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無錫MBO探營公選經營者

　　本報記者 楊瑞法

　　改制：讓中小企業活下去

　　在“長三角國資系列”的前兩篇中，我們分別從大型企業、上市公司兩個角度關注了上海和南京兩地的國企改革模式，探討了其政策成因和效果；現在，我們把目光轉向中小企

業，并繼續將視角更深地投向被改制的企業之中。

　　我們所選取的地區，同樣是改制頗具特色的無錫。無錫，身份特殊，在國資領域不僅有小天鵝、威浮、商業大廈等大型國企，還有著數量眾多的中小國企，是江蘇的國資重鎮。

　　相比而言，

　　無錫報道

　　“我們這兒的改制企業，目前99%發展平穩，都還活著。”近日，江蘇省無錫市國資委企業改革處處長尹晨不無自豪地對記者說。

　　尹晨信手拈來兩個例子：無錫市巨龍塑化有限公司改制前已虧損累累，2004年改制完成當年，企業即扭虧為盈，實現銷售收入3700萬元，利潤110萬元；無錫市飛馬塑業有限公司改制前已步入虧損邊緣，2002年10月結束改制，當年即實現盈利100多萬元，去年實現凈利200多萬元。

　　無錫市的國有企業改制起步于2001年，2002年開始全面鋪開。同年12月21日，正當無錫市的國有企業改革進行得轟轟烈烈之時，現任江蘇省常務副省長、時任無錫市委書記的蔣定之在市委工作會議上明確提出：“我市國有企業改革已進入了關鍵階段，要按照‘徹底改、改徹底’的要求，以產權制度改革為核心，加快國有資本從一般競爭性領域和中小企業退出。”

　　無錫和南京同為江蘇省的國有資本重鎮，但與南京中央企業集聚的狀況不同，支撐無錫經濟發展的主要力量是資產體量相對較小的200多家地方國企。為此，無錫市政府在市屬國企改革中另辟蹊徑：對小天鵝、威浮、商業大廈等國有大企業，通過引進外資或有實力的外省市民營企業進行重組；而對數量眾多的市屬中小企業則選擇了經營層持股(MBO)的改制方式。

　　“我們歡迎外來者參與無錫市地方國企的改制，但職工對他們的道德、觀念和管理方式有一個了解和磨合的過程，企業需為此付出較大的機會成本。”尹晨說。而由原企業經營層收購國有股，最大的好處是職工與經營者知根知底，有利于企業持續穩定發展。

　　據記者了解，無錫市屬國有企業的改制，95%采取了MBO方式。無錫市政府的一位官員坦承，無錫市國企改革的一條重要經驗就是在國有中小企業中普遍推行MBO，而通過職工代表大會公選企業經營者(有的企業稱國有股受讓人代表)，則是無錫MBO的成功秘笈。

　　“舉手表決”誕生廠長

　　無錫巨龍塑化公司工會主席陳明敏至今清晰地記得當初公選企業經營者的情景。2003年11月15日，設在工廠二樓俱樂部的職代會會場中拉起了鮮紅的橫幅，職工代表們濟濟一堂，準備選舉自己心儀的企業當家人。當主持會議的陳明敏宣布“同意吳海祥擔任我公司國有股受讓人代表的請舉手”時，會場中42只手立即齊刷刷地高高舉起。從1986年起就擔任無錫市塑料一廠(巨龍公司前身)廠長的吳海祥，全票通過成為改制企業的經營者。

　　這一天，巨龍公司職代會還通過了企業轉制方案——退出的國有股由企業經營層、中層干部和職工共同持有，經營班子、中層干部和職工分別持股69%、22%和9%，其中吳海祥一人持有企業25%的股份。

　　陳明敏對選舉結果十分滿意：“吳海祥擔任廠長十多年，職工們對他比較了解。他事業心強、業務熟、心里裝著職工，是值得大家信賴的當家人。”

　　巨龍公司二車間班長錢建東參加了企業經營者的選舉。二車間共有18個工人，推選了兩個職工代表，錢是其中之一。“選舉能代表民意，吳總一心撲在工廠里，他能代表大家利益，我們相信他能把企業搞好。” 錢建東說。

　　吳海祥成為巨龍公司的老板已有一年多，記者看到，他現在仍和改制前一樣，與分管生產、經營和技術的三位副總擠在一間16平方米的辦公室里，用的依舊是20世紀80年代流行的米黃色兩屜桌。他家里人用車還是要付錢。去年，他女兒結婚，想用一下廠里的車，吳海祥交了100元，由陳明敏開了出車單，司機才將車開出工廠大門。

　　雖然職工們對吳海祥嘖嘖稱贊，但記者在采訪中仍有一個疑慮：在被選舉人在場的情況下，舉手表決能否真實反映所有選舉人——全體職工代表的心愿？對此，陳明敏解釋，職代會舉手表決是巨龍公司十多年來的一貫做法。此次職代會召開前，公司召開過各種座談會，充分征求了大家對改制的意見；職代會小組討論時，吳又是唯一被推薦的國有股受讓人代表。“盡管是舉手表決，但仍然充分反映了民意。”

　　有意思的是，作為職工代表，吳海祥本人也參加了職代會，并且在選舉企業經營者時，給自己投了神圣一票。“他對自己、對企業都充滿了信心。”一位職工說。

　　與巨龍公司不同，飛馬塑業公司職代會選舉企業經營者時，采取了無記名投票的方式，在工會主席馮玉芳的主持下，由職工推選的48名代表在選票箱中鄭重投下了自己的一票。自1996年起就擔任飛馬公司總經理的夏有順獲全票通過，成為了改制企業的經營者。改制后，無錫市國資委在飛馬公司仍擁有20%的股權，剩余的80%股份由企業經營層、中層干部和職工共同持有，其中夏有順持股25%，成為公司的第一大股東。

　　飛馬公司改制迄今已有兩年，企業銷售收入和盈利持續增長。馮玉芳認為，這是因為民主選舉企業經營者順乎民意，而無記名投票的方式反映了職工的真實意愿，所以企業能夠平穩發展。

　　“我感到欣慰的是，企業轉制過程中，沒有一個人去上訪，沒有一封人民來信，更沒有一天停止過生產”，夏有順說，“如果是暗箱操作，老百姓肯定不滿意，各種矛盾會激化。職代會選舉公開透明，大家口服心服。”

　　事實上，在無錫，不僅企業內部人士競選國有股受讓人代表要通過職代會選舉，即使是外來者通過產權交易市場獲得國有股權，也必須經過職代會審議。不過，記者在無錫采訪時了解到，有人擔心，在交易市場獲得的股權，如果職代會通不過怎么辦？

　　改制五道關

　　其實，通過職代會選舉企業經營者，只是無錫市MBO取得成功的重要一環，無錫市的國有企業改制之所以能夠搞得有聲有色、有條不紊，與無錫市國資管理部門精心設計的五項制度息息相關。這五項制度是：企業資產評估制度、審計結果公示制度、職代會審議制度、經營者承諾保證制度和職工監督舉報制度。

　　“這五項制度是一個整體，企業改制時，五項制度要作為一項規范來做。”尹晨說。

　　根據無錫市國資委的統一安排，去年下半年，無錫市政公用產業集團有限公司擬對下屬的無錫市燃氣總公司、無錫市液化氣總公司的整體資產進行企業改制。為確保國有資產不流失，無錫市政公用產業集團委任江蘇中天資產評估事務所有限公司，對改制所涉及的資產進行評估。按照無錫市國資委的制度設計，在資產評估報告書形成的同時，江蘇中天資產評估事務所及兩名中國注冊資產評估師隆重地向無錫市政公用產業集團出具了《承諾函》。

　　“我們對資產評估結果承諾如下，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承諾函》這樣寫道。記者見到的《承諾函》包括以下幾項承諾內容：“評估工作未受任何人為干預并獨立進行”，“資產評估公允、準確，評估結果客觀公正”。

　　而在資產評估開始前，資產占有方無錫市政公用產業集團有限公司首先向資產評估機構中天資產評估事務所出具了《承諾函》：“為確保資產評估機構客觀、公正、合理地進行資產評估，我公司承諾如下，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資產占有方同樣言之鑿鑿。

　　無錫市政公用產業集團的承諾內容包括：“所提供的財務會計及其他資料真實、準確、完整，有關重大事項揭示充分”；“所提供的企業生產經營管理資料客觀、真實、科學、合理”；另外最重要的一條是“不干預評估工作”。《承諾函》的下方蓋有無錫市政公用產業集團的鮮紅公章和其法定代表人的印鑒。

　　據尹晨介紹，按照無錫市國資委的規定，改制企業的資產評估報告和審計報告必須獲得企業黨委和工會的認可，并在企業內張貼公示。《承諾函》則連同資產評估報告及審計結果一起，上報市國資委。“沒有這些資料，改制后的新公司將無法獲得工商注冊登記。”

　　建立職工監督舉報制度，是無錫在MBO過程中設立的又一關卡。“老母雞以前生的蛋一定要物歸原主，企業改制后生的蛋才屬于股東。”改制前，無錫市國資部門的官員都會如此苦口婆心地向企業經營者反復宣傳。為確保舉報渠道暢通，無錫市有關部門還在改制企業中設立了舉報箱、舉報電話，紀檢部門還派員進駐改制企業，并做到對舉報材料件件有回復。

　　無錫某企業的經營者在改制時將一部尚可使用的手機作了報廢處理，引起職工不滿并向市國資委作了舉報，國資委明確表示：“不同意核銷。”

　　今年初，無錫市輕工系統某企業的經營者因在前兩年改制時隱匿了企業部分資產，被檢察院強制采取措施一事，在無錫傳得沸沸揚揚。事實上，涉案的犯罪嫌疑人就是被職工舉報后，才被無錫司法部門采取法律措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