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的救贖

　　數億株橘樹在2008年的第一場雪中被凍死，同時破產的還有中國數千萬橘農未來若干年的發展信心

　　從事農業及相關領域生產的人幾乎都有可能從最近一輪CPI上漲中獲益，但對于中國南方數千萬橘農來說，未來數年內只有受損，絕沒有獲益的可能。

　　就在全國CPI突破7.1%心理高位的1月份，中國南方柑橘的產地價跌破了橘農可以接受的心理最低點——0.6元每公斤(如果能夠在糟糕透了的交通狀況下順利賣出去的話)。在更多產區，超過半數柑橘滯銷。它們當中運氣最差的，逃不過被埋回橘園當肥料的命運。

　　2008年春節前的大冰雪災害，被認為是造成此次橘價反常的主因。雪災發生在歷年柑橘銷售的高峰期——春節之前，致使大部分產區的柑橘錯過了銷售旺季。但也有觀察者認為，即使沒有這場冰雪災害，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價格走低與銷售不旺在下雪之前就已顯見。

　　比價格雪崩更嚴重的事態，在同期發生，估計超過數億株橘樹在此次冰雪災害中被凍死，全國范圍內大部分的橘園被凍害毀壞。而今年年年底、明年甚至后年，國人能吃上國產的柑橘嗎？湖南長沙的一家媒體就以《三年難吃本土橘》為題發出了警告。

　　橘農破產

　　湖南益陽市桃江縣的一位農場主宣布放棄他的橘園。這一次的雪災耗盡了這位已經67歲高齡的老人所有的資本——他年齡上剩下的最后一點時間、改革開放后將近二十年時間內積累起來的財富以及他全部建立在技術優勢上的信心。他在此次冰雪災害中損失了將近一萬多棵橘樹，這是他通過超過7年的時間積累起的全部家當。而7年正好是一座橘園從栽樹到全園投產所需要的全部時間。也就是說，這位姓張的農場主，還來不及從他上百畝的橘園中獲得收益。

　　張是湖南省最早從事柑橘產業開發的農戶之一，他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就已投身優質柑橘品種碰柑的苗木繁殖業務，那時候碰柑作為蜜桔的替代品種，剛被引進到后來成為全國最大的碰柑產地的湘西自治州。他曾在他的故鄉湘西擁有柑橘園，但在2000年前后的柑橘價格雪崩發生后——那時湖南產地的柑橘價也一度垮到三毛多一斤，他決心到土地價格與運輸成本更低的湖南益陽去發展他的產業。

　　柑橘——這種亞熱帶常綠果樹，絕大部分品種越冬的最低氣溫，不能低于零下4攝氏度。年初的這場凍害，對于幼齡橘園，是毀滅性的。湖南的農業專家告訴《財富時報》記者，在柑橘凍害中，幼齡樹死亡率最高。理論上，所有樹齡不超過10年的幼齡果園，在今年的這場持續時間多達20多天的大凍害中，無一能夠幸免。

　　最初是部分橘樹的枝或干，被冰雪壓斷，冰雪融化后，所有的葉子都像被開水煮過一樣，再過幾日，葉子就慢慢枯黃，像被火炙烤過一樣。根據益陽這位張姓農場主的描述，他的百畝橘園在元宵節之前就已能夠肉眼判斷出，只有很少一些橘樹能存活下去。

　　過長的建園周期，使這位農場主重建柑橘園的希望顯得非常渺茫。當初他選擇在非柑橘主產區的益陽建他的農場，是看中了那里土地的廉價以及離中心市場長沙較近的交通優勢。他以每畝平均不到80元的價格租得一片平緩的坡地30年的使用權，這個價格是他的故鄉湖南湘西——湖南柑橘主產區之一——土地承包價格的三分之一不到。而如果他的橘園投產，他的全部柑橘都可以就地銷售，這將使他的產品比他的湘西同行減少一到兩毛錢的包裝與運輸費用，這個成本差可以同比全國絕大部分柑橘主產區。他原指望，他種植柑橘的所有利潤，就從這一到兩毛錢的成本差中產生。

　　張的努力觸及到制約柑橘產業發展的兩個核心要素，一是規模效應，二是運輸成本。但導致他失敗的，卻是第三個要素——抗風險能力。

　　打擊，還在延續

　　田顯富，一位長年深居湖南西部武陵山區的蜂農。在春節前的那場大雪災中，田顯富的蜜蜂受到了重大損失，超過一半的蜜蜂死去，大大超出了蜜蜂越冬正常的死亡率。但這還不是田顯富最憂心的，很快就要春暖花開，然而這個春天，他的養蜂場可能無法采集到足夠的橘花蜜，這種昂貴的蜂蜜，過去占到了他全年收入的一半。更為嚴重的是，因為橘花蜜源的缺乏，他的蜜蜂可能還會面臨新的大規模死亡，幼蜂的大量繁育也將更為困難。

　　田顯富所在的武陵山區是橘樹密集之地。僅在湘西自治州，柑橘的栽種面積就已超過88萬畝。湖南是中國最大的柑橘種植區，也是柑橘年產量最高的省份。柑橘產業帶集中在湘南以及湘西(含地理上的湘西南、湘西、湘西北)，是中國政府在過去30年時間里推行的山地開發和農業扶貧政策形成的經濟作物產業帶，也是這部分區域絕大部分山地及丘陵縣的農業支柱型產業。但在年初的大冰雪災害中，這部分區域，也正是受害最嚴重的區域。

　　在湖南鳳凰縣廖家橋鎮——鳳凰古城與南方長城之間的一個鎮，也是鳳凰縣五個萬畝柑橘園鄉鎮之一——超過90%的盛果期柑橘樹的秋梢都已經枯萎。秋梢是柑橘樹在去年秋天發出的嫩枝，在柑橘種植技術里，這些在秋天發出的嫩枝，被稱為結果枝，也就是說，橘花的花芽就在這些嫩枝條上。秋梢的枯萎，使得絕大部分橘樹開不出花朵。即使有少部分春梢也會有花芽，但農業專家已經建議橘農，不要讓這些新發出的嫩枝開花結果，否則過分的營養消耗，會加速那些受凍傷的橘樹死亡。而那些受到凍害的橘樹，開春時節，如果得不到有效修剪，就會全株枯死。這就是說，目前已經能夠觀察到的柑橘樹受凍死程度，還可能會因為橘農的管理不當而大大的加劇。

　　廖家橋鎮鎮政府所在地的廖家橋村，也是柑橘種植大村，全村有橘園1200多畝。該村橘農秦喜順是村里的柑橘大戶，栽種有1000多株已到盛果期的橘樹，去年收獲柑橘4萬多斤，他認為他的橘園管理比較好，此次凍害相對輕微，今年秋冬也許還能收獲1萬斤柑橘。但與秦同村的橘農張可清，對形勢判斷要更為悲觀，他估計他的400多棵橘樹，年底可能絕收，而比絕收更為悲觀的是，他的400多棵橘樹極有可能在這個春天全部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