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政協委員朱恩濤：二許有望年底被遞解回國

　　專訪全國政協委員、原公安部部長助理朱恩濤

　　對話動機

　　“中行開平案”主犯之一余振東遞解回國受審，浙江巨貪楊秀珠荷蘭被捕，賴昌星何時引渡回國———任何一個關于外逃貪官的信息，都會引起輿論和百姓的強烈關注。因此，

在全國“兩會”中，有著國際刑警組織終身名譽副主席身份的全國政協委員朱恩濤成為了各路媒體圍追堵截的重點對象，人們希望從他那里獲知一些國家打擊外逃貪官的最新動向。

　　3月3日，全國政協十屆四次會議召開當天，在友誼賓館他的房間里，朱恩濤接受了本報記者專訪，細解我國打擊外逃貪官的最新進展以及和國際刑警組織的合作內幕。

　　人物簡歷

　　朱恩濤，原公安部部長助理，國際刑警組織名譽副主席。1984年，我國加入國際刑警組織，他擔任國際刑警組織中國中心局副局長。一直到退休，他都始終在和國際刑警打交道。1987年，他被選為國際刑警組織的副主席，1995年擔任國際刑警組織的終身名譽副主席。

　　關于追逃進展

　　目前仍有近千名重大經濟案犯在逃

　　記者：目前我國有多少外逃貪官？

　　朱恩濤：這個不好統計，我們對外逃貪官沒有專門的統計，如果說外逃的重大經濟案犯，從1998年以來，我們從國外抓回來230多個，其中貪官的比例相當大，但目前仍有近千人外逃。

　　記者：我國貪官外逃開始于什么時候？

　　朱恩濤：我們所了解的第一個外逃貪官是1986年中國銀行北京麗都支行的吳大鵬，盜竊了236萬美元。先潛逃到瑞士，中間又到紐約、香港、新加坡，后來又到了臺灣。最后，我們把他從臺灣抓了回來。

　　記者：外逃貪官帶出去的錢是不是很難追回？

　　朱恩濤：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現在追回這個錢難度非常大，我們抓回來這么多人，追回的錢的數量比例相當小。像“中行開平案”里，美方給我們退回來300多萬美元，在余振東攜帶出國的款項中，這只占很小的比例。

　　造成贓款難以追回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錢已經被揮霍了，不光是吃喝玩樂，可能是買股票，買房產進行投資了。另一方面，一般兩個國家之間就外逃貪官攜帶的贓款如何處理的問題，應該有一個協議，確定雙方如何分成。這個協議在世界上有些國家之間簽訂了，但簽的不多，我國目前為止還沒有和任何一個國家簽訂這樣的協議。目前，我們也在和一些國家談判，但談判起來相當復雜。如果沒有這樣一個協議，要想把錢追回來，非常難。

　　記者：在抓捕外逃貪官這方面，去年我們有什么新的突破？

　　朱恩濤：去年我們在荷蘭把楊秀珠(浙江省建設廳原副廳長)抓到了，目前正在通過司法程序，準備盡快把她遞解回來。另外，我們去年加入了聯合國的《反腐敗條約》，我們是在這個條約生效后不到兩年就加入了，這有利于我們打擊貪官的雙邊和多邊國際合作，也說明我們國家反腐敗的決心。

　　記者：追捕外逃貪官主要有哪些障礙？

　　朱恩濤：一個是對犯罪的認同問題。不同國家的法律是不一樣的，這會帶來犯罪行為的不同認識。出于各種原因，造成無法合作。但這些障礙在聯合國的《反腐敗條約》簽訂以后，隨著一些國家雙邊關系的改善，簽訂引渡條約的國家也在逐漸增多。所以盡管還有障礙，但也在逐漸改善，在向著好的方面發展。

　　關于國際合作

　　余振東被遞解回國是一個重大突破

　　記者：貪官外逃后，我們怎樣尋找他們的出逃路徑？

　　朱恩濤：一些犯罪分子逃跑后，我們會通過國際刑警組織發布通緝令，成員國在收到紅色通緝令后，就會把這些人列入黑名單，在海關、碼頭等地進行搜查，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在他們的國家。當然，我們在發出通緝令后，也不是被動等待，也要通過信息交流、偵查了解犯罪分子的去向。

　　記者：我們和國際刑警組織是怎樣合作的？

　　朱恩濤：我們發現犯罪行為后，要先進行偵查，拿到他們犯罪的證據，然后向國際刑警組織申請，發出紅色通緝令，也就是國際逮捕令。國際刑警組織要對我們提供的證據進行審核。一般，國際刑警組織審核證據需要半個月時間，最快也要10天。而且我們提供給國際刑警的證據一定要是原件。國際刑警組織在確認我們提供證據的可靠后，就會向它的181個成員國發出紅色通緝令。

　　記者：能不能介紹一個我們和國際刑警組織配合得比較成功的案例？

　　朱恩濤：比如1993年辦過的一個中國農業銀行河北衡水支行的案子，罪犯盜竊了100億美元的現匯信用證，逃到國外。當時情況非常緊急，因為罪犯洗錢的速度是很快的，耽誤一晚上可能錢就洗出去了。由于事情緊急，我們當時就和國際刑警組織的秘書長聯系，要求發通緝令。秘書長說不行，必須用證據原件。我們就和他商量，先把復印件秘密電傳過去，讓對方先辦法律手續，我們火速坐飛機把原件送過去。我們到了后，手續已經辦完了，這就爭取了時間。后來我們在英國、美國、澳大利亞和加拿大4國發現了這筆錢，全部被凍結了。我們又派出人員和這4個國家談判，他們都悉數歸還，100億美元一分錢也沒少，全都拿回來了。這是雙方配合得最成功的案例了。

　　記者：目前我們和美國在打擊外逃貪官這方面的合作怎樣？

　　朱恩濤：現在我們和美國在打擊犯罪方面的合作是進一步加強了，盡管我們和美國之間沒有引渡條約，但已經簽署了司法協助協定。“中行開平案”主犯余振東的成功遞解回國，可以說是中美司法協作打擊外逃貪官的重大突破。

　　記者：我們和美國的合作，好像更多地采取了異國起訴這種做法？

　　朱恩濤：異國起訴這個名字其實是你們記者起的。主要是美國認為潛逃的犯罪分子也觸犯了他們的法律，要求行使管轄權，對其審判。但我們認為，這些犯罪分子的主要犯罪行為還是在中國，我們當然還是希望中國對他們行使管轄權，由我們來審判。即使已經進行了異國起訴，把他們押解回來后，還是照樣要依據我們的法律對他們進行審判。

　　關于“中行開平案”

　　主犯“二許”有望年底被遞解回國

　　記者：“開平案”3名主犯之一的余振東已經被遞解回國，大家都很關心另外兩名主犯(許超凡、許國俊)什么時候能回國接受審判？

　　朱恩濤：“開平案”是個很大的案件，詐騙金額達到4.82億美元，數額相當大，影響也很大。案發后，3名主犯許超凡、余振東和許國俊都經過香港逃到了美國。2004年4月份，通過警方的合作和司法的協助，我們把余振東遞解回來了。同年9月下旬，許國俊在美國堪薩斯州落網，10月初，許超凡也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被捕。美國司法部門以簽證欺詐、洗錢、非法入境等15項罪名，對許超凡、許國俊和他們的妻子以及一個親戚進行了起訴。

　　至于他們到底是在美國服刑，還是直接遣返給我們，主要是看美國的程序怎么走，也要看“二許”的態度。如果一切順當的話，有望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把他們遣返回國。但無論怎樣，這兩個人被遞解或者說遣返回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這個沒有任何懸念。

　　記者：這3個人的遣返回國有什么曲折嗎？

　　朱恩濤：中間有一個比較有趣的事兒，這3個人的妻子都先于他們到了美國，而且都采取了和他們先假離婚，到了美國后再和當地的華人假結婚，拿到當地綠卡，等到他們3個人都陸續逃過去之后，他們的妻子又和他們復婚。用這種辦法為罪犯作掩護，可以看出，這些犯罪分子是非常狡猾的。好在他們還沒有取得美國的國籍，否則將給兩國在共同打擊犯罪方面增加難度和障礙。

　　關于賴昌星

　　我對把賴昌星遞解回國非常樂觀

　　記者：大家也很關心賴昌星何時能引渡回國？

　　朱恩濤：賴昌星這個案子，我們也主要是通過洗錢和走私的罪名，通過國際刑警對他發了紅色通緝令，要求對他實施逮捕。

　　對于賴昌星提出的政治避難申請，目前加拿大政府通過幾輪調查已經全部否決了。但是，按照加拿大的法律程序，還要做最后的風險評估。所謂風險，就是加方擔心把他遞解回中國后，中國會判處他死刑，在西方，一般經濟犯罪是不允許判處死刑的。所以，加方有可能要求我們書面承諾，把賴昌星遞解回來后，不能判他死刑。另外，賴昌星這個人也很狡猾，最近，他又通過一些親友犯了一個案子，詐騙了20萬元。如果這個詐騙案不到刑事案件的標準，加方會按照民事案件處理，那就不會影響對他的遞解。但是，如果算一個刑事案件，就要走檢控程序，遣返的時間又會拖后。不過，他的這些伎倆都不會得逞，我對把賴昌星遞解回來或者遣返回來抱著非常樂觀的態度，我相信最后一定會把他抓回來。

　　記者：如果加方最后要求我們承諾不判處賴昌星死刑，中國政府是否會采取這種辦法？

　　朱恩濤：存在這種可能性。因為國際上有這種先例，也就是說，如果你不承諾，那我就不給你遞解。但也不能說他們提出來，我們就一定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