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玉335：美國種子擴張速度驚人
先玉335：美國種子擴張速度驚人
先玉335的種子推銷員就像一夜間從土里鉆出來一樣，他們走村串戶，一茬一茬到農民家里推銷
《國際先驅導報》記者金微發自太原、晉中、榆樹、北京 “你說美國人怎么這么好，給咱這么高產的玉米種？”站在一望無際的玉米地邊，山西晉中農民楊成功經常有這樣的疑惑。今年開春，他猶豫了很久，還是選擇了先玉335，自己地里，只留出一畝種普通的玉米。
在楊成功所在的張慶鄉，先玉335已經全境開花，根據本報記者調查的情況，有近80%～90%的玉米地種的是先玉335。
這個數字讓山西種子站副站長侯流沙感到吃驚，她原本估計，山西只有40%～50%的田里種了先玉335，但先玉335的實際擴張速度已經超出她的預料。
難以抵擋的擴張
先玉335是美國杜邦旗下的全資子公司先鋒國際良種有限公司2000年在中國本土培育出來的玉米種，2004年開始推廣，由它旗下的兩家合資企業負責生產和加工。
2006年，先玉335才開始零星出現在晉中大地。楊村的種糧大戶張健紅有40多畝地，是較早開始種植先玉335的農民之一，他回憶說，當年在種子店人員的不斷推銷下，他種上了幾畝，產量果然比普通玉米種高，當年畝產1500～1800斤，普通玉米田1000～1200斤的產量與這個數字相去甚遠。
張健紅開始逐漸增加玉米的種植量，從10畝到20畝直到全面積種植。當張健紅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時，周圍村民還處于觀望中，而當玉米增產的傳說成為現實時，觀望立即變成一種行動。
短短4年，楊村乃至張慶鄉已經很難再找到種有普通玉米種的地了。楊成功是少數幾個堅持不用洋種的農戶。
“我一開始不為所動是因為我老懷疑沒有這么好的事，堅持了幾年，我發現周圍的人都種上了，先玉335已是大勢所趨了�！睏畛晒φf。
從晉中到晉南，先玉335攻城略地，短短幾年，已經占據了山西玉米的大半壁江山。
在吉林榆樹，先玉335同樣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擴張。榆樹市農業局相關人員透露，去年，榆樹市約七成的玉米種植戶種植先玉335。在整個東三省，這個數字也很驚人，有種業公司估計先玉335已經占據東北70%～80%的市場份額，榆樹農業局的估計則是30%～40%，而中國農業大學植物遺傳育種系教授王象坤則認為至少是50%。
農業專家張世煌曾在《農資導報》撰文指出，在全國春玉米區，2009年先玉335種植面積已達2400萬畝，列全國玉米種子銷售量的第二位；預計2010年將達3500至4500萬畝，占全國玉米種植總面積的1/10。
滾雪球似的推銷
其實，帶有國外血緣并且產量高的玉米種子并非只有先玉335。
在有“美國街”稱號的吉林榆樹種子商業街上，分布著200多家種子公司。林立密集的廣告牌中，有不少在顯著位置寫著：美國血緣。
8月的種子街顯得格外冷清，大多數都店門緊閉。豐澤種業店一名看門的保安告訴記者，種子店一般是到12月才開張，大概就是過年前的20天左右。
不過，也有個別開張營業的店鋪，“加美種子4S”店就是其一。店主介紹，自己賣的玉米種子是由加拿大和美國聯合研制，在中國已經試種了五年多，在榆樹地區也免費推廣了三年，大概占有6000～7000坰地(一坰地合15畝)的份額。
“我們的產量比先玉335高，但是先玉335還是占強勢，他們至少占了一半以上的市場份額�！痹谒磥�，自家店鋪開張營業的時間并不算早，“先鋒公司的推銷人員早在7月就已經下鄉了。”
先玉335特殊的推廣模式，是其得以在中國農村迅速擴張的主要原因之一。
晉中農民張俊生記得，2008年時，春耕未到，先玉335的種子推銷員就像一夜間從土里鉆出來一樣，他們走村串戶，一茬一茬到農民家里推銷�！斑@些推銷員有些就是本村的，還有些是本鄉的�！�
在部分地區，當種子推銷員成了農民致富的新路子。記者在采訪時，不時聽到一些暴富的神話，“鎮上某某一年代理種子銷售就賺了100萬”，村民議論這些時流露出羨慕的眼光。
由于種子不再由國家專營，任何個體戶都可以賣種子，在商業大潮的裹挾下，一種類似傳銷的種子銷售網在農村鋪開。
三農問題專家李昌平考察過這種在農村流傳的種子銷售模式，種子公司或科研機構的利益相關者雇傭的推銷人員往往以低價，將外國種子甚至非法種子銷售給種子銷售點或基層干部群眾。在高額回報的誘惑下，他們走村串戶，不遺余力地推銷，在農村形成滾雪球效應。
這種銷售模式常常會引起追捧熱潮。在晉中近郊的張超村，高峰時出現過幾十戶農民排隊購買的景象�！罢J購玉米種不僅需要定金，還需要身份證，一張身份證只能提前訂購兩包，有些村民還沒買到種子�！睆埑宕迕褡蠼鹩衲慷昧诉@股“先玉熱”。
隱藏的風險
其實，榆樹市秀水鎮蘇家村農民對于先玉335今年的表現并不滿意。由于天氣原因，先玉335出現大量倒伏的現象。
“今年整個玉米地是成片成片地倒�！碧K家村的韓文平說，自己家里的玉米可能會減產1/3，“說抗倒伏不抗，說抗蟲不抗，抗不抗蟲現在都一樣要打藥�！�
因此，對于是不是還買先玉335的種子，同村的于彥輝有些猶豫。
記者采訪時，幾位聚在韓文平家的農民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還是傾向于選擇這個帶有美國血緣的玉米品種，“因為帶美國血緣的品種都不錯”。
說到這，幾位農民都不約而同地笑笑，于彥輝解釋說：如果兩個品種的玉米產量一樣高時，最后農民還是會選擇335玉米，因為它的收購價更高。一般而言，先玉335比普通玉米的收購價平均高出2分錢�！跋扔�335的出粉量大、蛋白含量高，它是優質糧。”
由于農民的熱捧，先玉335種子的價格不斷上漲。2006年，購買一畝地所需的種子要花40元錢，而今年，就要花60元了。漲價讓蘇家村農民有點不安�！耙郧胺N子都是按斤賣的，現在都按粒賣�！庇趶┹x說：“國家在農業上的補貼，差不多就(只)夠買種子了。”
農民們擔心種子的價格還會進一步上漲，但他們認為，如果這樣，可以選擇其他的種子，“反正品種多得很”。不過，榆樹種子街的一位店主卻憂心忡忡，現在國產種子已經被擠占得沒有了空間，“我們白送農民都不要，農民說種這些種子是耽誤了地。”
她擔心國產種子公司遲早會撐不下去，“如果國產種子沒了，哪有便宜的種子給你！”
先玉335迅速擴張的同時，一些傳統種子資源正在丟失。山西本是一個有著豐富玉米種的大省，但是，如今農民卻很難見到過去的那些種子。楊成功今年走了幾十里地，才到山區找到傳統的玉米種。
“種業關系到我們國家糧食安全的問題�！焙蛄魃硲n心地說，如果先鋒控制了山西1000萬畝的種源，便可以隨意提價。更讓她擔憂的是，如果先鋒不供種，我們就會存在巨大的種源缺口。
“國家鼓勵國有公司儲備種源，預防這種缺口，但是，現在種子公司都是商業化的運作，沒有補貼，根本沒有人愿意去儲種�！彼f。
編輯手記：接近真相讓人如此不安
【作者】張陸煜
《國際先驅導報》文章 對于我們這樣一份周報來說，花四個月的時間操作一組報道，無論從時間上還是人力耗費上，都有點奢侈。本以為，編完這組報道后，懸了四個月的心會放下來。可是，當疑惑得到解答，當隱藏在背后的真相逐漸清晰，我們才發現，不安和擔憂似乎剛剛開始。
5月份，晉中一位農民向本報記者金微透露，自打村里種了先玉335玉米之后，老鼠逐漸變少，接近消失。金微一直很關注轉基因問題，這個消息讓他想起很多國外科學家的報告中提到的食用轉基因作物引起的動物異�，F象。他為這個消息徹夜難眠，為了追尋真相，踏上了去晉中的火車。
老鼠變少，母豬流產……動物的種種異常讓人不安，也不解。天敵變多、玉米發霉、生態污染……當種種可能被一一否定，唯一能與所有的動物異常聯系在一起的線索只剩下這些動物吃過的食物——先玉335。查找原因的艱辛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在問遍了所有可以問到的專家后，無論是動物異常的原因，還是先玉335，都成了存在電腦里的一段懸案。
有專家懷疑，先玉335也許是轉基因玉米。對此，我們不敢貿然下結論。迄今為止，相關政府部門尚未公開表示允許轉基因糧食作物大面積種植。
轉基因技術被很多人看作是未來農業的發展方向，從科學的角度，我們對這項年輕的技術充滿了尊敬。當然，它引發的爭議我們也無法忽視：很多已經公布的動物實驗證明，食用轉基因食物是有風險的。畢竟，這是一項年輕的技術，在其應用到實際生活的近20年里，老鼠已經繁衍了無數代，而人類尚未經歷一個生命周期。歐洲對于轉基因食品采取抵制態度，美國很多機構和學術團體也不斷發布研究報告，警示轉基因作物給農業和健康帶來的危害。
不過，我們對技術本身沒有任何的偏見和看法，轉基因就像是恰好闖進我們視野的一種解釋動物異常的可能，和其他可能一樣，成為我們苦苦追查的目標。
在追尋原因的過程中，我們甚至希望，山西的種種是孤例，是偶然。為此，記者再次去先玉335非常普及的吉林做調查。事實卻加深了我們的不安，那里的動物異常和山西竟然如此相似。
向先鋒公司詢問，發函農業部，查找先玉335的技術資料，拜訪專家，將近四個月的追查和重復努力讓人絕望。就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位海外讀者發來了先玉335的父本信息，我們尋根求源，終于找到了先玉335和轉基因技術之間的種種聯系。這是在我們能力范圍內，能夠給出的關于山西和吉林動物異常的一個最為合理，或者說，最為可能的解釋。
不過，當懷疑被證實，當真相一步步接近，我們卻失去了媒體人的興奮。這是如此令人不安的一組報道，我們不希望，轉基因技術可能具有的未經證實的風險，要由我們甚至我們的下一代來檢驗。
作為媒體，我們能力有限，只能列出我們所能夠列出的線索，寫出最接近真相的各種可能。這組報道更像是在拋磚引玉，我們希望更多的機構和部門，能本著科學的精神和為蒼生百姓負責的態度，善待我們的土地，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讓我們，也讓所有可能面臨著風險的人，不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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