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被拘前夜悔過稱每一任健力寶領導都該反思

　　3月23日晚上11點半左右，原健力寶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張海因涉嫌“挪用資金”在廣州被警方拘留。

　　一個月之后，一本詳盡展示健力寶集團20年風雨歷史，并對健力寶歷屆領導者的經營行為、尤其是張海主政健力寶以來的經營行為進行批判的暢銷書——《健力寶沉浮》——卻火爆登場。

　　頗有意思的是，張海本人正是該書的第一讀者，而張海閱讀此書(打樣稿)的時間，正是其被拘的當天凌晨。

　　“盡管其中有很多對張海的批評，但他沒有提出任何修改要求�！痹摃�作者之一、原健力寶集團企業文化中心副總經理、資深戰略管理顧問林佑剛回憶。

　　而據林佑剛稱，也就是在這次看完書稿之后，張海第一次承認自己不適合健力寶，并表示“有些事情是需要反思了，包括每一任健力寶的領導者都應該反思”。

　　“主動承認‘該反思了’讓我們感到非常詫異。” 林佑剛表示，“為了完成書稿，我和合作伙伴多次與張海交流，但每一次張�？偘炎约赫f得很無辜，并不斷提及自己在健力寶的‘業績’，根本不承認自己在健力寶的經營上有失誤的地方。”

　　資深記者與內部高管聯袂

　　據了解，《健力寶沉浮》由企業管理出版社出版。依托著名經濟管理雜志《企業管理》的企業管理出版社，是國內企業管理類圖書最權威的出版機構之一。而與通常的企業管理類書籍相比，《健力寶沉浮》最大的特點就是由資深財經記者和企業內部高管共同打造。

　　“財經記者從外部旁觀，并與健力寶的歷屆高管尤其是張海有過非常深入的溝通，而內部高管本身就是很多重大事件的親歷者，可謂內外兼修�！薄督×�寶沉浮》責任編輯郭學軍表示，正是對這樣的作者組合十分看好，在未見書稿之前，企業管理出版社便決定將《健力寶沉浮》一書作為年度重點圖書出版。

　　郭學軍介紹，《健力寶沉浮》的第一作者丁秀洪現為國內主流財經媒體《21世紀經濟報道》IT版塊主任。從2001年開始，時為《南方都市報》財經記者的丁秀洪開始關注以張海為首的“凱地系”在資本市場的動作。2002年初，丁秀洪歷時一個月，深入上海、深圳、珠海、武漢、荊州、鄭州以及張海老家鄭州等地展開調查，最終寫出長達10個版的《凱地系真相》報道，在國內較早地厘清了張海們的資本之路。在張海入主健力寶之后，丁秀洪亦曾多次深入健力寶采訪。2004年8月張海下課之后，丁秀洪與張海更是多次徹夜長談。

　　第二作者林佑剛則為業界知名戰略管理顧問，是美的集團MBO方案的設計者之一。2003年5月，當林佑剛決定將自己的研究領域從戰略擴張到企業文化模塊時，被正在高速擴張的健力寶集團聘為企業文化中心副總經理，同時兼任健力寶集團官方媒體《健力寶》雜志主編。

　　據林佑剛稱，初進健力寶時，他給自己定下了“一年為限”的規定，也就是最多在健力寶呆上一年，待其企業文化建設走上正軌，然后“告退”，“作為一名管理顧問，不可能在一個企業耗上太長的全職時間”。一年之后，2004年的7月，張海決定推進健力寶集團的戰略發展規劃工作，這一項工作落在了林佑剛頭上，它由此擔任了健力寶集團戰略規劃小組的常務副組長。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健力寶的戰略規劃小組組建并要進入正式工作狀態的時候，一場風暴卻在最高層上演，戰略規劃項目被迫終止�！被貞浧�2004年8月發生在健力寶的那場股權爭奪，林佑剛至今仍唏噓不已，“接下來所面對的是內部劇烈動蕩的局面，雖然這對企業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不過從內心而言，這樣的動蕩在管理顧問的眼中卻是一個活生生的案例。”

　　于是，林佑剛既定的在健力寶的時間被整整推遲了半年，直到2004年12月20日，由三水區政府派出的健力寶復產領導小組宣布解除30名高層管理人員職務，林佑剛名列名列其中。

　　但在健力寶一年半的職業經歷里，由于所處的特殊職位，林佑剛得以翻閱了健力寶20年來的所有資料，并多次與健力寶集團各部門員工和領導層交流，積累了豐富的一手資料。

　　“我本無意去寫一本關于健力寶的書，最多只是想把它作為一個案例來研究，以備日后用于管理咨詢和培訓。”林佑剛說，“但從張海下課開始，關于健力寶的種種新聞源源不斷，其中有的是事實，有的接近事實，還有的則純屬猜測臆想，于是我決定要把健力寶的變化給寫出來�！�

　　林佑剛強調，《健力寶沉浮》不完全是一本健力寶的傳記，更不是一本獵奇的娛樂書，講故事只是其中的一項功能，它更是作者對健力寶20年興衰成敗背后原因的深入剖析，“我希望本書能夠給任何一個從事企業經營管理的人——無論是領導者還是管理者——以啟發，我更希望健力寶的經營者能夠從本書中得到一些具體的啟發，對健力寶未來健康發展起到積極的作用”。

　　健力寶七宗“罪”？

　　20多年前，伴隨著改革開放浪潮，誕生了一大批新興企業，能夠存活至今的，大多數已經成為業界翹楚，比如聯想集團、萬科集團，以及健力寶。

　　從今年3月23日張海突然被警方拘留審查，到此前的去年12月初三水區政府強力接管；從去年8月23日張海被宣布下課，祝維沙走上前臺，到11月16日北京匯中天恒和北方亨泰科閃電般地收購健力寶絕大部分股權；從“資本屠夫”閃電收購健力寶到創始人李經緯涉嫌貪污……

　　最近幾年來，由于健力寶在國人和整個食品飲料行業的特殊地位，圍繞健力寶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不斷挑動著人們的神經。在新浪網有關健力寶專題的問卷調查中，總共有30余萬人參與。

　　從李經緯到張海到祝維沙再到李志達，及至后來的“復產領導小組”，健力寶一次次權利更迭背后，到底潛藏著怎樣的因果？五任掌舵人兩任涉嫌犯罪，一任被強行驅趕，健力寶紛繁復雜的利益鏈條深處，到底又潛藏著怎樣的因果？從“民族飲料第一品牌”到如今背負數十億負債，甚至凈資產有可能已為負值的窘況，健力寶產業經營的覆轍中，究竟又有多少值得后人警醒的前車之鑒？

　　“這些問題正是《健力寶沉浮》一書所要解決的�！惫鶎W軍介紹，《健力寶沉浮》一書大量采用對話及健力寶歷任高層的內部講話，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首次披露，“從對健力寶歷史的梳理來說，《健力寶沉浮》無疑是目前為止最詳盡和深入的。”

　　引人關注的是，在用15萬字的篇幅詳細披露了健力寶20年從無到有、盛極而衰的故事之后，《健力寶沉浮》另外一半的內容則對健力寶20年的經營得失進行了歸納總結，并大膽進行了專業點評：

　　一，長期戰略迷失。書中披露，健力寶無論在李經緯時代還是張海時代，都嚴重存在戰略迷失的問題，戰略迷失導致了兩個時期的健力寶缺乏清晰的戰略性目標，最終陷入困局�！霸诶罱浘晻r期，企業的發展實際上是一個個‘隨遇而安’的決策去‘自然’推動的，而張海時期的健力寶則更像是一個患了‘多動癥’的小孩，喜歡四處出擊�！绷钟觿傇u價，“很大程度上，李經緯和張海都沒有真正把握好飲料產業的發展規律。”

　　二，組織架構不合理。書中認為，健力寶的治理結構、組織結構及組織功能的設計、關鍵職位、職級設計等方面都存在著明顯的不合理，結構的缺陷導致整個組織未能抓住最關鍵的影響企業經營的因素�！袄罱浘晻r代的健力寶跟國內很多企業一樣，是一個具有鮮明創業者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企業。如果說李經緯時代的健力寶所存在的結構問題是當時國有企業的通病，那張海管制下的健力寶所存在的問題則完全是股東的經營管理問題，治理結構錯位、組織功能缺失等，都是張海時期健力寶治理結構缺陷的基本表現。”林佑剛表示。

　　三，流程管理僵化。書中披露，在張海主政期間，“流程”在健力寶內部是一個經常被掛在嘴邊的詞，“按流程走”是很多中高層喜歡說的一句工作語言，而健力寶內部所制定的流程文件匯總堆起來都超過1米�！暗�健力寶的流程卻太完備了，乃至一個內部攝影攝像工作都有一套詳細的流程，而人力資源部門的業務流程更是多達23項�！� 林佑剛回憶，“健力寶內部經常有這樣的現象：本來一個電話或者一句話可以搞定的事情，卻一定要擬一個書面的工作聯絡單；財務的審批時間時常要拖很久，假如某個領導出差了，很急的事情也要等他回來�！�

　　四，營銷模式敗局。書中披露，李經緯時代的健力寶，主要是李經緯以其好交朋友和夠義氣的獨特個人魅力深深吸引著成百上千的健力寶經銷商。“從1984年到1997年這十多年間，健力寶從本質上是屬于‘推銷商’、‘坐商’，而不是‘營銷商’。”林佑剛評價，“盡管后來李經緯也嘗試對整個營銷模式進行變革，但由于整個團隊已經習慣了‘坐商’，變革的阻力和整個團隊的落后意識使健力寶最終沒有在李經緯手中建立起符合新的競爭形式的營銷體系。”

　　而張海入主之后，健力寶大力推行合作伙伴制營銷模式�！昂献骰锇橹埔鈭D在可口可樂的‘通路精耕’與娃哈哈的‘聯銷體’營銷模式之間取得一種平衡，但最終卻弄得兩不像，投入了巨大得資源，收效卻不理想，最終不得不收縮戰線。”

　　五，多品牌失敗。健力寶、檸蜜寶、天浪、樂臣、超得能，是李經緯時代的主打的五大品牌，如果再加上下屬廠推出的品牌，則有超過20個，但真正成功的只有健力寶；相比之下，張海時期健力寶推出的第五季、爆果汽和A8，在品牌炒作上卻較為成功，尤其是第五季和爆果汽，更是在市場樹立了較高的品牌知名度，“今日流行第五季”、“讓你一次爆個夠”等品牌廣告語也成為一時的流行語。但林佑剛認為：“張海在健力寶的多品牌運作失敗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重蹈了李經緯的覆轍，沒有對健力寶這個主品牌進行徹底的年輕化改造；二是在實際推廣過程中，各品牌缺乏清晰的定位，令人搞不懂誰是主角，最終品牌之間相互打架�！�

　　六，企業文化迷茫。據林佑剛稱，2003年下半年，他曾牽頭在健力寶內部作過一次企業文化調查，絕大部分員工仍認為改制已經兩年的健力寶還未形成成熟的企業文化。“健力寶企業文化的迷茫集中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內部溝通不暢，私人關系好，部門合作卻難乎其難；二是內部人際關系復雜，經�？梢月牭健�×××的人’、‘老健力寶人’、‘招聘來的人’等說法，彼此之間探聽誰是誰的人已經成為很多員工的潛意識�！�

　　七，人力資源管理混亂。林佑剛稱，李經緯時代的健力寶作為三水地方國有企業，執行著“本土化人才”政策，除了因為公關宣傳需要引進了像李寧這樣具有廣泛的社會知名度和人脈關系的人，以及后期部分外地應屆大學畢業生加盟之外，清一色是三水人，缺乏全國各地的優秀人才加盟，嚴重束縛了健力寶的經營思維；而張海時期的健力寶，卻在人才引進與任人唯親之間彷徨，“沒有統一的選人標準，需要人才時，只看專業技能而不看是否適合健力寶文化及其他方面，各式各樣的人都進來了；沒有制度化的解聘標準，即使是管理人員的解聘也很隨意，給員工帶來不安全感；中、基層員工培養與整合無統一標準，一方面造成部分老員工未適應企業轉制帶來的文化轉變沖擊，表現得相對更保守，另一方面少數新員工帶來得不良習氣影響得不到有效消除�！�

　　張海雨夜看書

　　據林佑剛介紹，《健力寶沉浮》書稿出來之后，由于書中較多涉及對張海主政健力寶期間經營行為的批評，本書責任編輯郭學軍先生遂希望能有一些張海本人的正面回應。

　　2005年3月23日凌晨一點左右，廣州番禺某大型樓盤附屬酒店大堂，張海冒雨開車從深圳趕來赴約。

　　“張海用差不多兩個小時翻閱完全書，但他沒有對書稿提出任何修改意見�！绷钟觿偙硎荆�“當時他還說，‘這本書的難得之處在于故事的完整性，而且其中又閃耀著思辯的色彩，不枯燥、不淺薄。在看這本書的時候，我就把自己當作一個外人，看別人經營企業的成敗得失。單純從一個做企業的人的角度，書中很多觀點是極有啟發和借鑒意義的’�！�

　　林佑剛稱，看完書稿之后，張海首次表示將對自己的經營行為進行反思，“張海當時甚至說，‘經營了兩年多，深刻地感受到了健力寶獨特的企業人格，有時候一說起這個企業就像親人，能感受到它對你的關注，甚至是責備’。”

　　林佑剛稱，也正是在此次見面中，張海首次提出了企業家的“主人”和“仆人”之分，“張海當時說，‘有些企業需要的是主人，有些企業需要的是仆人，但我的經營風格是前者，而健力寶更需要的是一個仆人’�！绷钟觿偦貞�，“當時張海還說他跟祝維沙聊天，祝維沙也特別贊同他這個觀點，并承認也不適合健力寶的人格�！�

　　“我們曾經多次與張海和祝維沙溝通，但主動承認‘不適合健力寶的人格’，這還是第一次�！绷钟觿偙硎�。

　　據林佑剛稱，會談結束之際，張海還主動表示愿意為《健力寶沉浮》一書作宣傳，“當時他說，‘任何一個成功的企業都是有自己獨特人格的，健力寶就是這樣一個已經形成了自己人格的企業。在健力寶的發展歷程中，2004年的股權之爭只是一個小插曲。什么是金剛，就是它可以傷害別人，但別人卻傷害不了它，我覺得這很像健力寶。所以我推薦大家看這本書，雖然它不是最全面的，但至少可以讓你知道得更多一些’。”

　　為了書的宣傳，當天晚上10點左右，丁秀洪還再次致電張海�！皬埡Ｔ陔娫捓镄β曀�朗，同時還建議，為了讓《健力寶沉浮》更具權威性，可以考慮讓健力寶的歷任掌舵人皆出來說一兩句話。”林佑剛說，“由于考慮操作起來頗有難度，張海主動提出讓我們給他兩天時間，由他去說服李經緯和祝維沙。當時他還說，‘他們應該會答應，有些事情我們是需要反思了，包括每一任健力寶的領導者都應該反思’。”

　　然而，1個多小時之后，當張海走出就餐的廣州東山食府時，卻被迎候在此的廣東警方拘留。

　　健力寶前途依然看好

　　盡管在林佑剛看來，健力寶20年歷史里歷屆領導人在經營管理方面有太多的不足，但他依然對健力寶的未來非常看好，“就像張海所說的一樣，健力寶特殊的成長經歷已經練就‘金剛’之身，種種變故只會暫時影響其經營，但并不會傷害到其長遠發展。”

　　林佑剛認為，至少有四大理由可以保證健力寶未來的持續增長：

　　一，健力寶有一系列非常優秀的產品。特別是其“促超量恢復合劑”運動飲料是中國無可替代的最佳運動飲料。健力寶運動飲料是上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中國的體育科研人員為了解決我國運動員進行大量的體育訓練之后如何迅速恢復體力而歷經3年時間研制成功的智慧結晶�？梢哉f，迄今為止，沒有一種飲料產品可以真正超過健力寶運動飲料。國家體育科技進步一等獎、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等大量的榮譽非常雄辯地說明健力寶的優秀性。而健力寶運動飲料20年經久不衰深受消費者歡迎也證明了這一產品的可持久性。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事實是，即使在非常困難的2004年，健力寶運動飲料的銷售額仍然達到15億元。

　　二，健力寶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品牌。在健力寶的20年發展歷程中，雖然企業經歷了非常多的磨難，但是迄今為止，健力寶作為產品品牌還沒有跟哪一件負面的信息聯系在一起。此外，雖然歷史已經逐漸變成人們久遠的記憶，但是健力寶過去20年在中國體育事業發展道路上所作出的貢獻是一座永遠的豐碑。追求健康，對民族體育事業、社會進步的熱忱貢獻是健力寶品牌深厚的底蘊。這一底蘊已經為健力寶品牌的持久生存打下了百年地基。

　　三，正因為有前面兩個原因，健力寶從來就不缺資本的青睞與追逐。張海2003年2月在接受鳳凰衛視采訪時曾經說過，哪怕健力寶只剩下“健力寶”這三個字了，我也要把買它下。無獨有偶，李志達在閃電式入主健力寶后，在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也動情地說，最壞的打算是只剩“健力寶”這個品牌。某種意義上說，健力寶過去缺的是資本，但最不缺的卻也是資本。只不過，無論是誰，在給健力寶確定資本的主人時，需要十二分地小心，要把健力寶交到一個可靠的、有經營能力，能夠持續經營的資本家手里。

　　四，健力寶作為三水的經濟支柱企業，地方政府不會讓它倒下。健力寶最后幾年的逐漸衰弱，一個深層原因是其國有體制的束縛。但是，一旦作為地方支柱企業的健力寶出現持續經營上的危機，地方政府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會動用一切可能的力量來挽救健力寶。比如，三水區政府后來強行接管健力寶的舉動，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理解成是地方政府對健力寶前程的關心。

　　“更為關鍵的是，每一位對民族品牌心存熱望的國人，都對健力寶的重現輝煌充滿著期待！”林佑剛最后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