提到了,但今天來看,當時他是在有意隱瞞。真相是人們一下子不能接受的,但仔細想想又可以理解。
上世紀80年代初,朦朧詩風行全國的時候,人們只看見北島、江河這些詩人對極左年代的憤怒和抗議,卻不曾注意顧城、楊煉等幾位詩人的寫作大量出現了幻象;孟笫顾麄儚纳钪须[身,在語言中找到了歸宿,海子是他們中后進的一位,卻以他的“大詩”把幻象寫作推上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峰。而生活中的他,企圖通過修煉以遁入他所自構的虛榮國度,也是很自然的結果。
很久以來,我在一個人遐想之際,總感覺有個影子在面前晃來晃去。我知道他一定是海子。海子的極端使他成為80年代理想主義的最佳代表,人們的理想主義熱情猛烈地撞擊在迎面而來的90年代上。在冷冰的商業精神下,他們失語、迷惘、焦慮?墒侨绻仨氃谶@樣的一個時代里生存下來,面對他的將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啊?
我設想海子活到了90年代,難道這樣的一種設想是可能的嗎?如果他活在90年代,他還可能是海子嗎?
在十幾年的精神真空里,詩歌形勢一片大好,詩人們天南海北地忙著開討論會,年度詩選也能夠一年出三四個不同的版本,昔日的窮詩人西裝革履躋身于小資,在郊區買了自己的房;更年輕的網絡一代則叫著要取消“詩意”,要強調寫作的“肉身化在場”;而躲在大學里的學院派們自己給自己糊了新標簽,不停地往俗艷的時代封面上涂脂抹粉,不知羞愧地以大詩人自居。
有人想給海子拍電影,有人寫出了《海子評傳》,在網絡上也出現了海子紀念館。大學里酒吧里的海子紀念活動如火如荼,可是我仍然要說:在我們這個年代,海子已經完全被遺忘,F在的小資們需要名聲、幽會和學術職稱。很顯然,他們不需要海子。
海子是一個幸運的人,他死得其所,雖然他在郊區的縣里做一個普通的大學教員很苦悶,他自薦去飯館里讀詩也沒人搭理他。但海子是幸運的,他僻居一方,不見風吹草動,于是他自個兒去了山海關,于是他在這個大眾與平庸的年代里成了英雄,在一個英雄已被遺忘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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