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大案特別報道：棗陽呆賬造假如此現形

　　審計署向全國人大作的審計工作報告，披露了一批審計出的案件。不少讀者給本報來信來電，詢問這些大案要案是怎樣浮出水面的？審計部門在維護國家利益中，是如何發揮監管作用的？審計人員在幕后做了一些怎樣的工作？近日，本報記者前往審計部門進行深入采訪，現擷取數個大案要案審計查處的前前后后，以饗讀者。

　　新聞回放：2005年的審計工作報告中披露：2000年6月，中國建設銀行湖北省棗陽支行

在時任行長、副行長的操縱下，與當地政府、法院聯手，編制虛假貸款資料，將不符合剝離條件的29戶企業貸款本息1844萬元作為呆賬違規剝離。在這29戶企業貸款剝離前后，建行棗陽支行從中收回現金及實物資產720多萬元，其中690萬元隱匿賬外，這里面又有502萬元被轉至個人名下。

　　建行棗陽支行呆賬造假案，是審計署武漢特派辦對資產管理公司審計中查處的諸多案件中的一起大案。

　　筆跡相同，發現蛛絲馬跡

　　由此查出棗陽支行串通有關部門，進行假關閉、假注銷、假裁定、假賬等“一條龍”造假

　　武漢特派辦進駐信達資產管理公司，對其不良資產處置情況進行審計，是在2004年7月。

　　資產管理公司的不良資產來自銀行的呆賬。銀行多年形成的不良貸款因回收無望變成呆賬，根據政策規定可以從銀行資產中剝離出來，交給門的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來處置，以減少銀行的經營壓力，降低金融風險。

　　然而，銀行呆賬的剝離有著嚴格的條件限制，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貸款企業已無償貸能力。比如，企業已經關閉或注銷，也沒有可以變賣的財產或抵押物來清償貸款。企業關閉需要有政府部門的關閉報告，注銷需要有工商部門的注銷登記證明，沒有財產抵債需要有法院的終結執行書。

　　審計組成員文華宜、徐鳳英在查閱資產管理公司不良資產處置檔案時，覺得有些不對勁：很多與建行棗陽支行剝離資產相關資料手續上的簽名從字跡和字體上看，好像是同一個人在同一時間寫的。為弄清真相，審計組兵分幾路，到市政府、法院和工商部門進行調查，發現棗陽市政府出具的11戶企業關閉清算報告，在市政府辦公室查不到發文記錄；市工商局的企業注冊登記中，也沒有相關企業注銷登記的記錄；法院出具的18份企業終結執行裁定書也與發文記錄對不上。

　　幾番對證之后，棗陽支行工作人員承認，這些材料都是按照支行領導的要求“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要讓29戶企業的貸款符合“呆賬”標準，作為不良資產剝離出去。

　　一個疑問，理出一條思路

　　29戶企業的“呆賬”剝離后，為何一些企業還在繼續償還貸款

　　作為“呆賬”被剝離的29戶企業，其真實的經營狀況究竟如何？審計組決定到這些企業進行實地調查。棗陽麻紡廠，是因“資不抵債”而被“關閉”的企業之一。徐鳳英冒著高溫，花了3個小時終于找到了這家企業，門衛卻不肯放她進去。徐鳳英稱自己是來買麻袋的，想和廠長親自談生意。見到廠長，徐鳳英亮明身份說明來意，這位廠長也覺得莫明其妙，企業經營得好好的，從來沒有關閉注銷呀！在企業經營報表上看到：從2000年至2002年，企業實現銷售收入5455萬元，至2002年末，企業已歸還棗陽支行貸款本息109萬元。

　　審計組調查發現，被列為“關閉”的企業中，目前仍在經營的除麻紡廠外，還有棗陽市硝鹽廠、吳店自來水廠等。其中，硝鹽廠2003年還實現銷售收入2800多萬元，盈利近百萬元。

　　接著，文華宜、徐鳳英在查閱麻紡廠的賬目時發現，麻紡廠有一筆45萬元貸款本息，以現金支票的形式轉給了棗陽支行。一般情況下，企業還貸應該用轉賬支票而非現金支票，棗陽支行收這么大一筆現金做什么用呢？文華宜、徐鳳英趕緊返回棗陽支行，調來財務賬簿追查這筆錢的下落，一查賬上卻找不到這筆收入。現金被提走了，賬上又沒有記錄，這條線索眼看要斷了。文華宜不甘心，他想，現金支票兌成現金后，取錢人一般不會把這么一大筆錢放在家里，可能還會再存到銀行。于是他和同事們把棗陽支行所有儲蓄所這一天的回款記錄全都調出來進行對比，發現一家儲蓄所當天存款額46萬多元，而其他所的存額款也就萬把元錢。進一步調查證實，棗陽支行確實是把這筆款存在了個人名下。為逃避審計，支行負責人指使會計將賬簿中真實賬頁撕下，換上了他們精心準備的假賬頁，但最終還是露了馬腳。

　　審計查明，在29戶企業貸款剝離前后，棗陽支行共從這些企業收回現金及實物720多萬元，并將其中的690萬元隱匿賬外，有502萬元被轉至個人名下。原本國家應當收回的貸款，就這樣被侵吞了。

　　一條線索，帶來一串突破

　　資產管理公司作價60萬元售出的“呆賬包”，為何是公家購買、個人付款

　　被侵吞的國家資產還遠不止這些。

　　2003年1月，信達資產公司武漢辦將違規剝離的上述29戶企業和其他企業的呆賬一起“打包”出售，作價60萬元涉及債權總額3175萬元。很快，沙河水庫管理處出面買下這個“呆賬包”。然而，在資產管理公司的財務賬目上，為這個“呆賬包”付款的卻是馬某。為什么公家買的“呆賬包”付款的是個人？文華宜他們覺得很蹊蹺。

　　審計組很快查明，馬某是建行襄樊市一個支行的副行長。2002年11月，他找到信達公司武漢辦襄樊項目組項目經理，要求購買棗陽市呆賬。項目經理告訴馬某最好以國有企業的名義來買。馬某便借沙河水庫管理處的名義，從信達資產管理公司手中買下了這個“呆賬包”。

　　將“呆賬包”出售給馬某后，信達公司武漢辦資產管理部還向馬某提供了授權委托書等7套空白文書，允許馬某以債權管理部的名義，向“呆賬包”中的企業進行追債。馬某立即對“呆賬包”中的7家企業起訴，一次就收回378萬元的現金和抵債物資。截至審計時，馬某已從“呆賬包”中收回現金347萬元，實物資產434萬元，是當初購買價的十幾倍！就這樣，國有資產再一次流進個人的腰包。

　　目前，武漢特派辦已將此案移交檢察機關查處。中國建設銀行總行派出調查組，對棗陽支行查處和整改情況進行督促核實，信達公司武漢辦對有關責任人進行了嚴肅處理。

　　文華宜說，這個案件的審計只用了10天就完成了，但他和同事們的心情并不輕松……

　　新聞背景

　　審計署武漢特派辦：2001年以來，武漢特派辦累計向司法機關和紀檢監察部門移送各類經濟犯罪案件182件，涉案金額93億元，涉案人員390多人，居全國審計機關前列。去年審計工作報告列舉的18件重大案件中，由武漢特派辦揭露查處的就占了5件。

　　　《人民日報》 (2005年08月16日 第五版 記者　李麗輝)