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丹 葉慧玨
內容導讀:一個美國宅男分析師和一個中國地產富豪之間的對攻。
2012年6月21日,一個居住在美國洛杉磯郊區的猶太人,對一個身處中國廣州的地產富豪發起的一次突然襲擊,一度讓后者掌控的香港上市公司的市值,在不到2小時的時間內蒸發了130億港元。
這個現年40歲的猶太人,便是美國知名做空機構Citron(法語“檸檬”,中文音譯為“香櫞”)的創始人和唯一正式員工,Andrew Left(安德魯。萊福特)。2001年8月至今,他已累計發布了150多份針對上市公司的負面報告,其中包括20家中國公司。而這一次,Left的對手,是中國第二大地產企業恒大地產(3333.HK)的董事局主席,許家印。現年53歲的許,于2011年位列“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第六位,彼時個人財富高達人民幣396.4億元。
雖然,僅一個交易日之后,恒大地產的股價便開始持續反彈,并在7月6日回升至接近6月20日的價位,但Left頗為得意地對本刊記者稱,此前,通過“做空恒大股票”,他已經從這次事件中“賺了不少”,“我以此為生”。
聽起來,Left像極了那個傳說中的、在資本市場獨來獨往的冷血獵殺者。不過,在“做空恒大”一周之后,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現實中的Left,給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印象。
在本刊記者依照Citron網站提供的聯系方式發出郵件后,僅僅5分鐘,Left就給出了回復,并約定了第一次采訪的時間。6月 28日晚,約定時間將至,他又發來一份郵件說:“我在等你的電話。”
“我并沒有改變對恒大的判斷,我現在還在收集新的材料。”Left對本刊記者稱,雖然,彼時恒大股價已經企穩并展開反彈。“恒大和奇虎360(2011年11月,Citron發布報告指稱‘奇虎360財務數據作假’)是完全不同的故事。我覺得,奇虎360是100%的財務欺詐,但恒大地產不是,恒大的經營業務是真實存在的。問題是,它沒有盡到恰當披露的義務。對投資者來說,它在資金運作上有許多謎團仍然等待解開。”
“所以,我不能用‘舞弊’或‘欺騙’來指責恒大。我只能說,它采用了非常激進的會計方法。”不過,他又強調說,“激進的會計方法和舞弊之間,只有一線之隔。關鍵是,你如何看待它的會計方法。”
他對本刊記者斷言,“作為一個公司,恒大肯定能夠走出中國房地產目前的困境,但對于它的股票的估值,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他看來,恒大目前最需要做的兩點是:第一,讓公司變得對投資者更加透明;第二,向真正的消費者而不是投機者賣房子。
不過,Left在電話中的慷慨陳詞常常會被打斷,因為他需要不時地停下來照顧孩子。目前處于離婚狀態的Left有4個孩子,他每天都要抽出時間來陪伴他們,包括在洛杉磯郊區的家與學校之間接送孩子等,堪稱一個典型的“宅男”。
一邊是一家市值600多億港元的上市公司的命運,一邊是話筒里不時傳來的孩子稚嫩的嬉戲吵鬧之聲,不免讓人恍若隔世。
“宅男”分析師
2001年創辦“股票檸檬”(Stocklemon)網站,并通過其發布針對上市公司的做空報告,是Left做空生涯的起點。關于網站名稱的來歷,Left解釋稱,“檸檬”(Lemon)在口語里是“有缺陷”的意思,那些有問題的股票,在他眼里就是一個個“檸檬”。6年以后,他把網站的名字更改為更加文藝也更加隱晦的法語單詞“Citron”(檸檬)。
幾乎與此同時,中概股開始進入Left的視野。而恒大地產,已經是他第20個試圖“做空”的中國目標。
在恒大地產和奇虎360之前,2006年2月至2011年10月間,通過發布負面報告,left已累計對18家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發起進攻,并取得了16勝2負的標榜戰績,其中7次,還是以“擊倒”(被做空公司最終退市)取勝。
Left本人對本刊記者表示,做空“東南融通”是他的最得意之作。
2007年1月在紐交所上市的廈門東南融通公司,一度號稱“中國領先的金融IT綜合服務提供商”,也是中國第一家在紐交所上市的軟件企業。之后,其股價從發行時的17.5美元/股一路飆升,最高曾高達42.86美元/股。不過,2011年4月26日,在Citron發表報告質疑其“涉嫌造假”后,東南融通便全線潰敗,在短短的3個多月內,股價暴跌了98.63%,于當年8月19日被紐交所摘牌,并在12天后宣告解散。
當然,Citron并非一家公益機構,正如Left所坦言的,他以此為生。
談到如何從“發布針對上市公司的負面報告”中賺錢時,Left對本刊記者稱,他既不會出售報告,也不會與其它做空機構合作。此前,當被問及“你在做空的時候,會不會聯合其他做空機構和基金一起跟進”時,Left也曾很肯定地回答說:“沒有。”
他對本刊記者稱,自己既是分析師,又是做空者。“做空的時候,我用的都是自己的錢。”他甚至自嘲說,“至于說我有多少錢,離婚之前,我可比現在有錢多了”。
具體而言,Left所謂的“做空獲利”機制是指,在發布負面報告之前,其先從“證券清算公司”借入一定數量的某只股票,然后在股票市場上以當時的價格賣出,而在負面報告發布、股價下跌之后,再買回相同數量的該只股票,還給證券清算公司。股票賣出價和買入價之差,扣除了須向“證券清算公司”支付的清算費用,便是做空收益。
當然,幾乎沒有人相信,Citron和Left不會與其它做空機構合作。很多曾經遭遇“做空”的中國公司堅信,類似Citron這樣的做空機構,與對沖基金是“一伙的”,經常集體行動。后者因資金量巨大,通常被認為是做空方的真正主力。
但截至目前,誰也沒有獲得過做空機構與對沖基金合作的直接證據。否則,它們均可能因“造市”或“操縱股價”而入罪。
或許正因為這樣的風險,雖然Left說話時(包括其在報告中的語言)言辭非常激進,有時甚至用詞太過煽情,堪比一個很好的演說家,不過,在所有的公開言論中,他都恪守著一些基本的安全底線:他從不評論目標公司的股價走勢,從不建議買入或賣出,當然,更不可能透露一點點與其它做空機構合作的線索。
除此之外,他經常說的話是,“不要信任我,而要信任我提供的信息”,“Citron的使命是,專注于信息,而不是信使”。而這,或許與他那份談不上光彩的履歷,長期以來給他帶來的壓力有關。
Citron在網站介紹中寫道:雖然,這些事件最終沒有對Left先生形成任何形式的刑事檢控或定罪,但它們卻被一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公開傳播,以試圖抹黑Left先生和Citron的著作。
而為了“以正視聽”,Left選擇了主動將“這些事件”公開張貼出來,具體包括一次行業禁入,一次被捕,以及五次因“做空”引發的訴訟。
18年前,22歲的Left大學畢業后曾在一家期貨公司工作了8個月,但幾年后的1998年,該公司被美國期貨協會制裁,Left也因此被處以“禁入該行業3年”。“因為Left先生幾年之前已經完全退出期貨行業,因此他并未就此申辯。”Citron在網站上稱,并附上了美國期貨協會的相關公告。
2010年,Left在佛羅里達州的被捕,則堪稱一樁糗事。Citron稱:“當時,Left先生因為與干洗店的一個小小爭議被捕,但指控隨后即被撤銷。”
而5次被起訴,對于Left來說,在某種程度上,則是一種榮耀。他對本刊記者稱:“我有12年的做空經驗,你看到有5次我被人起訴,是的,但你更應該看看這5次訴訟的結果:我都勝訴了!這說明了什么問題?”而Citron則強調說,在起訴Left的5家公司中,有兩家公司的CEO后來均因“陰謀和洗錢”被指控。
過往的經歷,似乎讓這個中年宅男始終背負著巨大的壓力,并最終表現出敏感、偏執和張狂的氣質,貌似是一個從“傷痕小說”中走出來的經典角色。而“做空”,則讓他的能力得到了最大的發揮。
當然,他也因此始終與爭議相伴。雖然,Citron的幾乎每一次做空都起到了“市場清道夫”的作用,但客觀上,它也讓許多無辜的中小投資者成為殉葬者。“股價下跌,是因為這些公司自身的問題,投資者不再相信它們了,僅此而已。如果公眾認為,是我們導致了股價下跌,那他們就錯了。”Left如此回應說。香港一位對沖基金人士也對本刊記者稱:“這才是自由資本市場,任何人都有權發表自己的意見。難道唱空的要嚴加監管,唱多的就不需要監管了嗎?”
而在美國資本市場縱橫10余年并取得輝煌戰績之后,2012年,這個“宅男分析師”終于決定移師香江,進軍香港資本市場。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市值高達600多億港元的恒大地產。
突襲恒大地產
直到6月20日為止,6月,對于“中國第二大房地產開發商”恒大地產來說,一直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6月11日,恒大公布5月銷售數據,合約銷售額為103.7億元,按年增長33%。6月18日,恒大以13.22億元奪得廣州珠江新城D4-B2地塊,溢價高達169.7%,成為廣州新地王。同一天,恒大音樂公司在北京宣布成立。5天以后,恒大斥資百億開發的啟東“海上威尼斯”將對外推介。如果沒有Citron攪局,對于恒大來說,這真是個喜事連連的美好月份。
但美國時間6月20日晚間, Citron通過其官方網站上甩出了一份矛頭直指恒大地產的、長達57頁的英文研究報告。在開頭的中文說明中,Citron指稱,“恒大地產已經誤導了投資人,代表了中國新型資本主義之糟粕中的糟粕”,并斷言,“無論是被資本市場所拋棄,還是為中國政府所懲罰,恒大的最終結局都是注定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6月21日,恒大股價經歷了驚心動魄的5個小時。在以4.48港元/股開盤后,恒大股價在上午10時之后大幅下跌,11時15分跌至全日最低點3.6港元/股,短短一個多小時急挫19.6%,市值蒸發了約132億港元。
午間休市期間,恒大火速發布澄清公告,并隨后緊急召開全球電話會議,反駁Citron的指控,讓恒大股價喘定,一度從低位反彈17%至4.2港元/股。但當天,恒大股價仍收報3.97港元/股,跌11.4%,一天之內,市值蒸發了77億港元。
這份讓恒大遭遇重創的分析報告,分為6個部分,指控恒大的內容主要包括:通過表外融資少報負債、虛構銀行存款余額、因中國將實施新的閑置土地管理法而面臨喪失土儲的風險、主席許家印持有偽造文憑、許家印用25億美元支持包括足球在內的若干“愛好項目”,等等。
而為了體現其對恒大財務方面指控的權威性,Citron還拉上了中國財政部為其佐證,并在報告導語的顯要位置指出,“連中國財政部都因其虛報財務數據而對其進行了處罰”。對此,里昂證券香港分析師杰佛里對本刊記者表示,對于不了解中國概念股的外國投資者來說,當情況不明時,來自官方的意見當然是最可信的,Citron的這一招說明“他們做空中概股確實駕輕就熟”。
不過,對于這一指控,恒大在隨后的澄清公告中稱,財政部進行的只是一次“例行檢查”,并且,上述問題目前已經解決。而就Citron對恒大財務問題的指控,本刊記者曾向恒大聘請的會計事務所羅兵咸永道求證,但事務所稱,根據香港的監管條例,其不能就自己的客戶的情況發表任何意見。
除了財務方面的指控,Citron還專門為恒大主席許家印單獨開了一個章節,質疑其學歷和頭銜。Left對記者稱,許家印只是拿到美國西阿拉巴馬州立大學授予的榮譽博士學位,并不是真正的“博士”(Ph.D。);對于許家印在武漢科技大學的求學經歷,以及其在武漢科技大學的教授身份,他亦提出質疑。
對此,恒大回應說,許家印的所有簡介都是真實的,并且“從未夸大其任何學歷和頭銜,也從未以任何相關頭銜謀取任何利益”。但盡管如此,Left表示,正是許家印的學歷,最初引發了他關注恒大的興趣。而在經過3個月的研究之后,他最終將“做空”付諸行動了。
不過,在杰佛里看來,學歷問題,只是Citron做空恒大的一個噱頭:“Citron看上的,應該還是恒大的盤面大,成交活躍。恒大總股本約150億股,每天有四五億股的交易量,是一般上市公司的六七倍,如果股價一天跌10%,那么,做空獲利就很可觀了。”
事實上,Left也曾明確表示,對成交量小和低市值的股票,他并沒有興趣,“它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不過,即便如此,他依然對記者表示,過去幾個月,投資者想要做空恒大獲利,其實并不容易,因為“他們的股票很難借到”。
許家印的反擊
6月21日,在遭遇Citron的“空襲”之后,恒大迅速進入緊急狀態。在中午休市期間,12時30分,恒大便發布第一份澄清公告,強調做空報告中的指控“乃屬失實”。
下午1時30分,超過60位內地和國際投資機構的代表,參加了恒大組織的電話會議。會議由花旗銀行分析師蔡金強主持,許家印與恒大所有管理層,坐鎮位于廣州天河區天倫大廈的恒大總部,澄清Citron報告內容并回答投資者疑問。
據一位與會者透露,當天,許家印的語氣很激動,顯得非常氣憤,但思路仍然相當清晰。表示“連飯都沒吃”的他,一開口就指責Citron:“在造謠!這是搶劫的行為!我們會動用法律手段去解決問題!”他斷言,Citron“肯定是個皮包公司,要是按照中國以前的法律,是要槍斃的”。
對于Citron報告中對“恒大財務造假”的指控,許家印稱:“一個上市公司賬上有多少現金,都有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怎么會虛假?不可能!”而當被問及報告指“恒大不規范的土地收購可能導致土地被要求歸還政府”時,他說:“這個報告完全是造謠。這么大的龍頭企業,買地是違法的,這怎么可能呢?”
而對于恒大投入大筆資金搞足球隊,純粹是滿足許家印的個人愛好,許家印除了表示“恒大做足球是對品牌價值的提升”外,也當即給出一份足球開支清單:“2010年公司足球支出1.7億元,盈利幾十萬。2011年支出5個億,虧損8000萬。這些支出涵蓋了球員的年薪,但有的球員是升值的,我們可能還是賺的!”
上述人士透露,在電話會議中,許家印至少七八次表示自己“氣死了”,并呼吁股東一起打擊造謠者,“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會議之后,恒大股價一度反彈17%至4.2港元/股,當日的最終跌幅也收窄至11.38%。
6月22日中午12時,恒大在港交所發布了第二份長達9頁的澄清公告,對Citron的指責基本進行了逐條批駁。而許家印則攜管理層從廣州趕到香港,參加了恒大全球投資者大會。會上,許家印痛罵:“這是和平年代的戰爭!他們是侵略者,是土匪,是強盜!我們一定要徹底打垮這些掠奪者,捍衛東方企業的尊嚴!”這句話一度廣為流傳,見諸各大報章。之后,包括花旗銀行、德意志銀行、美銀美林、摩根大通在內的十大投行相繼發出研報,力挺恒大。
當然,許家印更實際的行動,是之后的“私人斥資增持恒大股份”。港交所信息顯示,6月26日至28日,許家印連續3天,以每股3.956至4.066港元的價格,共增持恒大1790萬股股份,出資總額近7200萬港元。
“其實,恒大應該對‘被做空’已經習以為常了。”杰佛里指出,因為恒大異于常態的高速發展模式,以及許家印高調、強硬的作風,它早已成為做空機構的熱門“股選”。
事實上,恒大之前已經有過“被做空”的經驗。2011年年中,市場曾傳聞稱“恒大賣房回款緩慢、銷售額難以達到目標”,因此,在二級市場上,恒大股票的“沽空比例”一度居高不下。而在回應對沖基金“做空”時,許家印當時曾留下不少金句:“我個人非常歡迎沽空,但對又沽空又造謠,我感到非常反感”;“沖基金做空加造謠,我們對這種行為恨之入骨,有機會我會報復他們”。果然,2011年7月底,恒大單日斥資約6.6億港元,以5.58至6港元的價格,回購恒大1.1億股股份,令股價突然抽升逾7%,創上市以來收市新高6.02港元/股。
對于許的行事風格,不少香港投資界人士在肯定其“真性情”之時,亦稱“他也得罪了不少人”。
7月6日,恒大股價反彈至4.39港元/股,“距被惡意做空當日的開盤價4.48元僅有2 %的幅度”。當天,恒大方面發布信息稱:“恒大股價的企穩回升并恢復到被沽空前的水平,預示著Citron及其背后的惡意做空團伙的徹底失敗。”
其還稱,7月5日、6日兩天內,共有1.7億股恒大股票被市場購得,可能是“此前惡意沽空恒大的團伙,正從市場回購股票進行平倉”。在恒大看來,其7月4日前往香港警局報案,“要求徹查這一利用虛假信息操縱股市、擾亂金融秩序的非法行為”,“對惡意做空團伙及其幫兇起到了震懾作用”,“同時,此前借出股票給惡意做空團伙的人,因怕受牽連,迫于巨大的壓力,也在逼迫惡意做空團伙歸還股票”,“現在,惡意做空團伙內部,已顯現出分崩離析的跡象,內部矛盾重重”。不過,如前所述,Left稱其已成功獲利,并且“賺了不少”。
顯然,在許家印看來,這是一個“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機會。而他的目標,并不僅僅是Citron和Andrew Left。
7月4日,在前往香港警局報案后,恒大地產副總裁賴立新稱:“我們認為,Citron只是惡意做空團伙發布虛假信息的工具,只有一個人,基本上是一個零資產的公司,起訴這樣的皮包公司沒有任何意義。我們要在警方搗毀這個團伙后,起訴這個團伙的所有成員。”
Citron的“軟肋”
7月6日,在第一份針對恒大的負面報告發布僅15天之后,恒大股價的跌幅已收窄至2%。顯然,這不會是個讓Left滿意的結果。
所以,他還在“收集新的材料”。之后,他可能會繼續執著地發布第二份、第三份甚至更多的報告,就像他對奇虎360所做的那樣。而基于此前5次的應訴經驗,恒大的報案和可能隨之而來的起訴,對他來說,似乎并不是什么困擾。
“如果他們真的起訴,我就應訴,我們一起到法院去,拿出各自的證據給法官看看。”Left說。當本刊記者問及“你希望他們在哪里起訴你”時,他稱,“我希望他們這次也可以在美國起訴我,在這里,我很放心。如果在中國的話,我恐怕還得找一個國際法律師來處理這些事情”,“我不相信,在中國法院我可以受到公正的判決。你懂的。”說到這里,他突然大笑起來。
曾代表被做空公司起訴過Citron的律師薩沃特對本刊記者表示,在美國,想要告倒Citron非常困難。在他看來,Citron等做空機構規避法律風險最重要的“絕招”就是,“利用上市公司信息披露不透明”。他指出,美國的監管邏輯,非常注重信息透明公開以保護投資者和股東的權益,Citron每次被起訴,均用此作為重要辯護依據,這不但在法理上站得住腳,也很得深信“信息應自由”的法官們同情。“Citron的所有質疑,都是基于上市公司需公開的報告,甚至不需要自己去實地調查,而這反而省卻了很多證明信息真實性的麻煩。”
而在香港資本市場,“證監會對做空者的監管,在某種程度上比美國還寬松”, 薩沃特指出,起訴者需要證明Citron發布了不實的、具有誤導性的言論,并且,唯一的目標是誘使他人買賣或影響股價,才可以以“造市”罪名入罪。“但問題是,證明其造市的過程,極其艱難!”薩沃特說。他還指出,雖然做空機構和對沖基金聯手獲利,是眾所周知的,但想要證明它們之間存在的關聯,將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如果法律風險不用擔憂,那么,Citron真正的“軟肋”在哪里?在于它對中國特殊商業環境的不了解。
Left之前的成功,基于兩個非常重要的前提:美國資本市場嚴格的監管規則,以及,目標公司并不難以理解的商業模式(奇虎360除外)。因此,他可以從充分的、易于理解的公開信息中,找到顯而易見的漏洞,并成功指控目標公司舞弊和欺詐。但這一次,在香港,他不僅進入一個全新的監管體系,而且,他還將矛頭指向了一個最為特殊的中國產業。
6月22日之后,花旗銀行在一份“力挺恒大”的報告中稱:Citron的報告,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了在中國應該如何做生意,有一些“關于信托、政府關系、促銷”等等做法,是中國地產商及中國企業普遍存在的現象。對此,東西方在價值觀上存在偏差,需要理性看待。
而談及Citron對“許家印學歷”問題的指控,香港某著名地產商的一位高層也頗不以為然:“這實在有點沒事找事。Citron真的理解華人企業家的作風和我們的游戲規則嗎?李嘉誠也被香港大學授予了名譽博士,它怎么不出個報告做空一下長江實業(0001.HK)呢?”
在此前提下,2011年,恒大的“投資性物業”雖僅實現0.84億元人民幣的收入,卻通過“公平價值增加”貢獻了31.8億元的凈利潤(在113.8億元的總體凈利潤中占比28%),恒大通過信托方式融資70.82億元,卻將其列入“其它借款”(在517.27億元的借款總額中占比14%),以及,恒大通過投資足球獲得“品牌價值”,都可被視為一種在中國特殊商業環境下的、不言自明的合理現象。而中國地產企業中普遍存在的動輒高達數百億、上千億元的存貨,也并不存在跌價風險。
不過,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Left卻偏執地回應說:“有不少人找到我,勸誡我說,作為一個美國人你如何不懂中國企業,不懂在中國做生意的規則。但我覺得,這些人的說法并不高明。”
那么,在未來的交鋒中,誰將改變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