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趙清潔：

　　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讓汽車站起來跑

　　企業就是一個平臺

　　中國商人：你好!趙總，你是如何從一名遼寧工業大學的老師進入汽車制造業的？

　　趙清潔：我從1991年開始進入企業的，此前是遼寧工業大學的老師，到現在已經16年過去了。最先進入的是錦州減震器廠，我當時任該廠研究所所長。到現在，我覺得企業越來越像一個平臺，借助這個平臺，可以生產出產品，也可以進行資本運營。

　　中國商人：聽說你一直在研究如何讓汽車站起來跑？

　　趙清潔：呵呵(笑)。前不久，我在美國路演時，有一個投資人問我是如何進入汽車這一產業的。我回答說，我出生在錦州市黑山縣鄉下，大約在我8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汽車，是原蘇聯產的老式嘎斯汽車，我就問一位長者‘為什么汽車跑得這快’，長者告訴我‘它這只是在地上爬，如果等汽車站起來跑的話，它將會更快’。我就告訴美國投資人，我從小就一直在研究如何讓汽車站起來跑。美國人聽了，大笑不已。

　　中國商人：艱辛的童年生活，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趙清潔：我伯父是

國民黨軍隊的高級干部，由于這層關系，我的童年一直生活在陰影中。加上父親過早離逝，他是1963年去逝的，那時候我只有6歲。

　　這樣，家庭的重擔就全部落到了母親的頭上，她帶著我和兩個姐姐在鄉下過著艱難的日子。我就成了我們家惟一的男人，我從小就立志承擔責任。從小學到中學，我一直都很優秀，也很用功。由于歷史原因，我不能上工農兵大學，我就在考慮自己的未來之路如何走。當時，在讀高中時，可以半工半讀，選擇一門職業，我當時認為未來的中國農村必定要走機械化之路，我就學會了開拖拉機。

　　我第一次參加高考我就報考了大連海運學院海洋專業，但政審沒有過。第二年，我就報考了遼寧工業大學汽車拖拉機專業，被錄取了。因為成績優秀，畢業后即被留校當上了一名老師。當時，我母親和兩個姐姐都還在鄉下，導致我當時不能有過多的選擇，結婚成家把母親接到自己的身邊成了當時最大的心愿。

　　后來，我就在本院讀了一個研究生班。一邊做教學工作，一邊搞研究，發表了很多論文，也獲了獎。當時，我們還搞出了兩臺家轎樣車，但由于企業方面的原因，最終沒有上馬，對我的打擊很大，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決心走出校門，開創自己的事業。

　　中國商人：這才是你走出校門的真正原因？

　　趙清潔：對。

　　在決定跨出校園的時候，前期就開始研究企業管理。1989年1月，正式從遼寧工業大學出來，任錦州減震器廠研究所所長。當時這家減震器為雅馬哈80摩托車等配套。1990年，企業因為開發亞運會紀念章而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加上企業負責人的其他問題而被免職，我是企業里惟一懂經營管理的人，又是研究生學歷，這副擔子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肩上。時間是1991年1月。

　　中國商人：一個大學教師出身，又沒有管理經驗，你是如何是管理這樣一家破敗不堪的國有企業？

　　趙清潔：的確如此。剛接手時，企業一無資金，二無人才。資金鏈完全斷裂，廠里雖然只有幾十個人，但因為是國有體制，個個都不好惹，不服人管。我不僅要學會控制成本，還要學會改造生產線、提高產品質量，更要學會對那些舊體制、舊習慣、舊的不良風氣的改造。這是我當時所面臨的最大問題。

　　萬分努力，萬事必得

　　中國商人：聽說你當時總結了三條行之有效的管理經驗？是哪三條？

　　趙清潔：一是建立企業優秀的核心文化體系；二是必須建立起行之有效的決策體系；三是建立一個優秀的人力資源體系。當時的

中國經濟還較為松散，公司還沒有出現，企業就是工廠，工廠就是企業的形式。廠長來了，員工就干活，廠長走了，員工就休息，很難領導。

　　中國商人：如何改變這種懶散的狀況？

　　趙清潔：因為是教師出身，我既不會打人也不會罵人，如何讓大家統一認識、視廠如家。我就想了一個主意，在全廠評選最差的員工，無記名設票方式評選。目的是激起大家先進者榮，后進者恥。最后還真把全廠最差的員工給選出來了。一共選了十個，因為是無記名，誰不知是誰選的。那些總是不干活，總是愛搗蛋的職工終于給選出來了。其中有5個人因為被選為最差而調走，讓剩下這五人脫產培訓，廠里給生活費。這樣一來，職工敬業愛崗的意識大大得到了提高。

　　在全體職工統一了認識這后，我們改變了游戲規則，率先在錦州提出了基本工資+崗位工資+獎金的計件報酬方式，分配機制的改變一下子將所有的積極性提到了一個新高度。

　　中國商人：在企業的成長過程中，如何做到以小博大的？

　　趙清潔：比如我要上一個項目，而我手頭只有1000萬的資金。怎么辦？我會把這資金投向最核心的技術領域，其他次要的我實行外包，這樣就可以達到控制整個項目的目的，又達到了節約資金的效果。

　　中國商人：聽說萬得集團是在政府的要求下成立的，是這樣嗎？

　　趙清潔：由于減震器廠三年三大步，發展很快。政府就要求成立集團，將錦州減震器總廠、錦州萬得摩托車公司、錦州彈簧廠合而為一，成立萬得集團，那是1997年的事。

　　中國商人：為什么想起來，給自己的企業起名為萬得？

　　趙清潔：我一直有一個情結，不做到最好誓不罷休。萬得(wonder)在英語里就是意即‘奇跡’，在中文里就是“萬得”，寓意于“萬分努力，萬事必得”。你想得到的任何東西，你必須付出代價和努力。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中國商人：一無資金，二無訂單，如何在這片廢墟上建立起自己的夢想？

　　趙清潔：開始沒有錢，我只好把能變現的東西都變現。有一家企業積壓了我們大約300萬元的產品，對方以質量為由要求退貨。如果這樣退貨，我們企業就死定了。沒辦法，我就開始找對方的軟肋，我對他們講‘我們是按照你們提供的圖紙要求生產的，質量問題也有你們的責任’。最后協商的結果是，我們負責接收這批產品并修理好進入售后市場。但對方必須答應一個條件，就是以后新的訂單必須給我們來做。這樣，就盤活了整個企業。

　　中國商人：據說在最鼎盛時期，你麾下擁有18家大大小小的企業？

　　趙清潔：是的。當時為了給政府減輕包袱，有些企業嚴重資不抵債。人多也很復雜，我一到上班時間，就是處理一些社會問題，當然還有扯皮的事情。

　　在A處投資，在B處收益

　　中國商人：真正讓萬得汽車獲得解放是哪一年？

　　趙清潔：2000年。

　　這一年，錦州市的人大會議上許多領導探討錦州經濟為何裹足不前，大會要求我發言。我只好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認為“第一是企業的規模經濟與本地資源環境有一個匹配的臨界點，也就是企業規模在本地資源環境中有一個坎，當企業規模沒有超過這個坎，本地環境資源對企業規模的提升有正面拉動作用，當企業規模超過這個坎，本地環境資源對企業規模的提升有負面制約作用。萬得在錦州有兩個億的產值就到達了這個坎。第二個是新經濟與舊規劃不相配；第三是招商引資與國有控股權退出的沖突；第四是長期發展與短期利益的沖突。

　　當時會場就有領導問我“怎樣做才能改變這種局面。”我說“只有改革。”這樣，萬得集團就成了錦州進行國有股權改革的試點企業，進行了大刀闊斧的股權改革，企業一下子獲得了新生。

　　中國商人：你是如何處置國有股權那一塊的?

　　趙清潔：當時萬得集團注冊資本1000萬,但債務沉重，銀行作為債權方只同意萬得集團往外剝離資產，不同意往外剝離銀行債務，這樣凈資產就大幅降低.賬面凈資產只剩600萬，評估后增加了一倍，變成了1200萬。最后，以1000萬的價格進行了私有化。

　　中國商人：是你一個人買下來的嗎?

　　趙清潔：不。是以深圳的一家公司及北京的一家公司聯合來投資萬得的，然后我在深圳那家公司獲得了股份。

　　中國商人：原來如此!在投資方面，你似乎很有天賦?

　　趙清潔：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投資理念，就是“在A處投資，在B處收益”，這很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

　　中國商人：你在香港的那家上市公司也是由你控制嗎？

　　趙清潔：我們有三個主要持股人，我是第二個大股東。

　　中國商人：在英國上市的CHINA WONDER公司情況怎么樣？

　　趙清潔：呵呵，那是中國第一個在倫敦IPO的企業。

　　中國商人：它的主業是做什么？

　　趙清潔：機電裝備。這個公司還很小，但前景很好。

　　中國商人：作為你最核心的企業——漢拿電機這一塊又是如何做起來的？

　　趙清潔：當時是與韓國一家企業合資成立的，主要生產汽車起動機與發電機兩大類，當時它的注冊資金是1200萬，但光是土地、廠房、設備等就得1500萬美元，這樣等它們把廠房建及生產線裝備起來之后，就搞不下去了。加上亞洲金融風暴使得韓國那家公司進入破產保護，這樣1997年10月，我接手。

　　中國商人：是政府下令要你接盤的嗎？

　　趙清潔：當然。

　　中國商人：當時漢拿的主要競爭對手有哪些？

　　趙清潔：多了。最重要的有日本電裝設在天津的全資子公司、蘇州的三菱、湖北的德爾福、法國瓦雷奧設在上海的全資子公司等等，就是行業的頂尖對手。

　　中國商人：含有核心技術的汽車零部件出口，是不是說明中國制造業正在發生變化？

　　趙清潔：的確如此。

　　中國汽車零部件出口的崛起是一個信號。它標志著中國正在從生產

紡織品、玩具和鞋類等基本商品，走向生產更高價值的工業產品。這些擁有更高附加值的產品將獲得國際社會廣泛的稱譽，也是中國從制造轉向創造的轉折點。

　　中國商人：請你描述一下萬得汽車的未來？

　　趙清潔：總的來說，萬得汽車將會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地走。第一步讓萬得汽車走出中國，直接面對世界及海外市場；第二步進一步加強萬得汽車的核心研發力量，真正做到萬得汽車引領技術潮流。

　　>>記者手記：

　　采訪完趙清潔，記者10余天不想動筆。

　　并不是不想寫，而是不敢寫，也不知從何寫起。

　　這樣一位出生在五十年代整整比記者大十歲的企業家，他的人生經歷曲折而坎坷，他身上處處都烙有時代的痕跡。幼年喪父、家庭成份不好、以至童年的生活都要在一種低人一等的環境中度過；過早就倍嘗生活艱辛，在文革中不僅沒有沉淪，反而在中國第一次恢復高考時即以優異成績考取了大連海事學院，由于那個時代特有的政審問題而沒有被錄取；現實并沒有把這位心懷夢想的年輕人嚇退，反而更堅定了他奮發向上的決心，第二年再以優異成績考取遼寧工業大學汽車與拖拉機專業；畢業留校任教，再然后是下海，創辦自己企業，現在又趕上了全球資本運營時代，他的公司一躍而成為中國在汽車電機與起動機領域的佼佼者……

　　這樣一位處處打有時代烙印的中國企業家，如何來寫？如何來展示他豐富多彩的人生？這個問題，足足縈繞了我十天之久。

　　現在，我將這篇文章的奉獻出來。只想展示一個真實的萬得汽車，一個真實的趙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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