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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繼光
印尼是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中損失最慘重的國家，經過多年的相對停滯和政治、社會動蕩，直到最近才有完全復蘇的跡象。不過，現在印尼又面臨著一項新的類似的挑戰：印尼盾貶值。8月底，印尼盾跌至4年來最低水平，匯率曾經一度暴跌約10%至11750印尼盾兌1美元。雅加達股票市場也受到牽連，大幅度下跌。在印尼央行宣布提高利率至9.5%后，股
票和外匯市場才有少許反彈。但前景仍然不容樂觀。
石油價格是誘因辦事效率是主因
對于這場危機的原因，分析人士一般認為主要是“石油惹的禍”。因為長期以來，印尼的燃油價格遠遠低于國際市場價格，其差價由政府掏腰包加以補貼。隨著國際市場石油價格不斷創出新高，政府需要更多的美元來埋單。同時政府由于擔心民眾的抗議和社會危機，而又不愿意冒風險提高國內燃油價格。于是，國際油價攀升讓市場擔心印尼政府無法承擔過于沉重的燃油津貼，導致印尼盾逐漸下滑。這種解釋看起來不是太讓人信服。盡管印尼今年的石油補貼預算已經達到140億美元，不容否認，這么高的燃油補貼肯定會造成財政赤字。據印尼8月份的預計，今年政府財政赤字將占GDP的1%。高財政赤字不是什么好事情，但這個數字不是必定會帶來致命的影響。何況印尼上半年的財政還是盈余的。與印尼擁有同樣經濟增長率的其他發展中國家雖然有更高的財政赤字，但是貨幣并沒有什么大的波動。事實上，印尼2003年的財政赤字就占GDP的2%。另外，盡管印尼央行為了遏制匯率下跌而進行的市場干預行動已經耗費了近5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但截至今年7月底，印尼仍然有321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從財政和經濟狀況上看，印尼發生貨幣危機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實際上，造成這場危機的大部分責任還是在遲緩的政策反應使市場喪失了信心。石油價格只是誘發因素而已。隨著印尼石油生產能力的下降，消費的增加，取消燃油補貼是早晚的事情。面對這種狀況，決策部門早就該迅速采取行動，增加石油產量。雖然印尼也想鼓勵投資到石油部門來增加當地的產量，但是由于低下的辦事效率和各種繁文縟節，外資進入仍然困難重重，多年來印尼國營石油公司和埃克森—美孚就因為如何劃分采油利益而糾纏不清，相持不下，使得爪哇的一個大油田自2001年起一直處于停產狀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樣一來，作為東亞唯一的石油輸出國組織成員的印尼最近竟然成了石油凈進口國。
職能部門的不當作為
同時印尼央行的運作部分造成了印尼盾的下滑。央行本來有充足的時間采取行動控制通貨膨脹，但是它一直沒有行動。早在2004年9月，當大多數的亞洲貨幣緊跟美聯儲加息而升值的時候，印尼盾卻在當年貶值了8.2%。印尼央行出于政治考慮一直拒不提高利率，僅僅是在今年8月份印尼央行才兩次提高利息率，而且每次幅度僅僅為0.25%。同時為了干預印尼盾下滑，央行也白白耗費了近5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但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博聞社的分析員AndyMukherjee就認為如果沒有央行的話，印尼可能就沒有這場貨幣危機。他的話盡管有些極端，但也說明印尼央行的操作失誤造成了印尼盾的貶值。
另一方面，由于政府內部在處理貨幣和油價上的分歧，官員在對外講話上口徑不一，讓市場擔心決策部門處理危機的能力。由于屬于不同的政治利益集團，內閣成員缺乏協調。最新一期印尼的《時代》雜志就報道說，市場盛傳總統蘇希諾跟副總統卡拉的關系不睦，他們就印尼盾匯率下滑及調高燃油價格的問題意見相左。在上周的印尼內閣會議上，對于是否調漲油價就出現兩派意見。以總統蘇希諾為首的內閣成員，認為調高油價應從長計議，但以副總統卡拉為首的派系，則希望燃油價格應立刻調漲。另外印尼央行的負責人跟副總統卡拉和經濟統籌部長巴克里的關系僵化，雙方曾多次沖撞。印尼盾開始下滑時，經濟統籌部長巴克里曾多次發表談話，導致市場一度驚慌，匯率連續滑落。這些都影響了迅速處理危機的能力。
削減燃油補貼與政治穩定的困境
另外，印尼總統蘇希諾盡管上臺以來，遏制腐敗，改善投資環境，贏得了國內投資者的歡迎。蘇希諾的政治技巧和清廉形象也使他成為印尼最受歡迎的總統之一。但是在這場貨幣危機中蘇希諾被認為反應太慢了。他兩次推遲宣布恢復市場信心的配套措施。上周蘇希諾宣布要減少而不是取消燃油補貼，并且至少要到10月份后，但沒有具體時間表和數量。市場反應冷淡。同時，最近的民意調查也顯示44%的印尼民眾不滿意決策部門的經濟管理能力。
對蘇希諾猶豫不決的指責也許言過其實了。其實，總統蘇希諾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目前他應該做些什么。作為一個政治家，他必須權衡政治風險和壓力。增加燃油價格，減少甚至取消燃油補貼在經濟上是必要的而且是容易的，但政治上是敏感的，極可能引發下層民眾的抗議。而且蘇希諾在今年3月份提高燃油價格時已經承諾今年只提高一次價格。更重要的是，如果提高燃油價格，而沒有對遭受影響的近1億窮人的配套的社會和經濟補償計劃，對政府和總統來說，無異于政治自殺。人們應該對前任總統的結局記憶猶新。在1998年，燃料價格大幅度調高，加上當時嚴峻的經濟危機，間接造成了當時的總統蘇哈托政權的倒臺。2003年，街頭的抗議使當時的總統梅加瓦蒂不得不放棄了提高燃油價格的計劃。今年3月蘇希諾盡管提高了29%的燃油價格，但是全國爆發了涉及幾十個城市的學生和公交車司機的抗議游行。雅加達上周日又爆發了千人示威，抗議政府即將調高燃油價格及印尼盾匯率下滑。
因此，蘇希諾總統目前就好像在走鋼絲，不得不在兩方面保持微妙的平衡。一方面要減少燃油補貼，提高燃油價格控制財政赤字，防止印尼盾進一步下滑；另一方面要確保這些政策不破壞國內的就業和生產，維護社會和政治穩定。正如總統蘇希諾的發言人所說：“他是2.1億民眾的領導人。他必須在保證不傷害他們的同時才能削減補貼；他將增加燃油價格,但是他將讓民眾確信補償計劃已經準備好。”
從本質上來說，印尼盾危機實際上是一場市場和投資者對政府的信心危機。(作者為新加坡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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