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回放
據“聯辦”消息人士透露,《財經》雜志總經理吳傳暉已于9月25日正式辭職。
包括副總經理及8位部門總監在內的經營部門60多位員工,也于9月29日遞交辭呈。有關人士稱,《財經》雜志創辦人兼主編胡舒立也可能被迫離職。
10月12日出版的《財經》雜志,封面是一面面招展的紅旗,充滿革命的味道。是巧合,抑或有意為之?
昨天,北京消息人士透露,繼《財經》總經理吳傳暉及經營團隊60多人辭職后,其采編隊伍將于月底遞交辭呈,在完成11月9日出版的雜志后集體離開。一場新聞理想與資本控制的對決,將在下個月進入高潮。
傳言愈加確鑿
《財經》“辟謠”后60多人離開
9月份,業內傳出爆炸性消息,由于《財經》雜志與主辦單位出現矛盾,主編胡舒立及高層集體出走。
近年來,《財經》雜志在資深媒體人胡舒立的帶領下,憑借“獨立、獨到、獨家”的媒體發展理念,被打造成國內同類媒體的旗幟性雜志。他們的文章,敢于碰觸國內眾多媒體禁忌的題材,深受讀者追捧,也是境外觀察中國經濟社會變革的媒體窗口。
出走消息傳出后,在業內引起大范圍反響。9月28日,《財經》方面發布公告澄清,稱出走消息為謠言,并表示“此事毫無事實根據”。然而不到半個月后的10月12日,傳出證實性消息:吳傳暉等經營高層及經營部門共60多人,9月25日遞交辭呈。
據悉,《財經》經營團隊有90余人,此番離職人數比例約為70%。
采編團隊下月集體離職
昨天,消息人士向本報透露,《財經》采編團隊也將在下月集體離職。離職比例,也占到采編總人數170余人的70%。
“經營團隊選在9月末離職,主因是第四季度要進行廣告發行征訂等工作,《財經》管理高層去意已決,決定由經營團隊率先離職,著手籌備事宜。”消息人士說,“至于采編隊伍,出于職業道德的考慮,不會立刻抽身走人,還要繼續堅守兩期,可能會在本月20日左右遞交辭呈,11月9日的雜志出版后,正式離開。”
據稱,《財經》雜志管理高層,在采編方面,除一位主管視覺美術的高層及其團隊外,其他各版塊人員等將悉數離職。
昨天有媒體報道,胡舒立仍未放棄最后希望,她在等待《財經》主辦單位“聯辦”大老板王波明從國外歸來,期望再次談判,解決問題。這一消息被知情人士否認,他稱,“今天(13日)一早我在單位電梯里還看到了王波明,不存在再談判可能。如果雙方能談攏,也不會拖到今日這個境地。”
矛盾和導火索
那么,是什么導致《財經》在如日中天之際,發生如此巨變?
理念沖突
消息人士透露,從7月中旬開始,《財經》管理高層與其主辦方“聯辦”,因采訪引發的摩擦不斷。首先就是當月采訪國內某重大突發事件所產生的矛盾。
據稱,當時《財經》派出3位記者采訪,后因種種原因,主管單位作出批示,要求調整報道思路。
“聯辦”高度關注,“《財經》專門負責采寫大案、要案的法制組,險些解散。”知情人士說,在《財經》管理高層看來,這本是采編系統的問題,但原本不太介入采編業務的“聯辦”開始經常性審稿。
7月末,國內某大型企業發生群體性事件。
“《財經》派出的記者,在第一時間展開采訪,形成稿件后,準備作為8月3日《財經》的封面報道。”知情人士說,“‘聯辦’審稿后,將該稿件斃掉,不準刊發。”
隨后,該群體性事件被國內媒體廣泛報道,這讓《財經》采編團隊不爽。
8月17日,《財經》還是刊發了該稿件,并在封面顯著位置予以導讀。“在這件事情上,《財經》采編隊伍,最后還是沒有聽‘聯辦’的話。”知情人士說,稿件刊發后,雙方矛盾進一步加劇。
8月31日,《財經》2009年第18期封面文章是:《器官何來?》。
知情人士透露,此為《財經》原創性報道,其關聯報道同時登在了《財經》傾力打造的另一平臺上:財經網。由于財經網沒有刊登原創報道的資格,此事也導致連續3天財經網沒有更新原創性報道。
消息人士表示,《財經》“惹來”的一個又一個問題,已讓主辦方越加“不耐煩”。
攬私活的嫌疑
9月份,《財經》管理層謀劃的另一項目,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財項目”。
知情人士透露,簡單來說,該項目的性質是:“小超人”李澤楷辦一個英文通訊社,通訊社消息并非公開報道,而是專向客戶提供第一時間的專業領域資訊。《財經》團隊為其供稿,收取稿費。
“這件事,讓‘聯辦’不滿。在他們看來,這是編輯部利用《財經》品牌攬私活。”知情人士說,接二連三的事件,讓“聯辦”開始“有了想法”。“有風聲說,他們可能想要彈劾胡舒立。”
然而,知情人士指出,上述事件僅僅是導火索。引發這場動蕩的,有著更為深層的原因。
深層原因
雜志高產出與個人低收入
《財經》的主辦單位是“聯辦”。
知情人士透露,這決定了《財經》對于利潤分配沒有發言權。據悉,《財經》年廣告收入以億元計算。一個只有200多名員工的媒體團隊,創造出這樣的價值,遠超國內傳統媒體的人均生產率。
“聯辦”旗下的媒體中,《財經》的創利能力最強。據相關財報,《財經》今年上半年帶來的收入約為5410萬港元,比去年下降16.9%。這一數字,遠遠低于財訊傳媒的其他媒體降幅。
那么,《財經》賺取的利潤,怎樣分配呢?
“《財經》實行預算制,即每年的投入是固定的,并不以貢獻率來確定雜志社收入。”知情人士說,“去年,《財經》采編隊伍開始實施年薪制,員工工資固定,只是年底分些少量的獎金。”
《財經》內部一位記者坦言,“我們的工資在業內不算高,與我們的媒體地位并不匹配。”
“就算是胡舒立和其他高管,也都是打工者,薪水與其貢獻相比,其實也不高。”知情人士說,“《財經》并沒有很好的激勵機制,這是個長期以來的矛盾。另外,《財經》雜志致力于打造財經網,也沒有得到‘聯辦’的充分支持。”
自主采編權之爭
長久以來,“利益分配的矛盾”并沒有被上升到特別的高度。“這些年來,《財經》團隊堅守在這塊陣地,主要是‘聯辦’給了自主的采編權。這種待遇,讓《財經》團隊有著優越感。”
知情人士說,“過去,‘聯辦’對于《財經》采編極少干涉,這讓雜志成為國內最鋒銳的媒體。除了極少數過于敏感的報道外,基本都能刊發。但今年以來,包括前面說的那些導火索,‘聯辦’對采編權的干涉增多。多篇重量級稿件,不得不斃掉或是推遲刊發。此時此刻,別說‘聯辦’要彈劾胡舒立,以胡舒立團隊的性格,也很難忍受。”
另有消息人士透露,自主采編權之爭,是胡舒立選擇離開的原因。“賺來的錢,自己留不了。想要實現的理想,越來越遠。這種情況下,離開在所難免。”
變革的失敗
知情人士透露,種種問題出現后,一個變革的想法曾浮出水面。
“就是改變《財經》的主管單位,拉進中信集團入股。當時,中信集團表示可以,要求做大股東,‘聯辦’做小股東。”這位人士說,“《財經》管理高層傾向這個方案,‘聯辦’開始也同意。但從事態發展看,這可能僅是口頭的表態。進入到9月下旬后,談判徹底失敗。之后,吳傳暉辭職。”
有關人士說,事情演變到這個境地,可謂覆水難收。
胡舒立的新陣地
可能推出“財經新聞周刊”
知情人士透露,胡舒立團隊離開《財經》后,將會迅速搭起新媒體平臺。
“目前,他們正在注冊一個公司,名字大概是‘財新有限公司’,注冊資本大約是100萬元。”
他說,這個公司,由《財經》30多位離職人員出資組成,包括《財經》管理高層以及編采骨干,大家都是股東,并將得到股權的激勵。同時,借用這個公司的殼,進行幾億元的增資擴股。
知情人士說,引資已經有了眉目,“包括外界風傳的厚樸投資的方風雷,可能是投資人之一。其他投資方,可能包括一部分港資,以及浙江日報集團。”
消息人士透露,新媒體平臺將納入浙江日報集團旗下,利用其刊號,主攻兩塊陣地:一塊是周刊,可能會命名為“財經新聞周刊”;一塊是擁有國家一類新聞資質網站牌照的財經網站。
《財經》內部一位采編骨干證實了上述消息,“我們離開后,時間不會太長,新周刊就會試發行。”
突破性模式:開辦公司辦媒體
有業內人士表示擔憂,當胡舒立團隊另起爐灶后,由于管理高層與編采隊伍僅持有百萬元的原始股,資本控制的失衡,是否會導致他們的新聞理念重蹈覆轍?
知情人士透露,“這方面已經有所考慮。首先,掛靠單位只提供掛靠資源,也可能再提供少量資本。他們在資本上沒有話語權,但每年可以獲取一定的紅利。同時,‘財新有限公司’會引進多元化股份,保證話語權的相互制衡。利用這種制衡,使編輯部掌握或是獲得最大的話語權,新的媒體平臺將盡可能保障采編和財務的獨立性。”
有分析人士認為,果真如所言,胡舒立團隊所走之路,將是國內新聞媒體運作的突破性模式,“開公司辦媒體,這是近乎純粹的市場化操作!但這條路,肯定是比較難走的,充滿變數。”
■記者手記
心酸與興奮
昨天,記者一直試圖聯系胡舒立,未果。
10月7日,胡舒立發表文章《無法確定的愿景》。文中有這樣的話:“……當然,壓力也非常大,包括利益集團的非議。我覺得媒體的批評權、公眾的知情權,遠遠大于利益集團自賦的或他賦的歷史使命。”
接近胡舒立的人士揣測,“這個階段,她可能會心酸,畢竟《財經》是她和伙伴們一手打造的。”
《財經》的編采骨干似乎是另一種心態。
一位骨干對記者說,“我們大多數是后期加入《財經》的,并沒有經歷創業期。現在要去親手創造另一個和《財經》定位基本相同的新媒體,多數像我這樣的員工,更多的感覺是興奮吧。”
未來的《財經》將會如何?采訪中,無人碰觸這一話題。
本報特派北京記者 辛言
■新聞鏈接
“聯辦”
中國證券市場設計研究中心的前身是“證券交易所研究設計聯合辦公室”,簡稱“聯辦”,是由9家全國性非銀行金融機構發起和集資成立,并得到政府有關主管部門支持的非盈利、民間性、會員制事業單位。
“聯辦系”在香港曲線上市——財訊傳媒集團(00205.HK),旗下擁有《財經》、《新地產》、《中國汽車畫報》、《體育畫報》、《電腦時空》、《新旅行》等雜志媒體。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